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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冰如含笑拉住,同回洞内,对文麟说:“你真聪明用功,天资之好,连我这样眼力均会错过。初会之时,因你年长,不曾留意,也未看出,后往峨眉方始发现,但又因你情孽纠缠,不能自拔;这类事不是旁人所能勉强,好在无害于人,也就听之。心正代你可惜,想不到青峰顶再见,忽然大彻大悟,来到山中,心志又这样坚定。我因想你参与银光顶斗寒之事,所传都是速成,能够练得这样又快又好,也真难得。近日剑术你已全数学会,再得一口好剑,下山应敌足可无害。此洞昔年矮叟朱道兄本来留有三口好剑,后被门人取走。去年小年夜前,那男女三贼深夜窥探,决非无故,也许便为此剑而来。我和嵩山二老交情甚深,剑如尚在,必能借你一用,今已被人带往海外,不去说它。”

  “此外还有几口好剑,又是本门弟子所留,算起来还是你的师侄,便是那日和你所谈女弟子易静嫡传爱徒上官红。此女出身十分贫苦,又受恶人虐待,始而隐居依还岭,还生了一身绿毛,后得好些巧遇,拜在你易师姊的门下,幻波池开府之后,声威越发大振,异派凶孽望影而逃。此女非但剑术高明,得有本门真传,心地更是善良,从未妄杀一人,所立善功多得出奇,为本门第三代弟子中第一人物。此剑之外,还有两对钢钩,也是海底寒铁和五金之精所制,挥金断铁,锋利无比,你如得到手中,更是锦上添花,差一点的异派余孽决非敌手(幻波池开府练剑,事详《蜀山剑侠后传》)。你到那里,不可全数取走。此剑外人不能取去,便是侥幸偷走,也不知道用法,两面锋口上凝结的金沙钢泥先就无法去掉,看去不是一条蠢重难看的顽铁,便是连剑带匣均被生铁凝成一团,连剑形也看不出,如何使用?你只照我所说,寻到上官红所留碑文图样,挑那心爱的随意取上一口,把余下的留与别人便了。”

  “还有一件,依还岭千山万壑,高可排天,下临无地,四面危峰峭壁环绕,地势险僻,休说人迹,连猿鸟都难飞渡,山中景物更是灵奇清丽,举世少见,随便想要寻去,决难走到。以前那些异派余孽,早就疑心幻波池中藏有奇珍至宝、神物利器,自从地震之后,地底宫室全部水淹,上下深达百丈以上,天灾地震之外,再经人力封闭,昔年他面飞泉,已变成其深莫测的巨潭,那股喷泉比以前粗了数十倍,虽然失却昔年奇观,照样终年朝上狂涌,水力猛得出奇,多高本领和多好的水性,也禁不住那冲激之力,谁也无法下去,可是这班余孽并不死心,不时仍要前往试探。近年风声传出,得知整座依还岭幻波池虽无法出入,但那地势天然巧妙,尤其藏剑之所,上官红走时留有一条秘径,只能寻到人口便有指望,去的人只管不得其门而入,失望而归,但仍去之不已。”

  “你孤身一人,如往取剑,事前没有称手兵器,平日所用宝剑虽非凡铁,只能拿它练习,遇见强敌难免吃亏,甚而连人带剑都要受伤。我自用这口剑虽然极好,你火候稍差还在其次,最重要是去冬封剑期满,三月中旬便要赴一友人之约办一要事,不能离身,再说师徒二人合用一剑也有不便之处,必须另寻一口。难得本门之物正合你用,不过目前不是时候,孤身前往,遇见强敌也颇可虑,最好先往成都去寻卞老人,和他商计,请其相助,到了三月底边,他事如完,便可同去,否则稍晚无妨,至迟却不可过五月端午,务要小心,随时留意,遇见时机,不可丝毫放松。所寻帮手,并不一定非你卞师兄不可,别人也是一样。如能将剑得到一口,或是别的兵器,非但银光顶之行你必有份,并还出力不小,以后在外行道济世,多厉害的敌人,至多不能取胜,也不至于受害了。”

  文麟惊喜交集,恭敬领命。冰如说完,又取出几封预先写好的柬帖,外面全都注明人名时地,有的见人面交,有的到时再行开看,吩咐贴身紧藏,不可遗失,被人看去。开头只令先往成都武侯祠旁一家卖草药的小店打听卞老人下落,如其不见,好在异派仇敌均不相识,至多在冯村被困时遇见过几个贼党,也只当是一个读书人,不曾存有敌意,决想不到一年之隔学成剑术,可去望江楼上守候,卞老人迟早必能相遇,也许许钺师徒和关中诸侠均能见到,别的时至自知等语,并未详言。

