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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元礽无法,只得去往后房,躺在床上,听二女隅隅细语,谈笑甚欢。虽然暗幸二女这等和美,只是心痒难搔,越想婚后光景越得意,正在转侧不能人梦。待了一会,忽听秦瑛笑道:“我受伯母和你的恩,已然说明,该安心了吧?她两姊妹由庙后出去,说来消夜,怎此时不来?”东方霞道:“娘已多年不下厨房,为感姊姊情义,又不愿动荤,见有两样酒菜未动,又知姊姊江南人,爱吃甜的,特意做两样甜点心,连同庙中特制素面,请秦姊姊和来客消夜。同住在此聚上两日,再同回转仙都,不是好么?”

  元礽一听,二女还约有黑女、紫烟一同消夜,心想:“二女又无背人之事,秦瑛恐人多心自是难怪,东方霞此举分明是逗自己着急。此时虽未成婚,不能真个销魂,饱餐秀色略微亲近总可办到,偏不令出去,令人可恨。反正你是我的人,至多挨上一半月,到家成婚,看你如何避我?”正在心烦气闷,想想这个想想那个,爱恨交集,忽听东方霞笑对秦瑛道:“姊姊,一会客人就来,教他出来吧,一个人在里室怪可怜的,省得他看不见姊姊,恨我。”秦瑛笑道:“你想他便教他来,莫要推在我的身上。你以为我和他亲近么?连今天算起,见面的时候恐怕还没有你多呢。我就嫌他不老实,客到再教他来也好。”

  元礽听出二女故意捉弄,忙应声道:“我睡不着,让我出去。口都不开如何?”随说,人早起身,往前屋走去。到了床前,东方霞佯嗔道:“姊姊还未发令,谁教你来的?”元礽笑答:“你不是说我一个人在里面可怜么?”东方霞道:“就算我叫你来,我姊姊还未发令,你听我活,不听她活么?”元礽见秦瑛这时手抚床栏,娇躯斜倚,一双秀月望着自己,一言未发,恐其多心,慌道:“二妹教我听你的话,我听你的话,就是听她的话。”说完,方觉语病。东方霞笑道:“如非姊姊有命,你是不会听我话的了?”秦瑛见元礽被她问住,答不出来,直说“哪有此事”,脸急通红,微笑道:“霞妹不要逗他着急了。”又对元礽道:“你真是书呆子!你不会说:‘你姊妹情如一人,听她就是听我,听我就是听她。’话不就圆了么?”

  元礽见东方霞在和秦瑛霎眼,才知故意取笑。又见二人一个体貌稍丰,肥不露肉,一个玉立亭亭,瘦不露骨,又都是那么玉肤如雪,光艳照人,尤其是秦瑛那双脚,看去平整瘦小,不加人工自然纤秀,想见脱将出来,胫跟丰妍、入握如绵之妙,自从初见便深印心头,只说似此天人,能得再见已是万幸,想不到皇天不负苦心人,历尽艰难,终成连理,不久便可随意把握,着意温存。再见东方霞那只粉铸脂凝、春葱也似的玉手,与秦瑛半曲的一只右足同搁床沿之上,相距才只尺许,由不得越看越爱,越想越得意,一时情不自禁,双手齐伸,正想一边一个。哪知手还不曾挨着,二女似早防到,一个将脚放下,一个将手藏向身后,全扑了空。

  元礽涎着脸皮,还未开口,秦瑛已先嗔道:“不放你出来,就为你不老实。以前见你老成,为我不易。西陵寨后山见面时看你可怜,心想我非庸俗女流,已有尊长之命,心许身归,反正是你的人,才容你并坐说笑。妹妹也因对你痴情,有意相试,才容你稍微亲近,你便由此上脸,不动手就动脚。固然早晚是你的人,如被外人看见,岂非笑话?再这样,我姊妹都不理你了。”

  元礽此时虽对二女同是爱极,因秦瑛素来端静,爱中更加了几分敬畏,当她有气,慌道:“二位妹妹不要怪我,下次不敢了。”随听有人接口道:“姊夫不要害怕。我们如若晚到一步,你也不会受气。她这是假话,我们不来,秦姊姊就不会说你了。”元礽回顾,正是黑女、紫烟,说笑走进。东方霞忙问:“朱姊姊怎未光降,不肯来么?此时又无法去看她。”紫烟笑道:“她夫妇和黑摩勒他们另有去处。我二人好容易才寻到那家,主人侯绍也是有名人物,连她兄弟江明全在那里。她夫妻说这里事完,同往浙江为二位姊姊贺喜,并览仙都、五云之胜,以问旧游,期前不会来了。”正说之间,查三姑忽来陈设酒果,跟着又端来点心。东方霞自免不了埋怨几句,随同去厨房帮端点心。众人也未在意,谈笑甚欢,并在房中新设一床,四女在外同卧。子夜过去,元礽连经二女催促,方回里房安睡。

