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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众人先听发现贼党踪迹,虽然吃惊,因自己本有准备,也未放在心上,当地又是一个大镇,断定当夜不会发生变故,有事当在前途荒野之中,稍微谈论也就拉倒;内中两个气盛的,还说了两句大话。后听来人说起这几个从未听过的少年侠士的义举,并说狄龙子和那同伴又像夫妻又像兄妹,平日谁也看不出他们形迹,偏是那么形踪飘忽,出没无常:老是男的出面、女的暗中接应,不是形势紧急,难得有人见到,怒吼起来声如狼嗥,尖锐刺耳,也不知他们名字,每次都是狄龙子事完自报姓名,本领之高从来少有,人更机警灵巧,谁也无从捉摸。土豪父子所约几个能手,均是绿林中有名人物,内一老贼并还享有数十年威名,并非弱者,那些教师打手,主人会武,想也不是寻常,这多的人,竟被狄龙子和两同伴全数制住,无一漏网,内一美少年并还不曾动手,为首几个恶贼均受内伤甚重,半年必死,本领之高实是惊人,这未戴面网的两少年只此一次,以后便未露面。

  后又谈到这日白天,土豪外甥金小亭在镇上饮酒,听人谈起狄龙子同声称赞,心中有气咒骂了几句,正和人争论,猛觉腰间微麻,人便不能转动,同时面前有一秃头村童走过,生得瘦小枯干,一点也不起眼,本是来吃素面的,刚刚吃完走去。先还不知厉害,只觉周身麻木,嘴还能说,手脚已不能动弹,呆立地上,因正和人争论,指手画脚,这一来,和泥塑木雕一样,自然惶急,料是受人暗算,可是店中十九熟人,就有几个过路商客,坐得颇远并未起立,神气绝对不是。

  总算旁坐的人眼亮,说方才村童会账起身走过时,好似伸手朝他腰间点了一下,虽然生得瘦小枯干,但这两位大侠每次下手均戴面网,无人见过他的真相,也许是他,莫要为了计快送命,就是半身不遂,也太冤枉。一番话把众人提醒,虽觉那两位异人,一个高矮相差,一个又是少女,全不相似,这类异人到底难料。

  内中还有一个受过好处的人送柴来卖,名叫刘有德,曾学过两年武功,虽然不高,却非外行,狄龙子曾经见过,觉着决非本人,无奈此外没有第二个,那村童看去面生,如是过路客商,不会这样打扮,好些可疑;而被点的人又是周身酸痛,头上直冒汗珠,万分难耐,偏又不能走动,急得无法,转求同伴和旁坐方才与他争论的酒客,先将村童寻回,姑且一试,一面命人回家送信。正七张八嘴、乱得一天星斗,刘有德已先赶将出去,见村童正在前面街口买场糖吃,越看越不像是狄龙子,心想:“恩人曾说现在不到时候,遇到极恶穷凶之徒,就将他的家产全数献出,也须为民除害,不能饶他活命。否则便须与人为善,迫令改过,决不妄杀一人。如何为了背后几句咒骂下此毒手?年纪又是这轻,断无此理。可是听旁坐人的口气,他手一伸,人便麻木不动,正与二位恩人本领一样,莫要真是他的同伴?”刚忍不住凑将过去想要开口,村童似已警觉,回头笑问:“大哥,想替那厮说情么?”

  刘有德见那村童貌不惊人,生得十分丑怪,那一双眼睛却是亮得出奇,口气谦和,正与狄龙子相仿,忙赔笑道:“这厮只是仗他娘舅财势在外欺人,强赊硬拿,并未有什大恶,小英雄何必和他一般见识,请回去给他解开如何?”村童笑道:“背后骂人虽然可恶,也不应给他吃这大亏。我因听他自称是那恶霸外甥,口气那么强横,人家恭维狄龙子也是良心话,人并不曾见过,先没见他在座,业已赔话,不过话收不转,稍微分辩两句,已答应代会酒账;还不甘休,气势汹汹,欺人太甚。我虽看不过去,开这一个小玩笑,仍恐把事做错,正向别人打听,你就来了。看你人颇忠厚,又是一个卖柴的,凭他那样人,决非一党,既这等说,我去将他解开便了。”正说之间,酒铺中人已纷纷赶出。

  刘有德虽是樵夫,人颇机警,暗嘱村童:“且慢,先装一点架子。”然后抢先迎上,向众悄说:“我已问过,这位果是狄龙子好友,本领更高,千万对他恭敬一点。人多反而误事,诸位相公大爷请先回去,只请店东和小人陪他回去,诸位各自饮酒,装不知道才好。包在小人身上,叫金大爷复原就是。”众人见他神情紧张,又看出村童形貌虽极丑怪,遥立微笑,神态有异,不敢不信,除几个和金小亭同坐的酒客心中愁急,掩在一旁张望外,余人纷纷归座。

