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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何奇壮年丧妻,勾少庭乃亡友遗孤,先当他亲儿子看待。后在洪家娶一山女,生了何进,不久山妻又死,也未再娶,对这两小弟兄,始终一样看待,少庭也视之如父。何奇前见隐名异人吕二先生,便曾想到自家本领有限,遇见真的高人便非敌手,爱子禀赋虽好,不得明师也是枉然。本来动念,既一想对方齿德俱尊,行辈相差太甚,自己的儿子拜他为师决配不上,何况身在洪家,尚是敌对一面,想过拉倒。闻言,觉着此真千载一时良机,从此便可结交到许多位前辈异人,不禁惊喜交集,忙答:“除害安良,份所应为,何况又有诸位老前辈主持,断无败理。那管园的还有两副手,名叫白虎星王勇、花棍姚天德,都是昔年山东道上响马,相识多年。六七年前,我往木里戛山中打猎闹游,无意相遇,彼时便曾两次探我口气,均经婉言谢绝,往作内应,多半可以成功。我恐小徒小儿年幼无知,那日与双口先生见面,只我一人上前,小徒相隔颇远,小儿何进更未在旁,并未对他们谈起真情来历,对方盘问前事,也有话说,请老前辈放心好了!”

  南洲虽觉木里戛盘庄来往人杂,所作生意大大,因其平日并不欺凌土人,与别的几家土豪不同,只看出他内里财力比谁都要雄厚。主人盘庚,平日深居简出,难得有人见到,别的形迹均无可疑。女的只知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妇人,一双大脚,马骑颇好,偶说是回娘家,率众骑马远出,隔上数月才回,像近月所知骇人听闻之事,从未料到,新近才听异人说起地方上隐伏着这样一个神好巨恶、未来祸胎,心甚忧急。一听何奇居然有此胆勇,肯作内线,并与对方心腹相识,容易近身,好生称赞,又指点了一阵机宜。何奇便装气愤不出,来此打听对头下落,各自别去。

  由此洪章不到山上来,也无别的举动。南洲暗中查探,得知对方新近连纳姬妾,终日在家行乐,步门不出。初意还防朱榴将女贼朱凤娇夫妻勾引了来,早晚不免生事,哪知光阴易过,转眼过年交春,并无音信。为了所说日期已到,第二次都快要过期,吕二先生本要抽空赶回,自己觉着像女淫贼朱凤娇那样,再加几个也能应付,何况两小姊妹和路清去年已得高明传授,只各差一口好剑,没有称手兵刃,如论武功,自己家学渊源,二女天份聪明,从小便知用功,轻功更具专长,再经高人传授之后,除却像吕二先生所说崆峒派中几个凶人,一般江湖能手决能应付。便这四位男女异人也说三人天资禀赋极好,休说二女从小扎有根基,便是路清也因诸长老念他故人之子,寻访多年,刚作长工不久便被寻到,加以传授,自己又最看重他,收为义子之后,日常传授指点,令与二女一同用功,他也极知上进,在他勤奋用功之下,不到一年光阴,居然十九领会,异人去后,这数月来用功更勤,已快追上二女。去年本向诸侠力言无妨,不必再来,只要看出不妙,便照诸侠所说,逃往野人山那位隐名大侠那里暂避,也可无害。话虽如此,到底不可不防。

  正奇怪朱榴这类强横凶险的贼,吃了人亏决不甘休,何况相识贼党甚多,怎会全无动静?这日,忽有一由缅甸采运红货的大商帮经过。这班专走缅甸国境的富商,均是化装上路,内中必定带有几名本领高强、手眼宽而有名望的镖师随同保护。外面看不出来,内一名镖师常走此路,深知地理人情,恰生毒疮,知道南洲当地名医,前往求医。本是险症,不消三日居然治愈。双方谈得投机,南洲知其耳目最多,江湖上各路人物全都相识,向其打听,才知朱榴去年冬天往昆明寻他姊夫未遇,又去大理寻访,中途看中一个良家妇女,前往采花,不料那家男女老少都是能手,日里早已看破行藏,有了准备,才一照面,师徒二人全被擒住。毒刑拷打,问出以往恶迹,将人杀死不算,并将他师徒尸首消灭,留下两耳,与女淫贼朱凤娇寄去。由此双方成仇,互相约人拼斗,定在本年端午,在碧鸡山后一拼死活。来时,双方正在约人。听说对方还有两个精通剑术的人在内,贼党也是不弱,这场凶杀牵连甚多等语。

  南洲平日精细,这次因见二女业已成长,又得异人传授,本领比自己年轻时还高得多,连那内家上乘绝技七禽掌也都学会。又加上一个义子路清,年才二十,也有一身惊人本领,身后师长更是奇侠异人。这多年来,只自己一人,尚且未受人欺,何况最有财势的对头洪章已被制服。朱榴又因采花送命,所约的人,十九尚未见面,就是要来,也在端阳节后,彼时诸位英侠定必有人回来,就是无人相助,照这几人传授,三小兄妹本领越高,决无败理。同时探得洪章宠爱新娶游娼,不久就要扶正,终日在家淫乐,不问外事。史万利原是他的军师,因代管理镇江楼和另两处田产,暗中作弊,所得甚多,除到处为他物色收买美貌妇女,讨主人欢心而外、非但不再兴风作浪,反恐朱榴真个把人请来,万一失败于他不利,中饱一多便有了顾忌,不时进谗,说:“朱榴假名骗财,一去不归,这班绿林中人最难应付,请将容易遣将难,连何教师多年交情尚靠不住,稍见不妙便知难而退,何况素无交情的外人,胜败均受挟制,实在不妥。好在他的仇恨比我们更大,不来最好。如真约有人来,反正事前约定,庄主装不知道,我们坐山观虎斗。暗中由我和他商量。就是事成之后,庄主也只留他师徒二人,余者送点银子上路,不必招惹。我们又不造反,庄主已有这大财势,人也不少,还要添人何用?他如不来,无须再伤财惹气,再请人了。”洪章本无主见,竟被说动。

