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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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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见她说到未两句,人又流下泪来。王、时二人因姬棠外族之女,虽无长幼之分,但和兰花结了姊妹,王翼又娶兰花为妻,算起来要小两辈,算是侄孙女婿,姊弟称呼自然不便。王翼刚喊了声“叔婆如何这样称呼”,底下的话还未出口;再兴偷觑凤珠忍泪举杯,朝着二女强为欢笑,孟龙刚立起身,坐在一旁提壶劝饮,对于王翼所说竟如未闻;知其心中悲苦,王翼这等说法更使伤心,暗怪大哥真个糊涂,这话由我出口还好一点,你已负心太甚,如何还要加她难过,便偷偷拉了他一下,接口说道:“我们风俗习惯好些均不相同。按理姊姊是长辈,但我三人都是汉家,相识在前,又有救命之恩,称呼大小无什相干,全在彼此情分。姊姊先已说过,我们自不应该违背,索性各论各,心中尊敬也是一样。”王翼立被提醒,深悔冒失,又疑凤珠提出姊弟相称多半还有深意,再一偷觑,虽然丰神憔悴,草草梳洗之后依旧珠颜玉貌,不掩容光。想起以前不该不听良友之劝,暗写情书。此次孤身逃来,必是为了自己。万一女子情痴,纠缠到底,兰花那样热情刚烈的女子稍微看出破绽,生出变故,必有一伤,不禁心生惭愧,脸涨通红,心乱如麻,也不再往下说。 凤珠好似只顾和二女问答,二人所说直如未闻,开头还有一点勉强,饮了两杯,玉颊微红,清泪已收,好似心事业已丢开,从容说笑起来。偶然也和王翼说上两句,都是敷衍不相干的话。对于兰花和再兴夫妇却是不住夸好,并告姬棠:“我早就看你人好,果然嫁到这样好丈夫。时二弟为人我只当他正直忠厚,没想到聪明在内。为人这样好法,人又忠实义气,你们真乃一双佳偶。”转口又说:“兰花聪明美貌,智勇双全,难得侄孙女婿少年英俊,天定良缘,可同饮此一大杯,祝你夫妻白头到老,永远恩爱。但我素不肯勉强人,没有那大酒量,稍微吃点,见个意思也是一样。我此后孤身一人,有你们两对好夫妻常在一起,蛮荒岁月也不怕寂寞了。”王翼听她当时改口,知其隐痛已深,受也不好,不受也不好,当着兰花不便再喊姊姊,只得含糊谢了。 兰花那么聪明的人,为了丈夫平日恩爱甚浓,知其曾受凤珠救命之恩,当然感激。对于凤珠情分又好,并未看出二人各有隐情。虽党凤珠先说姊弟相称,忽对王翼一人改口,稍微动念,但一想到自己是她侄孙女,不比姬棠外族中人,也许方才没有想到,此时改口,可见看重自己,非但未生疑心,反更高兴。姬棠却是旁观者清,先疑再兴与凤珠多少也通情愫,后来偷看王翼情书,又经再兴极力分说,疑念虽消,心终不放。及至当日相见,暗中留意,这才看出非但片面想思,痴得可怜,对方还一点也不知道。同时看出再兴只管爱极凤珠,并无别念,用情之深出乎想像之外。王翼却是薄幸自私,与平日所闻汉家人的性情大致相同。这等男子多么少年英俊也毫无可取,兰花嫁他真个委屈,将来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来。一面想到再兴实在真好,可惜心已归了别人,将来不知能否挽回。 正在胡思乱想,再兴是个血性男子,痴爱凤珠,关切已极,心想从此可以常时相见虽是幸事,但她心怀隐痛,此后岁月定必凄凉,又无法为之宽解,所说好党仇敌是否还要寻她为难也不知道。正在代她愁虑,偶一侧顾,姬棠口中随众说笑,不时低头寻思,知在暗中查看自己,心思甚乱。回忆婚后光阴全是虚名,近虽移居一室,人说同床异梦,她连床也未同,对于自己又是那样情痴,非但可怜,也实在对她不起,由不得心肠一软,笑说:“棠妹,你如何只吃寡酒,今日备有米饭,我二人量小,姊姊也该吃饭了,我们添饭来吃如何?”凤珠只当再兴对妻关切,并不知对方心有隐情,因见姬棠只顾招呼自己,陪吃了几杯寡酒,筷都未动,笑说:“我酒已够,身上伤痛也好了许多,大家把饭吃完,我再细说经过吧。”孟龙父女早就悬念老寨之事,因见凤珠伤痛悲感,不便追问,闻言忙令幺桃添饭,一同吃完。 兰花知凤珠汉人,虽会武功,不似蛮人能够耐苦,身又负伤,先将带来的普洱茶熬好送上,饮了一杯,再和姬棠一同服侍。