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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元礽不敢回答,诺诺而退。次早因昨日用力大过,越发酸痛,志终不懈,一起身便往汲水,比起昨日更要艰难。仗着近日内功精纯,为了中途停止,当日便不能算,暗忖多耗一日便要缓走一日,想了又想,决计下苦勤习,非要做到一口气提回不止。当日强忍苦痛,在烈日炎天之下往返跋涉,竟达十次以上,到晚方始歇息,人已累得力尽筋疲,手臂麻木发抖。方想照此情形,明日如何能行?着急了一阵,神倦睡去。醒来觉着有人摸了一下臂膀,睁眼一看,天甫黎明,云子背影似在门外一闪,连忙起身。一心惦念取水之事,又觉臂痛略止,忙赶了去,伸手一提瓶纽,竟比昨日要好得多,心中高兴,忙往小赤壁赶去。回时因事有望,不似前两日心焦发愁,心气一沉稳竟好得多,途中只歇了一次。到后,云子正在室中打坐,便令取水烹茶。元礽恭禀道:“弟子不敢隐瞒,此水曾在途中停顿,不知合用与否?”云子笑道:“你倒诚实无欺,其实途中停顿上一两次,只不摇动,有时也难分别。你几时不在途中停顿,可说一声。”

  元礽诺诺而退,心想次日当可做到,哪知到了明天仍是不能一次到达,没奈何也只得作罢。接连十日过去,至多只到庙门而止,算计日期,决赶不上。好在师叔有不会误期之言,到时再与恳求,至多无什传授,践约必可成行。又想起连日只顾取水,每日往返十余次,剑久未练,便把剑取出,试一用功,觉着膀力稍增,中有一招飞剑出手,照例剑到人到,刺伤敌人以后,那剑仍要就势撮回才算到家,为猿公剑法中最难之招。元礽练了数月,只此一招不能百发百中,当日竟能得心应手,连试几次俱是一样,出手追去,只手指稍微搭着一点剑柄,立即撮回。心中奇怪,师父行时曾说此招最难,连日未练,怎会有此境地?细一寻思,想起取水情景,忽然大悟。次日再往,因疑云子借此试验,就便传授,内中含有深意,心志越坚,又悟出许多道理,竟将锡瓶一口气提到庙内。云子见面笑道:“孺子可教,竟不怠慢。我再传你换手之法,就不累了。”元礽拜谢,如言行事。云子又说:“每日原限两次,如取四次,日期便可减半。”

  元礽越发喜慰,因此一来,也无暇再去秦家访看,心中苦思不已。这日恰值云子外出,实忍不住,特意未明便往取水,毫不休息,等把水取完,便往秦家赶去,快要到达,突遇杜良。双方只见过一面,并未交谈。元礽因黑孩儿月余未见,杜良少年英俊,早想亲近,连忙上前,笑问:“杜兄可自秦家出来?见着王大哥与秦师妹么?”杜良朝元礽上下一看,面有忿容,略一沉吟,始笑答道:“你说那两人,昨日已然起身,好似往西陵寨去。听说阁下为了代人报仇,苦练猿公剑法,并在烈日之下,每日冒暑奔驰,练那三暗器的手法,她们行踪应该知道,怎来问我?”元礽见他词色不善,心中奇怪,杜良已转身走去。

  元礽心本有气,继一回味所说之言,提瓶汲水竟是练暗器的基本功夫,自己每日劳苦,尚在鼓中,杜良竟听传言。双方素昧平生,如以师门来论,应是神交,他偏如此厌恶。再一回忆遇救时黑女之言,好似杜良曾向心上人求爱,只为意志不投,因而疏远。照此情事,分明杜良有了妒意,所以视己为仇。此人尚且得知底细,心上人定必深悉用心之苦。想到这里不禁转怒为喜,越想越高兴,心疑秦瑛和黑孩儿不会这早起身,杜良所说不实,仍然往秦家走去。刚刚绕过山脚,忽见一条人影如飞鸟下坠,落在面前,正是小燕,手里也提着一个新制的锡瓶,比每日汲水的锡瓶约小一半,见面便笑道:“徐相公不必到我家去了,小姐对你意思颇好,日期将近,还是用功要紧。”元礽闻言,心中越喜,笑问:“老夫人与小姐可在家中?你拿这瓶也想练暗器么?”小燕半嗔半喜道:“请你不去自有原因,莫非我还骗你不成?锡瓶乃王大爷所教,说我力量单薄,上来不能提那么重,必须循序渐进,比你要轻得多,你看好么?”元礽接过一看,分量虽差得多,但她一个妙龄弱女,只用三指撮着又尖又滑的瓶纽,上下峰崖,纵跃如飞,这等功夫、指力也非容易练到,便夸奖了几句。小燕喜笑道:“徐相公快请回去,你听我的好话,一次也不要再来,只等八月初六七动身,必可赶上,许与小姐途中相遇都说不定,何苦人见不到,还生闲气呢?”元礽听出秦瑛似未远出,便将杜良所说告知。小燕好似吃了一惊,微愠道:“你莫管人家,听我好话,各自回去。我出来时久,家中无人,等到西陵寨再相见吧。”