  南洲知他还未接到朱榴被杀的信,首脑的人业已中变,无形中少却许多顾忌,心更放宽。每日医病,事情太忙,当年病人又多,父女三人加上路清,常时忙不过来,便忽略过去。不久忽听人说,木里戛盘家两次下帖,把腾南、林麻两镇有点财势的土豪,连同土官和江两岸各部落的山酋全部请去。先颇生疑,后一打听,头一次说是每年照例的庆春酒。第二次是他三十九岁生日。去的人均在庄前大花园内赏花饮酒,搭台唱戏,并还歌舞狂欢。虽是接连五日,同去同散,听去不像有什事故。知道各镇土豪每喜斗富,借故铺张。不过木里戛只他一人最富,这等举动尚是初次,设备也最讲究,从来未有。因此远近传说,认为常有的事,以后井无动静。诸侠未来,自己是熟脸,不便去往木里戛窥探,业已丢开。

  南方天热,到了四月初旬,天已炎热。为了病人太多,路清又学会了一点医道,救人心切,特意把看病时间加长。一清早起,便往小江楼为人看病,二女和路清在旁相助。另雇一人种田,名叫赵乙,也颇忠厚。老少四人虽是终日繁忙,一则做惯,又因救得人多,由经验中得到许多珍贵药材的灵效,日常研讨,兴趣越来越浓厚,非但不以为苦,反以为乐。贫病土人和远近求医的山人,见他四人如此尽心尽力,医道又好,无论贫富一律看待。以前为防多人等候,不是真正病势危险,还要真个贫苦无力的病人,决不轻出。自从多了帮手,双珠姊妹得了父传之后,便是稍远一点,南洲也肯出马,得到富人的酬谢,便用来贴补贫苦,自是感激万分。当面恭维的话,南洲父女早已听惯,不以为奇,每日专力行医而忙,连那十亩辛苦经营的田地和一些心爱的花树都不得不托人耕种,哪还有什工夫和人往来?外人见他晚年得二女、义子之助,越发名高望重,知其每日忙得不堪,极少闲暇,也不好意思无故耽搁人家工夫。南洲父女又认为这是该做的事,并不放在心上,因此自己也不知道外面的人近来对他作何感想,到底医救过多少人也未计数。就这样,一日到夜忙将下去。到了黄昏日落,病人去尽,田四和郑氏夫妇见他四人每日劳苦,照例总要留点好菜好饭,或将那些感恩报德送来的土产瓜果、各种食物,在花树下摆上一桌,除宾东老少七人外,有时还拉上两个相识多年的老友近邻一同说笑饮食,快活上些时。到了斗转星移,月斜夜深,大家也都陶然一醉,方始兴阑归卧。南洲一向爱惜物力,先还觉着此举耗费,不许常时举办,但也未全禁止,后见二女孝心,郑、田诸人盛情难却,那些食物不是日里所剩、未用完之物,便是那些病人送来,均知南洲不肯自享,常喜转送别人,并还再三拜托郑、田三人,无论如何不可转送,非老恩人自用不可。其意甚诚,再如坚拒,未免不近人情,又想众人劳苦了一天也该稍微享受,于是听其自然。只不许浪费,够用为止,领了人家一点心便罢,无论衣食,估计用不完的,必须事前分送出去。二女聪明孝顺,又能想尽方法博老父的欢心,因此每日事完,都要小饮几杯,高高兴兴谈上一阵,并把日里所看病情互相谈论研讨,偶有人少清闲时候,也往万花谷走上一趟,过年之后,为了医病练武方便,省得往返跋涉,业早移居小江楼。家中只交赵乙一人照管,一向无事,均颇安乐。

  对面镇江楼,自从史万利主事之后,虽然瞒心昧己,营私作弊,仗着心机灵巧,真能想出种种赚钱方法,这半年多,把原有酒楼扩充了两倍,并由山脚起直到楼前,开了两家大小客栈和几家店铺,什么生意都抢着做,生涯甚是兴隆。从中午起直到半夜,笙歌酒肉始终不断,灯火通宵,比以前还要热闹。

  田四知道看病人多,大半虽是穷苦土人,但有好些有钱人在内,对方许多店铺,均为这些远近来的有钱病人而设。小江楼从早到黄昏,照顾的人虽多,十九均是病人,一到日落,人便散尽,对方却是越往后越热闹,几次想劝南洲把生意做大一点。南洲均以婉言拒绝,除因酒客越多忙不过来,新添了两个伙计而外,食物都是卖光为止,连多添几样零食点心,以便远方来的病人亲友购买,俱都不肯,常说:“能保得这新旧十来人的衣食无优,我已自足,何必与人争利?忙得连夜里都无休息,何苦来呢?”双珠姊妹也觉人非为利而生,为贪财利,连夜来这点家庭之乐俱都送掉,太不值得。田四说他父女不动,只得罢了。

  这日长工赵乙有病,正当麦熟收割之时,田四代往照料,到了夜深还未回转。路清因和田四约定当日必回,心中奇怪,偏巧病人太多,忙到夜半才完事,匆匆告知南洲,赶往查看,去时,因双珠姊妹同去,又要从旁相助,天气大热,恐其太劳,也未告知。到后一看,田、赵二人竟受了重伤,正由几个同居谷中的土人用藤榻抬了送来。一问情由,不禁大惊。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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