因凤珠人虽疲倦,急于说明来意,安排以后之事,不愿卧倒;再兴见她一手扶枕,半倚半卧不大舒服,悄告姬棠,拿了几个竹枕,用被席裹好,靠在身后,凤珠自然舒服得多。看出再兴暗中指点,对他夫妇心更感激,侧顾王翼坐在一旁,眼望自己发呆,仿佛有话难于出口神气,想起此次舍了寨主不当,受尽艰危,出死人生,全是为了此人,想不到对方早已变心,另外娶妻,还要隐瞒。如非平日待人宽厚,帮过主人父女的忙,一个不巧,还遭惨杀,心中悲痛。本来想不理他,又觉以后还要在此久居,他是兰花丈夫,不应露出形迹。念头一转,便和对待众人一样,强忍气愤,随口敷衍,一面重说经过。 原来凤珠未嫁以前因生得美貌,被一恶霸之子看中,强迫为婚。乃父牛天泰本是一个成名多年的老武师,因避仇家,带了独生爱女避往思茅城外山村之中,已有十年。人甚方正,不畏豪强,一向痛恨狗子,只因自己年老,湖南故乡住有强敌,好容易来此,隐姓埋名,耕田度日,年又衰老,不愿多事,便隐忍下来。不料爱女长大成人,为往山中打猎,被狗子无心发现,强要讨去作妾。牛天泰自然不愿,将来人骂了回去。跟着狗子率众强抢,虽被他父女打了一个落花流水,无奈对头人多势盛,决难抗拒。正商量弃家逃走,忽听相识土人连夜送信,说狗子业已勾引官军,诬害他父女隐名强盗,明朝便要来此捉人。天泰知道贪官恶霸一向勾结,再不逃走,父女二人都难保全,只得连夜逃走。 天泰年已七旬,日间和狗子手下恶奴打手恶斗,劳乏大甚,逃时又在深夜,想起平生只此爱女相依为命,十年辛苦,才置了数十亩田产,无端受了恶霸欺凌,弃家逃亡,事出意外,没有准备,身边所带银两不多,此后不知何处可以安生,心中悲愤,中途又染了瘴气,逃到腾冲山镇上,病倒小庙之中。凤珠日夜侍奉医药,不久把钱用光。天泰病势越来越重。本就急得走投无路,终日悲苦。不料祸不单行,又被当地一个小土豪发现,常来调戏,凤珠恐乃父知道急怒,还不敢说。这日正打算半夜起身,去将土豪杀死,就便偷他一些金银,雇乘山轿,将老父抬往别处求医。忽听人说思茅官府行文当地,说他父女是江洋大盗,宫差正在四处查问,总算庙中和尚还好,天泰恰好病倒,从未在外走动,暂时还未发觉。凤珠得信,自更伤心愁急,还没想到天泰机警,人刚醒转,将外屋老和尚的话全听了去。自知病不能好,活在世上反倒连累爱女一同受罪,业已打好主意,将凤珠喊进,正在盘问商计;那不知死的土豪也得了信,忽然冲进房来,当着天泰的面公然挟制,凤珠如不答应嫁他,当时便将他父女交出。天泰烈士暮年,人又刚强,一见生人闯进,口出不逊,又是那么强横凶狡,不由大怒。一时情急悲愤,带病纵起,猛下杀手,一掌将土豪劈死,本人也晕厥过去。 醒来刚朝凤珠位说,令其速逃,老和尚忽然走进,自说以前也是江湖中人,洗手为僧,对他父女甚是同情,无奈杀人须要偿命,土豪毕五官颇有势力,为今之计只有叫小姑娘快些逃走,以免两败俱伤,别无善法。总算土豪家有悍妻,虽是起心不良,恐人知道,又会两手毛拳,欺你父女老弱无能,孤身入门,天又黑透,庙门已关,快打主意还来得及。天泰见他义气,便将真名说出,互相一说来历,昔年江湖上都有耳闻,还有许多间接好友,越发不是外人。天泰觉着爱女有了生机,便请指点明路,如何逃法。 和尚看出天泰命在旦夕,力劝凤珠:你如不逃,平白受害,也救不了令尊;便你孤身一人这样逃走也非容易,何况官府正在捉拿你们,今夜又将土豪打死,如今只有逃往蛮寨一条生路。金牛寨蛮王孟雄新近断弦,年虽老大,人甚强健,看去不过四十多岁,又最喜爱汉人,上月听说他要寻一能识字的汉家女子为妻。他在蛮人中势力最大,远近六七十种蛮人都听他的号令,如肯嫁与此人,非但姑娘本身无事,以后生男育女,接续你家香烟;便是令尊去世,也可好好安埋,不致受仇家作践。可惜早未想到,此时如其有人送信,连令尊也可接去。姑娘这样年轻美貌,边疆一带土豪恶霸甚多,无论逃到何方,均不免于虎口,与其自投罗网,真还不如嫁与蛮王,终身安乐。再如得宠,使其信服,他手下蛮人人人武勇,又精各种毒箭,思茅那些蛮人虽不受他管辖,也都交往亲密,便代令尊报仇也可办到。我只能隐瞒有限时候,至多天明,对头手下定必寻来,悔无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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