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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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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八一眼瞥见那船本是一条游艇,四根木柱撑着一面布篷,想是防备落雨。临时在三面添上栏杆窗板,但只上了一扇,空出前半。篷上好似包有油布,还堆着一些蓑衣,通体十分整洁,左右两橹,每面两个土人,奋力前摇。当中舱内坐着三人,船头上也立着两人,手持皮鞭,正朝摇船土人厉声呼斥,一路喝骂而来。先还不知船上是谁,因见后面木排堆着不少箱笼行李,以为秦贼父子带了金银细软逃走。正在查看,忽听出内中一人口音甚熟,好似恶奴张升,再定睛一看,船舱内忽有一人走出,船上的灯有好几盏,舱中挂有两只纱灯,并还新点起一支巨烛,船头上更高挑着两盏大风雨灯,照得全船雪亮,映到船边水中,一条条银蛇也似。这一临近,又多了一些灯烛,越发看得清楚。首先认出内中一个大声喝骂的,果是恶奴张升;新走出的一个,正是那姓金的狗官亲;不由气往上撞。刚把斧柄一握,想要怒骂,还未出口,眼前一花,一只毛手已按向嘴上,回顾正是金儿,纵上肩头,将嘴按住,不令开口。韩奎、猪儿在旁看出有异,恐其冒失,一同低劝禁声,说:“仇敌船慢,决难逃走。金儿刚由前面回来,必知底细。虽然言语不通,也可用手势间出几分。信号尚未发动,我们不可冒失。”说罢,金儿已纵下来,手朝崖上连指,示意要令三人上去。 韩、雷二人原听李诚说过,环庄三面崖顶均相通连,内有两处峰崖中隔大壑。昔年崖顶本有飞桥,可以往来。近虽年久失修,内有一处也可走过。另外还有一条通往北山崖的云梯。这样大水,任凭竹排顺流漂浮,不能随意进退,就到了恶霸楼前,也无用处,稍一疏忽,便吃大亏。本意便想寻到北山崖,见了李氏兄弟等人听命行事。金儿精通人言,想必方才探听出敌人虚实,想将自己引往北山崖与众会合,不令出声动手,定有原因。韩奎首先设词询问,金儿果然连叫带比,分别回答,大意是:“先已奉命,对于这些官亲以及随从人等不能伤害,内中几个恶人必有恶报,暂时听其自然,自有安排。事要谨秘。如今双方已成对立之势,自己这面连同庄中未被恶霸抓去的土人,均在北山崖高地一带,应往相见,照计而行,不可冒失。并问出这座山崖颇长,前面有路,与大壑对面的连峰崖岭相通,可以绕路前往。竹排并无用处,只人口一带水面宽长,无可立足,也无通连之处,非它不可等情。” 双方刚问答完,金儿双手分拉雷八、猪儿便往危崖斜坡赶上。二人均觉手抓之处其坚如钢,力更大得惊人,休想丝毫挣扎。韩奎又在力劝,只得一同走上。金儿放了二人,重又纵落,朝韩奎连打手势,催其拿了兵器速上,随将套索解下。韩奎刚到崖上,只听喀嚓两声微响,水声洪洪,浪花飞舞中,金儿跟踪飞上。回顾下面所乘竹排,业已散裂。雷八见仇敌的船已和后面木排由侧绕过,三人在金儿引路,并用索套拉挽之下,也自离顶不远,正在气愤,急得跳脚,低声埋怨:“大哥真个怕事,这样狗官亲放他逃走,留到将来害人,大无天理。想不到他弟兄这样好人,也是这样胆小。”正说得起劲,金儿似不愿雷八说他主人,忽然连声低叫,双手乱挥乱比。韩奎见他二目金光闪射,似有怒意,知其天性猛恶灵巧,又通人言,比猩人还要厉害,对于主人最是忠义,惟恐雷八心直计快,无意激怒,野性发作,吃它苦头,刚低喝:“李大哥兄弟智勇双全,对于恶人必有算计,哪似我们这样冒失误事。你还不知底细,如何随便乱说?” 韩奎为了光景黑暗,火光老远便可看出,身边虽有千里火筒,不敢冒失取用,恐雷八粗心,还未醒悟,又凑到身前,暗中拉了他一把。雷八急道:“我知你是好意,我说的是真理,这样万恶的狗官亲,非杀他除害不可。除非李大哥另有主意,将驴日的捉来杀死。只要放他逃走,我便见了他弟兄,不怕待我多好,又救过我性命,也是这等说法。好人和恶人,只能留下一个,哪有好人得势,还留恶人之理?”韩奎见雷八说时,金儿还在低声急啸,两只怪眼时前时后在暗影中不住闪动,看金儿神态,虽然急躁,却与雷八无关,看不出是何心意,正在奇怪,金儿上崖之后,似防雷八、猪儿失足坠落,先将索套交与二人挽住,再抢向前面引路,鱼贯而行,相隔颇近。