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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田通本想收他为徒,再见姜飞这样胆大灵警,越发喜爱。先是爱才,觉着对方一个幼童,杀之不武,也太可惜。如其真是仇人门下,收服过来面上只更光彩,恐商义凶暴误伤,刚连另一贼党拦住,一听这等说法,便知有因。对方小小年纪,又有这高本领,师长决非常人,刚一开口,商义虽然性暴,也是一个久经大敌、有阅历的人物,为了老淫贼燕双飞去年与乃兄爱妾通奸,将人拐逃,淫妇人又阴险,乱放野火,二商半世英名几乎扫地,恨之入骨;无奈淫贼手中独门兵器三折钩连枪与判官笔已极厉害,硫磺枪更是凶毒。老淫贼虽做了一世强盗,党羽不多,因其贪淫好色,奢侈滥用,平日享受胜于王侯,但是到手就光,家无余财。两个月不出偷盗便无钱用。自己弟兄这大一片产业,不像老贼无家无业,东飘西荡,抢到一批便埋头享受,尽情淫乐,不把钱用完,便他亲爹也寻他不见,为贼党中最无赖的人物。为一淫妇与他拼命太不值得,胜了还好,败便不可收拾,就此罢休又咽不下这口恶气。日前还在召集同党,打点除他之策。一见所用兵刃,不由怒从心起,以为姜飞是他徒弟,纵起就抓,没想到小小年纪本领这高,二次怒扑被田通拦住,一听这等口气也自惊觉,明白过来。无奈姜飞话大难听,实难忍受。再要动手,对方赤手空拳一个幼童,还真不好意思,只得强捺怒火,想先问明仇人踪迹再说。姜飞偏是得理不让人,也不先说来历,开口笑道:“我想不到老淫贼会是你们对头,这样一个老不死的淫贼狗强盗,何值这样大惊小怪!他带了几个贼党在洛阳惬师附近和两位老前辈遇上,动起手来。贼党虽多,并无用处,被人家一霹雳弹将硫磺枪炸成粉碎,所有兵刃暗器全数夺下。妙在每样都是两副,这两位老前辈见我弟兄没有兵器,转赐与我弟兄应用。现往老河口寻师访友,路过此地,凭那老淫贼也配做我们的师父么?”

  姜飞以为对方口气业已听出,既是李师叔所杀淫贼的对头,定对自己发好生感,心中拿稳。少年气盛,只顾好胜,侃侃而谈,做出旁若无人之概,却没想到所遇的人均是绿林中有头脸的人物,自一见面,认出那匹宝马花云豹,便打定主意,不问如何也要想法将马留下。如办不到,这两小弟兄便有极大来头,否则,不是杀死便是强迫收徒。一进堡门,没有真章不会放他安然上路,因此对于本身来历姓名均未隐瞒。初意无论来人多么年轻,既由当地经过,像自己这样威震江湖的有名人物,师长断无不说之理。不料来人听了主人和自己姓名毫不在意,也不知是否假装糊涂。这时当面叫明,依旧若无其事,不打一句招呼,也不肯说本身来历和那杀死淫贼的两位老前辈是准。这样珍贵难得、名满江湖的独门兵刃暗器,怎会随便送给两个小孩子?并且前两月还曾听说,淫贼燕双飞大发狂言,要寻商氏弟兄讨还淫妇私有财物,以后只听人在嵩洛一带出没,形踪诡秘,似想待机而动,又抢他一票大的。新近不久,为想报仇除害,两次命人往探,连本人和他有限几个得力的男女死党、随身不离的淫妇均未发现踪迹。如其被人所杀,这样成名多年的人物早已到处轰传,断无不知之理。再说老贼何等好猾,本领又高,这多年来只听有受害,从未听他败过。随便被人杀死,所用兵刃暗器也被夺去,已是惊人奇谈,何况还有几个得力男女同党,敌人多大本领也不见得全数杀死,一个不留,并连死尸一齐消灭,竟无一人得知,情理不合。那匹花云豹也一字未提。想起对方虽是一个十三四岁幼童,但极机警,由昨夜到此相见虽无多时,处处现出精明强干,善于临机应变,狡猾到了极点。就许真是老淫贼新收爱徒,奉命假装路过,来此窥探,暗中下手,那马也是老贼将原主人暗害,得到手中,所以周身都是伤痕。此马性最忠烈,不知用什方法将其制服。看他方才纵避,非但武功颇有根底,并与老淫贼身法好些相似,极像武当门下解数,越想越觉与以前老贼所发狂言将要上门生事之言相符,日期也颇相近,必是老贼暗中教好,另外还有阴谋,和有本领的党羽跟来,否则不会如此胆大。经此一来,连田通也因想起以前仇恨和老贼的淫凶无耻、丧尽天良种种可恶可恨之事,觉着姜飞有其师必有其徒。小小年纪这样坏法,动了真气,认为这小孩任多聪明,既在老贼门下受了熏染,小小年纪,便命他拿了独门兵刃暗器出来犯险闹鬼,定是一个坏种。就是勉强收下,也难将其变好;何况老贼不死,他决不会降心相从。再一想到老贼本领比自己高得多,这小狗虽未学全,必已知道深浅高低,也必看我不起。方才的话又是那么尖刁刻薄,狂妄已极,越想越恨,不由把收徒之念消个干净,反更痛恨。一面暗打主意,朝商义等同党暗使眼色,不令开口;一面留神察听下去。

