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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议定起身,赶了羊群,正往回走,离家还有两三里,忽见仲猷迎来,满面喜容道:“你二人志同道合,情爱越深,想必无须旁人劝说了罢?”二人闻言,均觉仲猷如何前知。仲猷笑道:“贤婿你奇怪么?实不相瞒,老夫只此独女,爱如性命。我和令兄昔年曾共盟约,率众开荒,久共患难,比谁都厚。平日无话不谈,独对贤婿和陈家订婚之事,不肯明言。后见背人愁思,把玩订婚玉玲珑,向你盘问,再一回忆令兄行时之言,才知情有独钟,平日选婿之念,因此冰消。无如你二妹情有独钟,怎么劝说,也是无用,想起便愁。后来,玲姑违约改嫁,才知令兄早就防到未来变化,一面觉着玲姑人好,你又情痴太甚,非此不可,如能成婚,也是一双佳偶;一面又防事情中变,婚姻不成,一个不巧,引来外患。为此行时,亲往陈家,仔细叮咛,授以机宜。事前更是谨慎,知你兄弟情厚,决不违命而行。除你之外,连我也不知道。果然发生今日之事,也曾劝过女儿,说你为人强毅,玲姑貌又绝美,只管痛心,暂时未必再娶,不可和你亲密大甚,以免将来为人所笑,自寻苦恼。她偏不听,每次说你对她真好,我都不信,反觉你只感激她对你情分,待她越好,事越难成。近见女儿代你作事,你已视如当然,不似以前谦谢不安,才知至情感动,婚事可成。今日一早出去,贤婿又曾说往森林探险,照例最快也要黄昏才回,这早回家,必有原故,又都喜容满面,女儿脸上并有泪痕,如是贤婿露出拒婚之意,女儿不会这样又悲又喜,你们面色又都如此好法,同行走来,虽和往日一样,但具一种亲切神情,定是把话说明,前来禀告,否则,怎会未卜先知呢?”

  李强不知仲猷为了爱女婚姻,日常愁虑,忽然得到喜信,把平日疑虑李强外亲内疏、心志难移的念头,一扫而空,当时喜出望外,赶来探看,果然二人神情亲密,大异寻常,心中喜极,情不自禁,脱口先说。又恐李强疑他前知,设词遮掩。二人高兴头上,也未在意。回到家中,饭后就在近处牧羊,老早安息,养好精神。次日重带礼物,未明起身,赶到东南山中。天还不曾亮透,二人就在坡前坐下,正在商计,等天大亮,借着朝阳斜射,再往森林走进。忽听远远一声马嘶,心方一动,猛瞥见斜对面高崖上有人影一闪,脸上戴着面具,颇似去年所遇骑马大汉,忙同赶去,已无踪影。跟着,又见那匹未钉蹄铁的白马,顺着山沟来路,飞驰而来,晃眼窜人森林之中,太阳也自升出地面。料定蒙面大汉,便是森林怪人,此行必可相见。

  刚回原处,拿了包裹兵器,往林中走进,忽见林外树上,又钉着一片树皮,上写:“林中野兽驱除殆尽,同进无防;但须留心草中蛇虫。礼物可挂树上,有人来取。前赠飞刀最是有用,务要多带。沿途树穴中,也藏得有,外面留有标记。前去洞穴,也可栖身,只暂时不能相见。洞侧危崖,更不可去;否则有险。洞中还有几间石室,所存各种珍药,林中人并无用处,不妨取走。无事只管来游。林中除产有各种珍药外,并有好些合用之物,随时留意,便能发现。”二人大喜,看那语意,此行竟似预知,并连龙姑也算在内,越发奇怪,便照所说行事,一同觅路前行。沿途均有标记,路也不甚难走,先后遇到两条大蛇,见人惊窜,并不甚长,只是光景昏暗,不见一人。去时备有灯笼,可以照路,不消多时,便横断过去,直达青龙涧崖洞之内。

  内里果然堆有好些食用之物和许多珍药,后洞石室,也自寻到,石榻几灶,样样皆全。榻上又留有一张纸条,大意是:“彼此情如一家,无须客气。洞中各物,均可随意取用带走。只崖那面,禁令森严,还去不得。到了时机,自当引进。暂时可在当地查探,看好形势,以备异日之用。”二人见自己行动,对方全都知道,意思又是那等关切,好生惊喜,只不知对方这等好心,是何原故。在洞中住了一夜,到处查看,可开辟之处甚多,出产丰富,更有温泉油井之奇,高兴非常。由此起,二人连去了好几次,不时在洞中发现纸条,指点未来之计,令先观查准备,暂时不许泄漏,并有各种酒肉果蔬留赠。二人也把对方视若神明,差不多每月至少也去两次。

  光阴易过,不觉又是一年多,前后探出好些富源和两条捷径,人却未遇一个。这日,李强想起这两年来的经历,越想越怪,正打算背了龙姑冒一点险,翻越洞南危崖,前往探看,忽听仲猷密告,说:“狗子近年勾结宫府,招添了不少武师打手,凶威更甚于前。桃源庄的土人日在水火之中,有的受苦不过,弃家逃来。我们因奉令兄之命,不能不收。这一收容,势必结怨更深,前数日果又派了奸细,假作投奔,求田寄居,随同开荒。被旁人看出破绽,假意和他结纳,为他重利所诱,与之密议,才知狗子头两年颇听玲姑的话,无如天性凶残,喜以毒打土人、立威为乐,并在庄中设下石牢,稍有不合,便被擒去毒打,时遭惨杀。近来凶焰更甚,又在镇上重设赌场,勾引外来商贩入局。本村也已有数人受其愚弄。听来人口气,狗子志大心高,妄想吞并新村,迟早必有一场祸事。我已命沙猪儿将计就计,去往庄中窥探虚实。令兄尚不回来,万一有事,如何应付?”