  刘有德同了店主,将村童迎将进去,先代金小亭说了许多赔罪的话。内中一人正间:“贵姓?”村童笑说:“狄龙子是我师兄。我们人多,此后西南诸省到处都有我们踪迹,只敢作恶害人,早晚遇上,不死也吃大苦。我今日因不知他底细,只开一个小玩笑,以后如能学做好人,不再倚仗他舅的财势为恶横行,便狄龙子遇上,也不会伤他一根毫发。我只路过此地,听说狄大哥在此,来此寻他,还未见面呢。”说罢,手朝金小亭腰间软筋上一捏,夹背心一掌;一声惊叫,当时复原,周身和散了一般,先还恐受内伤,半年送命,跪在地下哀求饶命,后听村童笑说:“你罪不至死,我怎会下那辣手?只做好人,包你无事,可是你们谁也不许跟我。”

  众人均想打听狄龙子的来历为人,正在同声称赞,挽留饮食,忽见一个年约十三四的少女,貌相十分清丽,穿着一身青布衣服,在门外探头张了一张。村童立现喜容,转身喝道:“你们怎不听话?暂时谁也不许走出,我要走了。”说罢往外走去,脚底快极,有两个胆大的试探着往外一看,村童和少女已成一路,往前面山野中驰去,相隔已远。当日不是集期,又非商客来去之时,路上的人虽然不多,隔壁两家业已惊动,均在门外窥探。众人一问,说那村童还未走出,少女已脚不沾尘往前驰去,跟着村童追出,跑起来和飞一般,晃眼追上;边说边走,转眼便是老远,再看人已走人树林之中。

  照此先后计算,这班少年英侠少说也有五六人,不知何故在此逗留不去,事情恰又发生在一月以前,正是仇敌要和镖头作对,阴谋暗算,刚得到信息的时候。当地相隔仇敌贼巢只得三百余里,虽不在那两处地形险恶的关口以内,但乃镖行商客往来要道,仇敌虽是江洋大盗,江湖上结交的能手异人颇多,前两处关口安然渡过,这里偏会发现贼党踪迹,绿林中人原有一些好名之士,专以劫富济贫博那侠义名声,莫要这几个少年英侠便是仇敌约来,仗着本领高强,故意放松一步埋伏当地,出其不意突然发难也未可知,先当新闻奇迹谈论,后来越想越觉可虑,便发起愁来。

  屠、李二人恐乱人心,不便当众说出,正想少时席散,把自家几个好友门人约在一起,密商应付之法,万一狄龙子等异人也是贼党,如何应付?这时天还不到二更,酒虽吃到半酣,因是一座大店,邻院住有几起豪商,院落甚多,笙歌管弦、呼幺喝六之声不时传来,院中灯火通明,甚是热闹,谁也想不到会有事发生。

  二人心中有事,正在催饭,忽听飕飕夺夺接连几声响处,三道尺许长的寒光连珠飞来,相继作品字形,钉在众人围坐的圆桌上面杯盘空隙之处。二人不说,便那同坐诸人,除做主人的商客外无一弱者,骤出不意,竟无一人事前能够防御。等到警觉,相继离座,准备迎敌,人还不曾起立,三把明晃晃的尖刀已全钉在桌上,震震有声,杯盘一齐晃动,桌面也被透穿了好几寸。

  众人正在急怒交加,抢拿兵器,再听对面房上哈哈笑道:“原来成都二友不过如此。我弟兄虽然受人之托,向不做这没本钱的买卖,否则你们来路早已回了老家,哪得来此?客货由你送到,兔累旁人遭殃,这面镖旗却须留作押头。是好的归途到我白杨圳,寻我弟兄讨还便了。”

  同行有一老武师名叫朱延寿,性如烈火,多年盛名,本领也高,虽然认出飞刀来历,仍不服气,见众人均在手忙脚乱,纷取兵刃想要追出,忙把手一摆,空身纵出,仰面笑道:“罗朋友,大家都是为了别人,何必这样气盛?我知你们兄弟洗手多年,已不妄杀无辜。这里人多,如其动手,难免波及。人命大多,彼此都有不便,你们又非无名无姓之辈,何苦来呢?我们虽然无能,既然答应人家,如何将他镖旗与人留下?我老头子,多少在江湖上跑了这多年,说话不能含糊。镖旗决定不能奉上;我老头子这顶帽子权当未来人头押在你们那里,归途准定登门候教,一人不少,听你吩咐,一决存亡。你看如何?”

  这时正是腊月十六,雪后寒月分外光明。众人也都暗中拿了兵刃暗器,分立门内和两面窗前,暗中戒备,因那放飞刀的敌人乃是三个最有名的老贼,纵横江湖数十年,向无敌手,所练飞刀尤为厉害,就方才所闻狄龙子不与一党,单这三个老贼己是可怕,本已隐迹多年,不知怎会被仇敌勾引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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