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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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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兰并未听出言中之意,又想,“方才那些降人无一被杀,双方素昧平生,并无仇怨,并且人已逃走,被那小怪物捉回,不曾与之为敌,细看对方辞色,也无仇视之意,许能求说得通。”心中略宽。还待往下说时,忽听一声“驴日”怒吼,不禁吓了一跳,回顾正是那被自己怂恿秦迪毒打的车夫雷八,这一惊真非小可,方喊得一声“雷八哥”,雷八已怒骂道:“驴日的,谁与你称兄论弟!休说你这猪狗勾结恶霸,想害全山人的性命,罪该万死;便是那日夜里一顿毒打,我雷八也饶你不得!”金兰一听口气不妙,再见雷八凶神恶煞、威风凛凛神气,越发惊慌。未容开口,李诚已向众人把话说完,吩咐带人,旁立两壮士刚一应诺,还未转身,雷八已一声怒喝,伸手一把将金兰抓起,鹰捉小鸡一般甩向李诚面前,金兰连吓带痛,就此晕死过去。 李氏弟兄知他脓包,除却倚势欺人,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又非山中的人,天已不早,事情尚多,不愿耽误时间,便用冷水将他喷醒,喝问道:“废话少说,你与狗子秦迪勾结,想用阴谋诬良为盗,残杀两村数千人民,我们全都知道,抵赖无用。你与老贼不同,苦主只得雷八一个,没有多少话说,你如不能举出反证,我们就要请你上路,少受好些活罪,我们也省口舌。”话未说完,金兰已吓得尿粪交流,二次晕死过去。李诚知道问不出什么话来,立向台下众人声明罪状,同说该杀,随命雷八,拖往水深之处淹死;死前将绑松开,不许动刑,等在水中浮起,然后命人送往下流无人之处,作为昨日山洪中的浮尸,故意令官家派人寻去,免生枝节。金兰刚刚吓醒,还未听清,雷八已应声上前,抓起就走。 李诚原与老贼相识,转身笑道:“秦老十,你这老员外、老庄主可还认得我么?”老贼平日虽然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到此地步,也无计可施,想了一想,诡笑道:“李老弟,我以前只是盘算人家财物,并未乱杀乱打,害过什么人命,就有几个手下人霸占人家妻女,我还给他一些遮羞钱,与我无干。我做庄主那些年,他们日子越过越苦,也是命运使然,不能怪我。其实我心肠最软,有那大穷的苦人,我要遇上,必定施舍救济。彼时好些土人都说我是善人,恨我的人并不甚多。我虽想用阴柔之策,将所有土人收为农奴,连你们新村那片土地也全开辟,多招土人耕种,彼时生杀由心,惟我独尊,无人能及,因见我那逆子蠢而不孝,不是可成大事的人,自己又年老多病,想过也就拉倒,既未真做,也未杀过一人。老弟和倪仲猷他们偏说我杀人不见血,明吞暗夺,常年剥削他们,招集众人和我作对,我为一时气忿,因而成仇,也是有的,但是你们走时,我非但没有为难作梗,反有帮助,近年屡次来我庄中扰闹,也是你们上门生事,我并不曾命人侵犯新村。就是逆子不好,我已久不问事,他又遭了忤逆之报,诸位就有仇怨也可消掉。 “我一个行将就木的无用老朽,受此惨祸,多大罪恶也应抵消。诸位老弟和我不是近亲,也是远戚,何苦和我一个老废物一般见识?怎么不好,请念在上辈先人的情面,饶我一条老命。至于要我自供罪状,我那财产乃是我几代的积蓄,并非抢劫而来。谁家也保不住妻娼子盗,儿子不好,父母至多不知管教,罪不至死,不能因他一人,累及全家。我本身除却不知教训儿子,约束下人,年老昏庸,无力兼顾,以至他们为非作歹,闯此灭门之祸而外,实在想不出我有什么罪恶。就是方才行刺,也是他们走投无路,出此下策,我劝他们不听,另外逃走,并未出手,更非我的本心。