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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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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笑语情亲 斗酒只鸡邀近局 师徒义重 丹崖碧嶂共幽栖 晏瑰、紫枫到了屋内,向四婆已早料到,将新制好的酒菜连杯筷摆好。晏瑰进门便说:“老太婆,今天你该代我陪客,不许再和我抢了。”四婆笑答:“便是大妹不说,我从前日一见,便爱极了你这二妹。明明她不是我辈中人,又生得那么文柔无用,不知怎的,她那性情言语,一举一动,每样都叫人看了喜欢,由不得就要爱他。我虽从初见起直到昨日杀贼之后才和她对面说话,共总没有见过多面,竟会放她不下,老想往这里来和她谈一会。只因简老前辈昔年管教过我,为了当时倔强,不听他的告诫,几乎身败名裂,不是大妹救我脱险,命早不保。如非不好意思见他,早进来了。这娃儿听说是二妹所生,竟和我昔年外孙长得一样好看,逗人喜欢,就是大妹不叫我陪客,我也必来。你要炒菜,我老婆子乐得偷懒,你就请吧。” 淑华自昨日司徒良珠走后,便和向四婆相见,谈得十分投机,觉着近日所遇的人都是那么诚恳,自然亲切,本领更高,连这样一个老太婆都有惊人武功,人更慷慨激昂,口直心快,一点没有虚假,初次见面,居然亲如家人,像自己这样城市中的大家闺秀、书香世族中的妇女,只会一些虚情虚礼,敷衍应酬,外表装着十分庄重,心情却是不定,样样拘束,自然而然养成一种虚伪,对外固无真心,对于亲友也未必有什诚意,手中更无缚鸡之力,平日无事,以华贵自矜,善于训练婢仆下人,能够操家理务,逼着儿子苦读死书,便算是个贤妻良母;因是一向动口不动手,用心不用力,遇着好而又美貌、能得丈夫爱怜的,终日无所事,专以献媚争宠为能,就算夫婿多情,不因年老色衰,日久生厌,受那厌恶遗弃的苦痛,也是终身禁闭闺门之内,虚生一世拉倒;遇见丈夫不好的,不是自愧貌丑,饮恨终身,便是红颜薄命,中年夭折,仿佛身为女子,一生命运全在丈夫一人喜怒爱憎之间,升天人地只凭对方心中好恶,非但丝毫不能自主,也无丝毫能力,哪像她们这样,不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以力自给,劳逸相当,便是剑光如雪,叱咤风云,往来江湖之上,深入民间,到处扶危济困,除暴安良,等到倦游归来,回到家中,依然耕耘纺织有事可做,平日老是那么天真活泼,纯任自然,没有一丝一毫装腔作态,使人乐于亲近,遇见外侮,立时拔刀自卫,哪像自己这类人,只知坐享现成,仿佛娇贵到了极点,稍有风吹草动,立时胆战心寒,不知如何是好,样样都要靠人,丈夫一死,无从向人献媚,什么都完,一面还要受那世俗礼教拘束,便生就国色天香,惊才绝艳,也只好关在深房密室之中苦度一生,休说无从做事,平日一言一动都要格外慎重,连三尺之童也不得擅入内宅一步,稍微疏忽,必受亲族邻里讥笑,认为大逆不道,转眼身名俱败;同是女子,两下一比,非但有用与无用、一强一弱相去天渊,便是这两起人的苦乐也极悬殊,一是多么好的才貌心思,只供丈夫一人爱玩,因此不劳而获,丈夫一死,立成悲惨岁月,非但于人无益,便那享受,也只限于大小几问供起居饮食的深房密室之中,就算家有园林,也只限于春秋佳日,没有外客,无人之际,或是丈夫高兴头上,带了自己偶往游玩,去时还要盛装梳洗,当作一件大事,并不能随意日夜走动;就以享受而论,至多吃得好穿得好,房子陈设富丽华美,仿佛一个由几问起大到数十百问的华丽太监牢,把人关在里面一世,衣食丰美而外,夜眠仍只七尺之地,女子一生到此为止,一点不能随心所欲,连自己都要靠人,哪有力气去帮人家?