  元礽还想说时,小燕已转身走去,只得退回。走到前遇杜良之处,闻得崖上有人冷笑,心正想事,也未在意。回到庙中,越想越觉事情有望,又知汲水是练暗器的基础,次日悟出许多手法,汲水以前,先用空瓶向上抛起,再用三指去撮,把水加了大半瓶,又改作平发出去再照接剑法撮回。似这样过了些日,眼看月底,云子忽然将他唤住,笑道:“你居然有此悟心毅力,在此短短日期以内将基本功夫练成,又悟出许多道理。来来来,今日传你手法,连我这套暗器也给你罢。”

  元礽大喜跪谢,见那暗器,乃是三只长才两寸、小指般细的钢镖和九枚月牙形的金钱、两枚黄豆大小的铁丸,三种暗器并成一套。发时铁丸用中小二指掐紧,由无名指抵住发出,专打敌人双目。金钱由拇指和食指捏住,向外一错一送,便成了一蓬寒光闪闪、上下翻飞的刀花,朝敌人飞去。钱刀均是百炼精钢特制而成,加上内家劲功手法,休说是人,便是块铁也能打穿。尤其是发时或上或下或左或右,带着一阵飕飕之声,来势又劲又急,按着相隔远近,刀花所罩之处,最大时竟达两丈以上,终点仍就归一。方圆不满五尺,如使兵刃架隔,只一碰上,并不往回激退,反顺那一挡之势,一个急旋,变成斜直线,朝人头面前胸手背等处滑射过去,中上便深钉入骨,除非力量真大,并还明白来势轻重,看准劲头角度,才能将其磕飞,打落一旁。但是为数多至九把,一路分合变化,急飞而来,多快的手法也不能将其打落,即此遇上已是不能免死,能得重伤残废便是万幸,那二只钢镖由掌心托住,旋手外发,更是厉害。镖作不规则的三角形,合成一根圆柱,镖尖尚有分许月牙刃口,三棱出锋,在特练手法之下打出,似转风车一般接连三点寒星,打到人身当时透穿,并还专破内家气功,端的厉害非常,巧妙无比。

  云子传完手法,笑道:“这一手三暗器本来制有十几套,深山独行,防御蛇兽毒物,曾在南疆深山中一日之内遇见好些猴形怪兽,捷于飞乌,又具神力,全仗这三件暗器脱难。这类怪兽灵巧合群,始而报仇心盛,追逐不舍,后来看到上来就死,方始停追。我见暗器只剩下一套整的,不知怪兽还有多少,恐受围困,万一为它所伤,不曾寻回。后来只将残余的半套送了一个朋友,留此一套。因其过于狠毒,也非必需,从未对人用过。如非西陵寨老贼父子万恶,又想成全你与孝女的心愿,我也不会传授。但是敌人厉害,你又无甚经历,贼党又多,到时最好不要轻用,否则老贼本领甚高,不用全套,一个伤不了他便难应付,甚或受伤均说不定。”

  元礽领命,见时日已迫,就快起身,虽然师叔说自己本来根底就好,这数月来,初步功夫连同手劲均已有了火候,照此情形,练过三天即可百发百中,大敌当前,终不放心,仍是日夜加功勤练。云子见他如此用功,又笑对他道:“重手法你已是可应用,轻的尚还不会。本来此时不想传授,既有这好资质,肯下苦功,索性也传了你,省得日后我和你师父远游,不知何时再见,无法传授。”元礽大喜。云子传完道:“你此时已能透石穿铁,除非练有内家罡气的剑侠一流,血肉之躯怎能禁受?再能随意转重,练到击纸无伤,一旦练成,不特所向无敌,再加深造,便到我今日地步也是易事。不过此非一时之功,至少三年,始能到此化境。好在你人甚聪明,一通百通,无须多言,自能领会,好自为之吧。”随听门外有人接口道:“三弟真个爱才,毕竟还是倾囊相授。可惜此子不是我辈中人,仍不能传你的衣钵罢了。”说时人已进屋。

  元礽见是师父寒松老人回转,连忙礼拜,起立于侧,欢喜非常。云子笑道:“此子一脉单传,如能摆脱情缘,便是忍人。我看重他,还是为了他天性纯厚,人又诚毅温和,虽不能尽得我的传授,也是难得的了。我已将不传之秘破例相授,二哥是他开蒙师父,现当起身,怎么反倒置身干事外,不闻不间,连句话也没有么?”寒松笑道:“三弟仍是当年性情,一对心思,好了还要求好。这个我已预有安排,他初三四便起身,去与两个同门会合,传授也来不及。既添了你这师父,我绝不使其丢脸如何?”云子微笑未答,便命元礽自去练功。元礽虽然依恋师父,无如日期太迫,不敢违命,只得去至外面照旧勤习。柴、石二师也常时从旁加意指点,进境更快。

  到了初二日早,寒松老人将元礽唤去说道:“明日便应上路。此去逆江而上,水行太慢,但你还须绕道代我办一件事,须以水陆并进,日期道路均已为你排好。照此走法,不特免却好些麻烦,事前还可与你师兄见上一面。只日期万错不得,途中不论天时人事如何,切忌耽延,务必照我纸上所开如期赶到,当有成功之望。”元礽接过,便问:“师叔何往,恩师可在庙中不在?”.寒松知他依恋,便笑答道:“我行踪难定,但你不久便可与我常处,无须恋恋。石师叔昨夜便被人约了出去,半月之内当可相遇。你此行成功无疑,好自为之。我还要去观主房中说话,也许与他同出一游,不必再来。明日天明前你可起身,无须再来辞别,我也不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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