到了崖顶,便不时前后张望,连声急叫,这时忽将韩奎拉向前面,交过手中索头,朝西北方指了指,跟着嘤的一声清啸,便飞也似往下纵去,只听波浪喧腾中,脚底草树飒飒微响,便无踪影。 韩奎疑其负气而去,刚低呼得一声“金儿快回”,猛听庄西面“嘘……嘘……嘘……”接连三声极尖厉的啸声,由下而上,曳空而来,晃眼便到头上;同时,便见三串银雨流星,由西北方飞起,刺空而驶,其急如电,晃眼便由侧面天心飞过,往东南方新村一面飞射而去,晃眼相继爆碎,没入暗云之中,只剩几点银雨残星往下飞洒,一闪而灭;料知李氏弟兄业已发难,双方也许动起手来。三人已绕到前面崖顶高处,全庄均在崖底,虽因天气阴暗,一眼望过去,到处都是水光闪动,低处房舍均被洪水淹没,只剩一丛丛一点点的大小黑影浮涌水上,相隔稍远,便看不出哪是山石林木,或是人家房顶与高堆树顶。只有西南山崖前面,秦贼父子前后两座园林所在,却是繁灯星列,到处灯光如炽。尤其崖脚附近,老贼所住高楼,和狗子的藏娇楼,以及平日聚会宾客、荒淫狂欢的一丛高大房舍,更是灯光照耀,上下通明。前面楼台亭阁,大都只有两层,下面虽有房基平台,比别处高,水势太大,业已淹近二层楼面。上层聚着许多人,房顶四角也均有人上下,看去似是恶奴打手之类。只见灯光照耀,人影纵横,往来如织,乱作一团,好些人手上,都拿有刀箭兵器,余者只是高出水面之处,不论是楼是房顶,均有人在往来走动,看去乌烟瘴气,似在喧哗争论,但听不出为了何事。 这些高楼大屋的后面,是一片大花林和假山之类,花树全被水淹,只剩树梢和几处假山的顶突出水上。山顶各有几个短衣手持弓刀的恶奴立在上面,四面点着几枝火把。对面正楼乃是狗子夫妻卧室所在,上下三层,房基地势均比别处较高。头层房角离水似还有三四尺,二层本是卧室和淫乐酒食之地,上面聚着数十个手持兵器的人。每面楼窗均有一两个手持弓箭的打手望着外面,引满待发。这前后十亩方圆的楼台亭阁,大大小小,高高低低,都有灯光外映,将狗子所居高楼围在中央。内中除了恶奴打手教师之类,便是恶霸的近亲近族,以及手下人的家属,男女都有,是会武功的,或是年轻壮汉,手中都有刀箭等兵器,防守戒备,如临大敌。灯火光中,把当地大片水面映成了一片光海,许多火把倒映入水,宛如好些火蛇在水里闪动,腾掷欲上。浩浩平波冲到山石楼阁之上,吃火光一映,翻滚起千条银练,激荡起亿万雪花,远望过去,已极好看。 狗子似已移居到三层楼上,上面人数不多,大半妇女,只每面楼廊栏杆上有几个身佩兵器的人往来眺望,神态比别处那些打手从容得多,一望而知是几个武功高强、专一保护狗子的教师,动作神情一毫不乱。当中还有两桌大圆席,上面放着许多酒食,四旁零零落落坐着一些男女,有时楼廊上人也走进去,坐下同吃,仿佛这些人正在轮班饮食,只看不清面目,狗子是否也在其内。另一角上,烟火熊熊,安着几只锅灶,好几个人似在炒菜,忙乱端走。这一带的灯火最多,地方也最广大,相隔东山口崖顶,如由下面走去,未涨水前,须要绕越许多坡崖溪涧和大片树林,竹园中间,并有广溪阻隔,少说也有好几里路。其实老贼颇有巧思,建园之时,就着原有形势曲折创建,匠心独运,下面走去颇远,如由上面平看,也只两三里路。目力稍好,居高临下,便可看出楼中人的动作。此时更是四面楼窗洞开,看不出人的面目而已。 另外还有一处,相隔却是较远,乃是斜对狗子后楼、离南面山崖最近的一所高楼,当地山崖最低,离官道最近,楼又最高,上下共有五层,已快高出断崖之上。崖后便是官道绝壑,作马蹄形,三面环绕全庄,单空出东南一面。到了断崖一头,便只剩下一条狭小的深沟,由大而小,由一暗洞通向庄外,早被污泥填没,没有出口,本是全庄最低之处,外面来的山水,被断崖一挡,立由崖脚绕过,两面急涌过来,高处的水,再分几面涌到,打在楼旁和崖壁之上,浪花飞舞,高涌数丈。老贼这座高楼,建得最是精巧玲珑,高大坚固,平日大小好几十间的五层楼阁,做一幢矗立在万花丛中,画栋雕梁,朱檐碧瓦,有山面水,壮丽已极。因其所有房舍聚在一处,四外皆有回廊,红栏环绕,面面皆窗,门户甚多,气象雄伟,地基又高,虽在水深之处,第二层也只淹了半段,上面三层,连同下半层,仍是突出水面。因其得到警报,便几次传下严令,加紧戒备,以作自保之计;一面召集舟船木排,准备逃路,以防万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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