不说别的,单是书本上的江山美景,便极难见到;一面却是衣食有节,都由自己力量得来,照连日大姊所说,女子如能勤劳自立,丈夫只是一个情投意合、心志相同的终生伴侣,好了夫妻合力,日子越发安乐得有意思,万一上来瞎眼,看错了人,或是受人之骗,对方心情不定,始乱终弃,自己有了力量谋生,不用依靠男子,不好便散,免得对方厌恶,自家还要勉强忍受,苦痛一世,和蔡三姑一样,再遇见对心思的,不妨另嫁,嫁不成功,也能自己谋生,夫死再嫁,理所当然,不背人情,也无什人笑话,真比前一起的妇女,自由自在,心里舒服,好过得多。先要知道这些道理,早就嫁与心上人,何至受上多年苦痛,闹得目前误人误己,进退两难?本就越想越觉惭愧,决计回家卖了田产,学黑女的样,一同开恳;向四婆久在江湖,见闻又多,昨日已谈得十分投机,当日文麟一走,越把新愁旧恨一起勾动,一听这等说法,苦笑道:“四太婆太错爱了。像我这样废物一般的不祥薄命人,真个惭愧到了极点,哪还有什可取之处呢?” 四婆笑说:“你话不差。实不相瞒,像你们这类富贵人家的太太、奶奶、夫人、小姐,我非但看她们不起,并还觉着彼此之间好像隔着一道高墙,她们固厌恶我们粗蠢,没有穿戴,又是一双大脚,万分轻视;我看她们也全是废物,只会哄老公、摆架子,毫无用处。惟独你这人特别,也是那么温柔文弱,偏使人一见自生好感,固然你那身世为人比较可怜,我们这样人大都同情弱者,相遇在你苦难之中,比较容易接近,实则还是你那谦和温柔的情性出于自然,本来为人就是如此,虽有一点大户人家习气,也只限于本身,并不妨碍他人,没有丝毫骄狂看不起人的词色举动,对人更极诚恳亲切,没有虚假。我们阅历甚多,如因患难之中必须依靠我们,不得不然,是个装出来的,一望而知;大的地方,任她多么留心,小的地方终要露出马脚。你却不是那样的人,并且你那一点闺阁之习更不甚重,非但与人无关,看去也不讨厌,并还由此看出你为人本质之好,所以大家对你这么爱重,否则像你那样出身,稍差一点,别的不说,照我恩主大妹的脾气,她最讨厌这类女人,至多受人之托,看在你儿子和三姑分上将你救回,决不会和你拜姊妹,更不会把你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家妇女引作同道,合力开荒了。” 淑华还未及答,黑女晏瑰正要转身,闻言嗔道:“疯老太婆老是不肯改口,你还想说些什么?就这一会,恩主已喊了两遍了。”向四婆连说:“怪我老婆子不好,大妹不要见怪。我如不是受恩深重,心太感激,多么年老糊涂,没有记性,怎会连这句话都记不住呢?” 沈煌自从拜师之后,见闻已非昔比,新近在白云窝、寒萼谷两处养伤,又和诸男女小侠相聚,各就所知,互相谈论指点,更长了不少见识;尤其李明霞乃关中大侠八仙剑李均之女,家学渊源,从小便随父母师长往来江湖,所知甚多,因和沈煌彼此倾心,情投意合,平日便颇想念,再问出受这重伤全为应约寻她而起,越发心生怜惜,恐其独居烦闷,师父又在打坐,这班少年女侠自来磊落光明,言动大方,本无男女之嫌,先还拉陶珊儿一起,帮自己照料病人,后见珊儿和龙子交厚,常乘师父打坐,带了兵器偷偷溜往山外,非但无心帮忙,反因自己最得师父宠信,再三拜托为之遮掩,万一师父警觉,代