  李强闻言,勾动前仇,心中愤恨,想了想答道:“我平日留心观查,他那镇上也曾暗中去过两次,并还交了几个药客。以我观查,本村近年人数越多,众心如一,个个武勇,即使狗子狂妄无知,老贼也必劝阻。照着近日所闻,狗子必是知道我们难惹,但又妒愤我们,心中痛恨,于是一面勾结亡命,多养打手,等他自信可以消灭我们,然后大举来犯。为防杀伤大多,事情泄漏,先与官府勾结,看形势,暂时尚不致于发难,只有盘龙谷山洪旧道比较可虑,必须防他乘着山洪暴发之际引水倒灌,冲没全村。至于公然率众烧杀抢劫,也许还不至于。即使有事,也在春夏发水两头路断之际,不会如此冒失。好在全村少壮均照我哥哥所说,化整为零,随时应变的方法,从小均有定时习武,一有警兆,当时便成劲旅,怎么也拼得过。只是猪儿人虽强健机警,言大而夸,心志未必坚强,此行未必胜任。这些日来,为了防备山洪暴发,受人暗算,预留退路,每m司了二妹和几个胆勇同心的人,开辟险径山路,暗运公粮,不曾顾及仇敌那面。早知如此,还不如由我自己去呢。”

  仲猷方想:“秦氏父于恨你弟兄入骨,你怎去得?”忽见一同村少年跑来,挨家传话,说桃源庄派来的奸细忽然逃走。李强问知猪儿已走三天。等人走后,忙告仲猷,说狗子阴险多疑,猪儿本奉奸细之命往见狗子,假降卖好,三日不归,奸细又逃,定是凶多吉少。他家父母衰老残疾,只此独于,我必须赶往一探,将其救回才好。仲猷闻言,大惊道:“狗子恨你,如何去得?”李强笑道:“天下事怕不了许多,遇事畏难,如何成功?”仲猷知他说了必做,好生愁急,深悔前日猪儿自告奋勇,不该令其涉险。还待劝阻,龙姑暗中摇手止住,随将李强唤往无人之处,笑问:“三哥真要去么?”李强笑道:“自从今年正月闻得狗子残害土人,又在镇上开赌,阴谋害人,暗算我们的人,又与官府勾结,收罗亡命,聚众练武,知他必有凶谋毒计。早想往探,均为此行必与玲姑相见,恐你多心,欲行又止。猪儿失陷在彼,吉凶难定。我想双方势不两立,秦氏父子何等凶狡,命人前往窥探,平白多生枝节,好些害处,一个不巧,反倒引发祸事。

  “岳父和诸位长老前日允许猪儿往探,来对我说,大为失策。此行固然关系重要,除我一人可以一试,此外谁也不行。一则,桃源庄虽有多年未去,庄中地理形势,哥哥留有地图,我又记得,平日留心,稍有变动,我全知道;再则,玲姑为人,我所深知,初嫁还拿她不准,照着近来所闻,分明狗子日久减去情爱,犯了本性,玲姑性做,富贵岁月,过惯无奇,只觉狗子日久情薄,不肯听话,心性不投。本是强迫成婚,并非心愿,也许双方不和,同床异梦,均在意中。我如前往,必要诉苦,就不相助,也可探出一点虚实。

  “前遇陈四,面有愧容,此人本知善恶之分,人也机警,只和玲姑一样,胆小多虑,良心未死。无论寻到何人,均可使我成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本来猪儿去时,只知我们胆小畏祸,命其往探对方心意如何,是否能容我们安居,并无他意。在未发难以前,除我夫妻,和有限几个暗中主持的人,平日声色不动,谁也不知细底。非刑之下,就许乱说几句,引出祸事,早点得知,也有一个准备。我如前往,包你没事,二妹必须听话。这类土豪恶霸,比毒蛇猛兽更加凶残,千万不可跟去,为防岳父担心,更不可明言相告,只等黄昏,我就起身,事前仍作去往森林便了。”

  龙姑自是担心忧疑,但知李强决不听劝,再想,近一年多,那蒙面大汉实是奇怪,始终不曾对面,最奇是,遇事前知,仿佛随在人的身旁一样,爱护备至,随时指点甚详。前日往青龙涧,又有字条留下,上写“时机将至,还有要紧东西送来,此后只管任意行事,无往不利”等语,仿佛土豪父子也是他的仇敌,只未明说出来。丈夫心志坚定,言出必行。近来武功更高,骤出不意,前往窥探,也许无事;便劝李强往寻陈四访问,不可恃强,深入虎穴。你见玲姑,我决不多心,只是好汉打不过人多,事情大险,最好去时,和林中人一样,把脸上蒙上再去。天明前必须回转,免我担心。李强哈哈笑道:“二妹怎小看我,只管放心。天明不归,容你前往寻我,要死在一起如何?”龙姑终是发愁,回顾老父,不知何往。

  二人每次密谈,均在门前不远的山崖树林之内,龙姑心想:“爹爹此时正在愁急,如何不听下文便自走开?”因李强就走,还要为他赶制面具,改变衣装,心乱如麻。没奈何,同回家中,取出布料,一面赶制,一面叮咛。李强见她温言相劝,双眉紧皱,知不放心,正在温存劝解,力言无害;忽听远远传来一声马嘶,正是近来森林中常听的那匹怪马。忙同赶出,马已无踪,只仲猷急路而来,面有惊喜之容。龙姑先疑乃父去往猪儿家中慰问,见那来路相反,方才所去,乃是全村最隐僻的所在,跑得又急,心中生疑,正要迎上。仲猷一见二人,便把脚步放缓,把手连挥,令先走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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