  姜飞自觉贼党被他僵住,还在得意,一点也不觉得。田通听他说完,阴恻恻笑道:“你说完了么?不错,你我素无仇怨过节,自来敌人之敌即我之友,你只说的是真话,怎么都好办。你的兵器果如你所言,我们也决不要。至于马的来路,你此时恐还不到肯说时候。我只问你,杀死老淫贼的那两人是谁?这两件兵器你可学会?演习出来先使我们看上一眼再谈别的,你愿意么?”姜飞想起师父曾说,外面仇敌太多,更有朝中阉党是我们的死对头,此去路上不可提说各位师长姓名,否则遇到自己人和对我们敬畏的绿林中人虽能得到照应,遇到强仇大敌立有杀身之祸,再不便要生出别的枝节等话,想了想,不愿明言,暗付:昨日不该说假话,没想到此马竟有这大来历,不回他一个真凭实据,对方决不相信。师长姓名虽不便说,本门武功和这独门兵器不是寻常,对方总可看出几分。近来这一枪一笔我已练得精熟,何不照他所说演将出来,然后相机应付?贼党现在对我已不敢轻视,他见我小小年纪,武功竟有高明传授,知我师长不是常人,必更另眼相看。只要看出他一点情虚,话便好说得多。主意打定,笑答:“田二爷无须多疑,师长名姓来时奉命,恐我们年轻丢他的人,不许在外乱说,未便明言。至于那马来路,我便实说也必不肯相信,只有动家伙才是真的。老淫贼实是我两位师伯叔所杀,我弟兄得到他这兵刃暗器才只一个多月。虽然年幼力薄,功大有限,但是本门传授我已学了两手。今当诸位演习一番。为了表明我弟兄实是无心来此,并无别念,老淫贼死鬼虽未见过,恐连那几根老骨头也被消灭,说不得只好领命献丑了。”

  田、商二人见他居然答应,因觉老贼阴险狡猾,一个小徒弟敢派出来做奸细,必有几分拿手。为防姜飞拿到兵刃暗器出什花样,乘机闹鬼,冷不防暗箭伤人,自己不怕,伤了别的同党,故意问道,“我们早看出你不是寻常幼童,得过高明传授,这兵刃暗器有好几件,你是如何练法?”姜飞只想全数得回,表面大方,眼看就在旁边桌上,没有去拿,心中却是盼望已极,笑说:“我的东西自然还我,我向例同时应用,都还给我好了。”田、商二人闻言越生疑心,但又不能推托,方要开口,姜飞又道:“这些兵器本是两份,听说老淫贼平日只用一份,另一份暗带身上,轻不解下,被我四师叔取来,分与我弟兄一人一份。你们既知此贼独门兵器,便应知道老淫贼如其不死,他这当年随身片刻不离的吃饭家伙怎会随便送人,一份不留?现在我只要取一份,另一份请你派人送与我那沈大哥,就便看他如已起身,请同来此一谈如何?”

  姜飞原防沈鸿阅历更浅,人又忠厚,受贼党欺侮,又不知贼党对他是否还有别的阴谋。又看出贼党似有疑念,想借说话探听,减少对方的疑心。不料田、商二人见他聪明绝顶,机警过人,疑念已深。他话越说得巧,越不放心,暗中早打手势,命人准备地方,闻言笑答:“你说得好,但是人心难测,我们和老淫贼仇恨太深,不是他的徒党自无话说,否则任你舌如莲花、胁生双翅,也必难逃公道。我们情愿暂时怠慢,等看准你的来历向你道歉,别的都谈不到。还有那匹马关系重要,你尚没有交代。为了敌友尚未分明,你如是老贼淫一党,就你年轻也难活命,那马另有主人。我们为了老淫贼,正在寻他,既是自行投到,当然不会放过,此时更不必提。房中地势较仄,又有许多家具,碍手碍脚,我领你去到里套间空房中演习,看看你是什么来路再定吧。”姜飞见房甚宽大,本门武功又是能大能小,方圆五尺之地便可施展,方在暗笑。贼党空有这样大的势派,并不开眼,以为练武便要往来纵跳,地方小了不行,方想就势点他两句,忽又瞥见房窗外破纸洞口有人窥探打手势,那人似穿着一身黑衣,并朝自己点头微笑,只未看清面目,一瞥即隐。天已大亮,阴雨之中光景还是昏黑,那人身法轻快到了极点,两次暗中隐现,房内外八九个敌人一个也未看出,心中惊奇,胆气越壮。因有来人示意,便未开口。田通又说:“你那同伴你来时刚睡不久,在未问明以前我们决不难为,无须探什口气,随我走吧。”姜飞方要拿那兵刃,田通已命方才来贼先送往隔室相待,只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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