她多说几句好话,再命金狒送信将他二人喊回等情,忙没有帮,为了师父法严,珊儿、龙子性太刚暴,恐其受责,还要代他们操心,随时留意,珊儿嘴甜,对于自己十分亲热,本不好意思怪她,沈煌更和龙子至交,爱屋及乌,和珊儿也是相识,知道龙子和她最好,又在一旁请托关照,师父偏是一个不易隐瞒的人,随时都要留意,始而又好气又好笑,强拉珊儿同陪沈煌,谈了不多一会人便溜走,等她回来,还未开口,珊儿先说了许多好话,拿她无可如何,又见她和龙子近来情义越深,几于形影不离,那个不来,这个必去,一赌气,索性终日守在沈煌旁边陪他说笑。沈煌从师不久,明霞所谈,好些事都是闻所未闻,对方又是心中最喜欢的人,别后重逢,这等关切体贴,由不得心花怒放,说不出来的高兴,直恨不能老在洞中养病不要离开才对心思。明霞恐其病中烦闷,见他爱听,顶好自己不要离开一步,也就无话不谈。 二人都是未成年的男女,彼此童心未退,只管相亲相爱,情苗暗中怒生,有增无已,有时因为沈煌心爱大甚,一见明霞去往后洞,离开时久,心便不快,明霞又喜故意引逗,不免埋怨两句,明霞偶犯小性便拂袖而去“可是不能久持,除非奉命有事,那是无法,稍微时久便觉不惯,由不得又寻了去。彼此都在暗中增加情爱,本人却不知道,病势一好,反倒多了口角争论,时嗔时喜,偶有一人生气,只对方稍微敷衍两句,重又和好起来。沈煌说:“我年幼无知,你是姊姊,应该疼我,如何老要生我的气?”明霞闻言越发心软。快移居寒萼谷以前半日,二人简直好到极点,虽没想到夫妻二字,竟说出此后永不分离的誓言。明霞近日听说贼党凶焰越盛,人来更多,惟恐沈煌将来在外吃亏,便把从小至今的经历以及所闻所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全数说了出来,并还教他相人本领深浅之法。 到了寒萼谷的夜里,龙子、珊儿、袁和尚随同查、车二侠走后,明霞因沈煌一走,觉着冷静,师父又在入定,龙子、珊儿已两三日不曾回转,独坐洞中实在无聊,做了一阵功课,心也静不下去,正在闷气,忽有一位老辈来访,尽得冯村虚实,并知淑华已来山中,不知沈煌业已得信;来人又是父亲好友,正值大师入定,不令惊动,笑说:“听说苍山三友今夜要来,你们几个小人如能见到他们本人,便可求得一口好剑”等语,因而想起沈煌尚缺一口好剑,乃母淑华逢凶化吉来到本山,也是一件喜事,意欲前往送信,只苦干龙子、珊儿不在,恐师父醒来喊人,不敢离开。送走来人,正在迟疑,大师忽醒,笑说:“我不久闭关入定,也许将你引到别位师长门下。此后连龙子、珊儿均可随意出入,不必再拘束了。” 明霞暗忖:“师父常说这两门人性太刚暴,必须严加管束,以免负人之托,并说自己剑术已有根基,快要成就,如何又拜他人为师,与平日所说不符?”心疑方才送人走后有什师执来过,方想请间,大师双目已合,等了一阵,实忍不住,连夜赶往寒萼谷,又和沈煌相对畅谈,得知好些事情。 过了子夜雷四先生首先走进,向二人笑说:“老尼姑性情古怪,一心想做比丘尼;你们年轻娃娃,随她学点本领尚可,不应作那出世之想。她连龙子、珊儿一齐关在白云窝壑底,不令随意走动,实在不该。本想寻她理论,不料她竟明白,现已将你师兄妹三人引进到苍山三友门下。沈煌先由简老前辈作主,另拜师父。以后你们都可称心如愿。我老头子特意赶来送信,你两个小人可喜欢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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