  文麟回忆去年终许钺师徒走前,师父所说哀牢山苗、邬二凶孽师徒今春要来成都聚会之事,此去难免相遇,两次想问,因师父未提,又想敌人如非真个厉害,怎会惊动这多英侠?师父虽说以后能够应敌,到底功力还浅,自己又缺一口好剑,必是不能胜任,故此不令前往,也未敢问。身旁本来带有入山以前未用完的银子,所用的宝剑乃冰如所赐,虽非上品,也比常剑要好得多,遇见寻常盗贼足能仗以防身,另外还有闲时所练的暗器竹手箭,也是冰如传授,就地取材,用山中所产坚竹削成,业已练得百发百中,深钉人木,连山石也可穿透,东西不值钱,取用又便,到处皆是,便于携带,放在布囊之内,宛如一把竹筷,因冰如不令制成箭形,只有一头削尖,不是真正高眼决看不出,用作防身利器再好没有。

  文麟知师父不久也要出山,便问何往,何时方可相见。冰如见他依恋,笑说:“这里本是暂居,以后我师徒另有去处,难得重来。这一别至多大半年光阴,就此数月之内不见,重阳雪山一会也必重逢。你刚斩断情丝,立志前修,如何还是这样感情心重呢?”

  文麟闻言,想起连日听师父说淑华、三姑等随了黑女晏瑰去往间中开荒,当年秋收便著成效,常时想起不知何时能与淑华再见,方才奉命出山并曾动念,既是抽空往访,此后双方虽无儿女之私,朋友之交尚在,就此一面不见,非但固执成见大偏,也实不近人情,正想成都事完将剑取到之后,也许能够往访,一听冰如这等说法,心中一惊,立生警惕,心跳面红,无言可答。

  略一定神,仔细寻思,觉着自己心说前念早断,照连日这样想法,分明还未忘情,越发忧惧起来,当时把心一横,强笑答道:“弟子实在感激师恩,又知人门日浅,所学不深,虽受恩师期许,心实未敢自信,意欲追随恩师,可以随时请益,多学一点。既然恩师有事,再见时期难定,弟子便照恩师所说行事,重阳节前相见也是一样。”说罢,又向冰如拜别,往山下走去。

  这时刚刚开山不久,满山积雪还未消尽,到处都有雪水寒泉喷流激射,冰凌四垂,低洼之处行潦纵横,到处水泥杂沓,可是沿途杨柳花树都已抽条舒蕊,春光满眼,向阳见土之处更有繁花盛开,宛如锦绣,红梅还未开完,更当极盛之时,山茶、牡丹之类也在含苞欲放,天色又极晴美,端的红树青山,阳春烟景,一路好鸟群飞,娇鸣上下,关关不断,听去十分悦耳。

  文麟因师父所定期限还有好几天才到成都,并还说明要往灌县城中访友,就便打听卞老人可曾回来过,几时去往成都,住在何处,有何消息。反正空闲,平日又喜山水,便一路赏玩过去。因中间一段积雪十九消融,山路又都低洼,到处泥泞,无意之中连踏了两脚,想起所穿布鞋,还是初入峨眉以前淑华连夜亲手赶制,看那意思,似因苦志守节为礼教所迫,今生不能重圆;日好再结夫妇,便在自己饮食衣服上面用工夫,暗示报答恩情之意,否则淑华家财那样富有,多么讲究的衣履,张嘴就可买来,无须亲手制造,并连狄大娘都不令参与,还熬了两夜才得制成。自己先还不知她是亲制,后听龙子说起,心中老大不安,满拟心上人这样情深,走前必能多见两面,哪知仍和往日一样,以宾主之礼相待,只说了些照例拜托、道谢的话,没有丝毫表示,并还只在走前饯行见上一面。彼时心中感触,万分难过,又中了一点毒气,就此病倒,不是恩师赐药,还几乎送了性命;后往峨眉从师,虽恨淑华薄情,但因鞋乃心上人所制,不舍常穿,平日都穿草鞋,故此所制两双夹棉鞋,一双尚是半新,一双简直不曾穿过脚上。

  这双棉鞋本来还想保留,不舍得穿,只为去春和沈煌往自云窝去寻李明霞,春寒尚重,又想穿了草鞋出游无妨,慧昙大师如其赐见,衣履不称也是难看,沈煌又在劝说,这才穿了出去。后由青峰顶匆匆起身,到了灌县,因听友人之劝,买了一些衣履用具,在山中住了将近一年光阴,起初天气太冷,不敢赤足,等将功夫练成,能耐酷寒,带去的几双鞋子全都穿破,只剩淑华所制一夹一棉始终珍惜未动,今日出山,因师父吩咐扮作寻常文士,心想,这双棉鞋业已半旧,做得十分精细小巧,穿在脚上,又是舒服又是美观,此是心上人手泽,本想留作纪念,无奈此时无鞋可穿,只得穿以上路,为恐污损,并还结了一双草鞋套在脚底,准备出山之后另买新鞋替换,连那双新的一齐保存,不料还是踏了两脚泥水,心中可惜,心上人的情影由不得又涌上心头。边走边想,为防践踏污泥,特意舍却山脚往来正路,施展轻功走往高处,一路纵高跳远,择那没有水泥之处往前走去,不时回忆前情,思潮起伏,心中十分矛盾,只顾乱想心事,连风景也无意观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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