真要把什么罪名,都加在我的身上,我也无法,自己却说不出来,还望老弟多多原谅才好。” 话未说完,李诚面已变色,怒喝:“老狗!事到今日,还敢花言巧语,当着这许多苦主,我第一个举发你始而杀人不见血,阴谋剥削,后又支使打手恶奴霸占强夺众人田产,逼得大家无法度日的罪状,你快据实说出;否则,你更难讨公道了。”老贼一听口风不妙,慌道:“老弟不要发怒,我因一时私心,想将全庄田产据为己有,曾用种种心机巧设赌场,诱人人阱,一面软硬并施,巧取豪夺,终于被你和倪仲猷等识破,说我明吞暗夺,常年剥削他们,假装一团和气,隔上些时,必要带些钱物出来走动,见了穷苦上人,随意施舍,好言劝慰,以博善名,实则高高在上,禁卫森严,寻常休说土人轻易见他不到,连那大片庄院周围,人都不许走近。又将我那恶迹阴谋全数说出,土人方始明白,早知你们是个祸胎,依我本心,真恨不能全数除去,才免后患,也是吃了胆小的亏,心想全庄土人都被你们煽动,彼时我手下的人没有现在的多,其势不能全杀,为首对头都会武艺,只被逃走一个,便是大祸。官府虽有勾结,这类贪官污吏,小事自肯出力,真个乱子太大,杀死许多人命,就肯帮我,也要贿赂,等我官司打赢,家财至少去掉大半。盘算了多少天,觉着顾虑大多,你们又假装老实,表面不露锋铓,只要带点自用的耕牛农具,便连田土房舍全数弃掉,所去又是对面山中,相隔甚近,一时糊涂,以为把你们留在这里,软也不好,硬也不好,不如放一条路,由你们自往新村开荒。 “先想你们人数不多,会武功的甚少,和养肥猪一样,早晚是我口中之食,荒开得不好,我看笑话,真要开出大片肥土,我再想法吞并,也是一样,便由你去,未加阻止。哪知放虎归山,种此灭门大祸。就这样,没有我那忤逆儿子,也不会有今日,当我听说你往成都医病,一去数年,渺无音信,便料不怀好意,几次想要下手,均因不知你的下落,心存顾忌,后又听说山中出了一个蒙面骑马的怪人,专和逆子作对,心更忧疑,他偏不知利害,不听良言,终日倚势行凶,残杀毒打,我明知他倒行逆施,非败不可,无奈独子娇惯,忤逆不孝,一任苦口劝说,半句不听。手下那班人多半饭桶。我见七星子越闹越凶,大祸已快发作,实在无法,才由几个跟我多年的武师暗中代请能手,准备先不出面,假装游山采药,先把七星子擒住,拷问明白来历,再作一网打尽之计。人还不曾请到,七星子已接连出现,庄中只一有人受刑被囚,立被救走,我又看出来人甚多,不止一个;否则,有好些事决办不到,知道事情紧急。恰巧天降大雨,官亲来此投宿,他和逆子至交,我父子所约的人也相继赶到,以为机缘凑巧,急不如快,南山暗泉伏流早在昔年看过,为想侵吞新村,近年更用过不少心计,满拟发动洪水,造成水灾,七星子如是新村首脑,定必出现,我们请有不少水旱两路的英雄,一举便可成功,万没想到你会将机就计,反淹桃源庄。现今我已家败人亡,周身伤痛,就放我这条老命,也活不了西天,你如念在多年乡戚之谊,将我囚往南山,赏我一个善终,固是感恩不尽;否则,也请保我一全尸。” 话未说完,台下土人都是受害多年,心情悲愤,早就恨毒,闻言不由同声怒吼起来。李诚一面止住喧哗,转面喝道:“无耻老贼,以为你这几句话就够了么?你问台下这许多的人,除却以前那些爪牙,只有一个不是苦主,不曾受你的害,便可容你活命,你已力穷势竭,还想利用鹰犬行刺害人,自己却和两个水贼乘机逃生,连对心腹同党都是这样阴险狠毒,何况别人?亏你方才还有脸面咒骂那些投降的人,也不想你所行所为哪有一点人性,你是他们首脑,情势稍一危急,你便弃之而去,却叫他们为你送死,你却夹了尾巴抽空逃走,反怪他们投降敌人,情理何在?如今他们弃恶归善,重新做人,不久便和我们成了弟兄,正是聪明晓事,谈不到降敌叛主的话,你说什么花言巧语俱都无用。快将你父子的罪恶当众说出,真要有理,使受害的人无话可说,照样可以无事;否则,此是全庄父老弟兄公众的仇恨,我不过领头说话,并不能私自作主,再要卖弄好巧,你吃苦就更大了。” 