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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二妮闻言,自更感激,忍泪答道:“说来话长,但是这里并非久立之地。我因从小生长山中,深知石土之性,那日哥哥由崖壁中掘出一对仙人掌,便我相助之力,否则这大一片崖石,怎知藏在何处?我因哥哥受了妖妇蛊惑,忘了简老先生几次警告,自从阎王沟打败逃回,越发倒行逆施,并还逼我迁往大雪山,与那两个凶人合流;心中不愿,实在无法,想起师祖昔年遗命和各位师长所受恶报,害怕还在其次,最重要是我平日恨极了那些丑恶凶毒之物,尤其不愿害人,常想好好一个人,应该多做点事,大家和气亲热,你帮我我帮你,才有意思,为何有了力气本领便去欺人害人?要是双方颠倒,我和那被害人一样,受人欺侮杀害,岂不一样惨痛?每见我哥哥害人作恶,我无法解劝挽回,心中连气带急,常时日夜不安,苦痛已极。他虽还有兄妹之情,这等岁月已是难耐,再要迫我去往投雪山贼党,照他所说惨酷情景,真比人们所说地狱残忍得多。他那脾气,不容丝毫违背,先因他说如将良珠娶到手内,样样均可改变,我想他听简老先生的话做好人,方始帮他下手,不料没有成功,还得罪了我最心爱的好友,同时看出他只爱良珠好看,为想娶妻,暂时全都答应,实则恶性不改。我又恐他发了野性,伤了好人,先将仙人掌拿去一柄,后虽被迫还他,仍怪我误了他的事,毒打了两次,非要我帮他把所养毒蛇猛兽一齐带往雪山,投奔那两个凶人,将来报仇、强迫良珠成婚之后,再行惨杀。”

  “实在无法,想起掘取仙人掌时发现有一崖洞甚深,但是洞中住有高人,他和妖妇均不敢来,也决想不到我会来此。我虽帮他和好人为敌,存心却好,就是洞中的人将我擒住,也可和对你们一样,和他讲理,我既从此不与恶人一路,见兄妹之情已断,必能谅我苦衷,加以收留,比起随同作恶,仿佛身陷泥潭里面越来越深,再也拔不出来,到底要好得多。我又听洞中人与简老先生相识,多少可以求他证明,就因误会,打我骂我,吃上点苦头,也比为恶一世,将来受那恶报,要强得多。好容易抽空逃来此地,谁知洞门封闭,我低声哀求,哭喊了半天没有回音,归路已断,回去不死也送半条命。这里虽无人收留,只不遇见恶人和那妖妇,凭我一身力气,乘着阴天黑夜,去往隐僻之处采掘山粮,便是草根树皮也可度日,何况逃时我已想好,食用之物带有不少,一二月内不怕没有吃的,熬到哥哥和妖妇一走,我再寻找简老先生,去向司徒兄妹说情,求其宽容,并为我设法谋一安身之地。无奈壑底地方虽大,只有旁边小洞还可勉强栖身,因其地势隐秘,外有藤蔓,本来将就住下,因我不愿污秽,这里又没有水,又恐被人看破,这两日来费了多少心力,将那石洞洗净,刚觉舒服一点。”

  “谁知那些猴子可恶,先是偷我带来的食物,今日胆子越大,欺我孤身,公然成群明抢,被我打落下去一个,齐起拼命。我因日里不敢出去,共只一二月之粮,昨日出洞解手,已被偷去一多半,还糟蹋了不少,被它偷光,如何度日?我的食量又大,气不过,取出兵器又打杀了一只。我兄妹均有伏兽本领,并通兽语,因为心中悲愤,急切问竟会忘却,最后群猴来攻,打伤了几只,忽然想起,这一发威怒啸,方将它们惊退。本来不会被它偷得这多,只为你们未来以前,我因口渴,想起离此数里有一断石梁,乃我夜来取水之处,地势隐僻,不会被人看破,前往取水,发现崖上生有好些野果,就便采了一些,略微耽搁,等到赶回洞中,食物已快偷光,这才情急。

  “先恐群猴呼啸逃窜将人引来,还在担心,等了一会,方觉不会有人到此,你们忽然寻来,这位妹子还和我兄妹打过,恐其误会,正在迟疑,已被看破。我虽想到,只是好人,便有情理可讲,无奈以前助纣为虐人都知道,心里的事人家如何晓得?没想到你们这样讲理,丝毫没有拿我当敌人。我的运气真好,刚离开恶人才两天,便遇见这样好人,从此弃恶归善,将来只有快活,没有危险,真再好没有了!我还知道你们年纪虽轻,都有一身极好本领,师长更是厉害;和你们一路,就是恶人看见,他也无可奈何,贼婆娘更连面都不敢见。

  “在此谈上些时原好,可是这座崖洞封闭以前,洞口外面突崖不知何故受了震伤,今早我因打算在此久居,侧面小洞光景黑暗,想在晴天来此起坐,省得气闷,嫌这一条石埂太窄,并有中断之处,我人又高大,虽然纵跃容易,不能随意走上,反正无事,意欲将石埂开大一点,刚用兵器斫了两下,忽试出突崖石质有异,再细一敲打查听,果然内里业已震裂酥散,至多子夜以前必要断裂。此石由洞口危崖之上向外突出,前段重大,靠里一面又薄,虽是整体,年深月久也必断裂,上下相隔有三四丈,你们武功虽高,要是忽然中断,连人带石一同下坠,骤出不意,到底也有危险。日里我虽试出它要半夜才断,此时天已快黑,相去有限时光,一个事前没有听真,仍是可虑,何况此时人多,又多立在靠外一面。依我之见,非但石上不宜多停,最好此时就走。反正我是孤身一人,无论哪里都可以跟去,只要有一席之地容我栖身,日常衣食我也自会想法,只不使我孤单单无处投奔,又被恶人胁迫,或是擒去,于愿已足了。”