  大家欢聚了二日,恶麻姑始终不曾回庵。第三日清早,东方霞推说所寻的人已令三姑前往致意,尚须往迎,请众人先去祝融峰上赴约。那祝融峰乃衡山最高险处,庙在峰下,峰腰有一平崖,乃双方约斗之处,对面有一平地拔起的孤峰,高只二十来丈,但是下临绝壑,底下怪石如剑,根根上竖,形势奇险,稍微失足,休想活命。元礽夫妻到时,黑摩勒这面的人,除李氏夫妻外己全到达,对方人尚未到。中午将近,先来了一男一女,年纪均在七旬以外,见面便朝黑摩勒道:“老夫孙寿,内子李畹,久闻你年纪轻轻便享盛名。我如和你动手,显我以大欺小。我今日也不与你比什剑术,带来三样小玩意,不妨彼此一试。如败你手,我夫妻永不出世。你如不能交卷,速领原人回去,休管这里闲事。”说完,便由身后大革囊内取出一根铁棍、两枚同样大小的石球,笑道:“这石球任你挑选,我先做个样儿,试完这两样再说如何?”黑摩勒知道好水双仙内外功均臻化境,向不服人,但他虽喜感情用事,人却极好,闻言笑道:“你不要说了。我知贤梁孟内家劲功已到绝顶,承你的情,出此题目文比。我念你成名不易,平日为人不差,决不使你下不去,只管先请,我奉陪就是。”

  孙寿闻言,点头微笑,先将那比饭碗还大的石球拿在手上,只一搓,碎石便和粉一般纷纷碎落,越搓越急,晃眼石球由大而小全数成了粉灰,洒了一地。孙寿将手一拍,笑道:“你来。”黑摩勒道:“不忙,索性把那一样做完,省我洗两次手费事。”孙寿笑喝一个“好”字,便把那茶杯粗的铁棍拿在手里,只一绕,便和长蛇一般盘成七八圈绕向背上,然后抓住一头一抖,立时挺直,又成了一根直棍。笑说:“你且试来,只有老夫一半,便无话说。”

  黑摩勒道:“各人手法不同,功力深浅总看得出。”随将石球拿起,用手一掐便碎了一块,再用两指一捏,照样成了细粉。似这样,一会工夫便将那碗大实心坚石连掐带捏成了一堆石灰。跟手抓起铁棍,接连几弯,乱盘成一圈,然后故意说道:“我人小棍长,没法复原了。”随用二指朝那铁棍夹去,随手立断。剪未一半,孙寿面容突变,方喝:“不必卖弄!还有一件。”话未说完,猛听一声怒叱,由下面飞也似纵上一人。众人一看,正是恶麻姑褚慧,如飞赶上,见面大喝:“孙老侠,此是查三姑多事。我不须人相助,待我与这黑鬼一分高下。”说时,孙寿已由身后囊内把手一扬,只见一根接一根,精光闪闪,一线银电也似,朝左侧一株粗约两抱的大树上钉去,晃眼那长约三寸、两头尖的钢梭不下三四十根,一齐钉人树内,与树齐平,钉成一朵梅花。

  未等开口,恶麻姑便自纵到,说完,回手一扬,照准黑摩勒就一劈空掌。黑摩勒笑喝道,“久闻恶麻姑的大名,我倒看看你内家罡气有多厉害。”随说,把手中铁饼往上一扬,只听砰的一声,黑摩勒用多半段铁棍揉成的铁饼,立被那一掌打扁了好些。黑摩勒笑道:“果然有点门道,我也还你一下。”随将铁饼甩掉,也用左掌劈空打来。恶麻姑这一掌用了九成力,满拟所练内家罡气曾下一甲子苦功,从未间断,黑摩勒纵精此道,功力决不如自己。哪知对方天生异禀,得有异人传授,人更精灵狡猾,先用铁饼试出她真力罡气稍强,表面还手,实则寓守于攻,并不和她硬碰,专用卸字诀,然后乘隙反击。

  这类施展内家罡气的劈空掌,打人时必须防到对方反击,否则无论功力多深,中上一下也是不轻。恶麻姑因上来一掌,黑摩勒手中铁饼虽然打变了样,人却一动不动,看出厉害,不敢大意。又见对方时快时慢,时轻时重,能躲就躲,并不一味用掌风来挡,稍有空隙立时反击过来,来势又快又狠,暗忖:“小黑鬼名不虚传,所用宝剑更是神物利器,自己那口神鱼剑恐非其敌,万一失败,多年成名付于流水,以后如何做人?”不敢怠慢,于是双方各在丈许以外挥动双掌,环成一圈,劈空对打起来。只听掌风呼呼乱响,一下打空,扫在左近树石之上,立时粉碎,打了数十个照面,棋逢对手,难解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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