老贼终是贪生怕死,先想李诚以前率众开荒,走时不曾留难,并还表示好意,送了好些农具,双方不曾破脸,当初原是下一闲棋,以为异日吞并之计,对方曾经称谢,并有图报之言,老想借话试探,只要露出一线生机,立要乘机哀告,猛一抬头,瞥见台下几千双怒目一齐注定在他身上,似要冒出火来,又听怒吼之声震耳欲聋,那大一所高楼似在摇撼,由不得心惊胆寒,几乎吓晕过去。 李诚见他周身颤抖,无话可说,便对台下大声说道:“老贼父子罪恶如山,大家全都知道,本来不必多此一举,只为富欺贫,强凌弱,最为可恶,欲乘今日成功之际,先把这厮做个榜样,使我全山弟兄知道他这报应不归天数,而是人情,势所必然,不能避免。本山出产丰富,容易富强,大家如无警觉,将来难免又有大鱼吃小鱼的现象,过不多年,再出这类土豪恶霸,我那均富、均强、均劳、均逸,智力虽有高低,所得也有多少,难于使之一律,但是彼此享用大都相同,除残废孤弱均有所养外,只非懒人,都有好日子过,以前欺凌压榨决不致于发生的希望,便成了画饼,善良大众仍要受害受欺,不是把今日大家拼死命受辛苦得来的结果化为乌有了么?我知老贼只管阴险骄横,一向胆小多疑,何况伤痛灭亡之际,此时魂飞胆落,比袋鼠网鱼都不如。他的罪状人证俱全,料也无话可说,只请受害人分别上台,当众说那受害经过,好使大家入耳惊心,以后互相警惕,亲爱团结,一同走向安乐之境,便不在这些年来所受苦难和近日生死存亡之争了。” 李诚身材高大,声如洪钟,人本威武,辞色又是那样激昂悲壮,诚恳真切,利害兼顾,台下诸人听他发言,肃静无声,多半感激,格外奋勉,有的泪流不止,有的互相紧拉同伴的手和肩膀也快流出泪来,听完,欢呼了一阵,便争先扑上台来。李氏弟兄和江莱。茹亿立时上前劝住,令先一个接一个上台发话,除却受害最深、家有死入的,均各在台下,互相商计,推出一二人上台发话,如觉先说的人受害大致相同,只在台上话完之时随声附和,无须再上,话要由心而发,不必顾忌。便是老贼亲属旧部想说他好,只要自觉合理,不会被人间倒,也可开口,言者无罪,决不禁止。并说老贼罪该万死,只有一命,我们决不做那残忍之事,无论多么冤苦,只须宣布罪恶,声冤讲理,务要压制自己情感,由为首诸人照公意处死行刑,不许自己动手,乱打乱杀,凌辱罪人。须知此举重在将来互相警惕,共同努力,用作榜样,恶人固是该死,并非快了一时私忿便算满足。 众土人依言上台,历数秦氏父子罪恶,经过虽有不同,受害却是一样。众人先觉狗子秦迪最凶,可惜死于非命,不曾当众受审;及至互相一说,才知老贼害人比狗子厉害得多,因其工于心计,阴险狡诈,向来慢功细做,不到时候,不易看出,非但所有罪恶均他一人造成,连那先后种种阴谋毒计也是他暗中指示设计。他一面想尽方法重利盘剥,一面再设下赌场,诱人倾家荡产,使其无法生活,做他奴隶。最厉害是,年岁丰收之时,好些土人受了李诚警告,省吃俭用,不再上当,他便故意造成灾害,使人非借他钱不可,非将所有田产吞完,做了他的佃户农奴,不肯甘休。口说不曾杀过一人,单造那条地道,前后便有好几十人被他暗杀,活埋在内,那罪恶一时也说不完。狗子不过从小骄惯,纨袴恶少,不是老贼暗中为他画策,未必会有那样淫凶狠毒,算起来第一罪魁还是秦十。 这一审直到半夜方始完毕。李诚见众人个个悲愤异常,好些妇女哭昏过去,恨不能吃他的肉,再三好言相劝,无论对方多恶,只有一死,不应作那残酷之事,以留恶例,这才将人吊杀台上,示众三日,方始掩埋。事完,东方红霞散绮,天已大亮,众人见为首诸人连累了两三日夜,力请休息。李诚事前虽有布置,没想到老贼发难这快,大害虽去,水还不曾退尽,还有降人心性难测,须要送往南山安置,正在向众婉谢,打算一手办完,免有疏忽,倪仲猷、陈四褥同了几位新村长老,忽然满面笑容,走上台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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