  说罢,取出腰间一柄形如铁锏、另一头附有半月形斧头的兵器,朝靠壁崖石上上下敲打,贴耳静听了一阵,忽然惊道:“这片崖石不消片刻就要倒下,此时就走还来得及。如其不信,请往两旁避开,我将师传明月锏击它一下,当时便可打断了。”

  众人见那突崖虽然前半又厚又重,靠壁之处要薄得多,也有两三尺厚,最厚的尚不止此,又与整片危崖一体相连,只敲时声音稍微发哑,看去好好的,连条裂缝都没有,这大一片崖石,想要将它打断,多大力气也办不到,多半将信将疑,内中只明霞、沈煌看出二妮天真至诚,没有虚假,闻言,立命快往两旁避开。

  珊儿笑道“我也想看看她所说真假。真要断落,下面却去不得,否则这大一块崖石如被打断落将下去,非但山摇地动,碎石四面激射,难免误伤。李师姊和沈师兄都是爱干净的人,那震起来的尘土和大雾一般,弄得满身灰泥,岂不讨厌?我们不如避往小洞里面探头外望还妥当点。”

  二妮笑说:“妹子说得有理,但是此石已快震酥,只浮面一层连住,看不出来,前半大重,却难持久,稍微用力,非断不可。我做事并不莽撞,否则势子如大猛急,别的崖石难免整片波及,你们藏在小洞里面也是不免危险。只管放心,等我稍微查听,看好地方再定吧。”说完,顺着石埂,往旁边一路敲将过去。

  右侧恰有一个石角,大约五六尺方圆,上面虽极险滑,但有好些老藤缠绕其上,离下面石埂也只七八尺,相隔突崖有好几丈。二妮仔细敲听之后,笑说:“这里平安得多,你们快请上去,等我下手。”明霞等依言攀藤而上,刚刚坐定。二妮先往小洞之中取了一个大牛皮袋出来,挂在石角之上,请明霞代为照看,再将腰间皮带一紧,纵身一跃,回到崖上,将那铁铜紧握手内,又敲听了一遍,取下身边套索,挂在后洞口内封洞崖石之上,一手挽住长索,一手握着那又重又大的铁锏,沿着石边敲打。

  袁和尚方和陶珊儿说:“这个大女人身材那么高大,身手这样灵巧轻快,真个希奇。这大一块崖石,她不用力怎打得断?”说时,五人三只灯筒早同照向突崖之上。明霞首先看出二妮本领高强,身法尤为灵巧,料知所说不假,正在低嘱众人,说:“此人颇好,真心实意,难得自己醒悟,不肯为恶。我们应该帮她,千万不可轻视。”忽听二妮低声急呼:“你们留意,就要断了!”随说随将铁锏照准右侧石旁打去,比方才稍微用力,下手仍不曾重,人也仍立石上。

  似这样接连打了十几下,刚听出石声越来越哑,中杂极轻微的断裂之音,二妮倏地单臂把锏举起,一声低吼打将下去,双脚就势一蹬,纵将起来。说时迟那时快!灯筒照处,耳听叭嚓一响,石火星飞,迸射如雨,一条长大人影和那一块重达数万斤的突崖离壁下坠,刚瞥见二妮手挽长索,凌空跃起,飞身直上,紧跟着轰隆隆惊天动地一声大震,千寻大壑齐起回音,整片崖壁均在摇晃,连那存身的危石也似摇摇欲堕,余音晃漾,半晌不绝。

  这时光景越暗,天更昏黑,虽看不见脚底尘雾飞扬是何光景,但那地动山摇的声势也极惊人,再用灯简一照,对面石埂已被震断了丈许一条,附近崖石也有两处震裂。碎石纷纷下坠,还未停止,二妮人却不见。正往后洞一带照看,一股急风迎面扑来,一条长大人影已和打秋千一般斜飞过来,落在面前一株老藤之上,正是二妮,兵器业已插向腰间,一手挽着长索,黑暗中也未看出用什身法由上荡下。刚一到达,藤于轧轧连响中,被二妮一手挽着上面藤枝,脚踏藤干,回手一抖,那条十来丈的套索,便和长蛇一般电掣而回,随手绕成一盘挂向腰间,手法快得出奇。所用套索长得惊人,看去却只小指粗细,甚是坚韧。

  五人间知此是师父利器,乃南疆深山中最凶毒的五条铁线蛇筋整根结成,休说二妮这样大人,便是万斤之重也可吊起,刀斧均斩不断,从小练惯,借着它特有的弹力韧性和师传手法,十丈以内,长短收发均能得心应手,不知底细的人,休说用它套东西擒敌,连想挥出都不容易,并辟毒蛇猛兽,用处甚多。二妮虽然天性善良,却得乃师怜爱,因这套索只得一根,恐受乃兄欺侮,强行夺去,非但严嘱赫连山,迫令发誓将来不许强夺,传授之时并不许其在旁窥看,这次背兄逃出,为想将这套索带走,曾费好些心机,差一点被其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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