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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平旋便引导往洞中走进,随口说道:“家师虽然辟谷多年,门人尚未尽绝烟火。尤其二位师姊因是前生夙孽甚重,必须转劫,平日又喜讲求衣食,索性专一修积外功。家师怜她二人向道精诚,性行又好,钟爱过甚,知是定数,平日不甚督责,任其仗着师传法宝飞剑在外行道,不特未断烟火,生前每当花晨月夕,春秋佳日,并还常约三五同道姊妹来此聚饮高会,由她二人分任厄厨,刻意求工,认为乐事。以致功力不够,一旦遇劫兵解,真神不固,投生前仍受那炼魂之苦。现在洞中留存的食物甚多,你我师门均有渊源,要用什么,不妨明言,无须客套。”

  二人谢了。见洞中共是三层,形势深长。第三层当中是一半圆形石室,大约两丈,陈设用具,多甚简朴雅洁。靠壁一个圆形石榻,上有鸟羽织成的锦茵。左壁有一高只七尺的小圆门,内有两间石室,陈设却是精洁华美。间知是平旋起居之所,因两师姊最怜爱这小师妹,特意为她布置而成。平旋并说,自己和两师姊一样,再有数年,也许转劫,先后重返师门,始有成就。随请二人就座,手掐灵诀,向里壁一扬,隐隐风雷之声过处,壁角又现一个小门。二人探头一看,门内直和人家小厨房相似,只是清洁已极。平旋便走了进去,一会出来,手中托着两盘笋脯和油炙松菌,三副杯筷,放在二人身旁的青玉案上,将酒斟满,请客先用,二次又往门内。二人见那酒杯也是美玉制成,其大如拳,形式古雅。因正渴极,端起一尝,人口甘芳,香醇无比,一口饮完,烦渴立消,心神为之一旺,笋菌也极腴美,从未吃过。知道仙人不尚客套,便取葫芦自斟,相对饮食起来。

  约有半盏茶时,平旋又端了好些食物出来,共有七八样,荤素各半,荤的多是腌腊之类,另外还有黄精,松子合制的甜糕和新炊熟的香稻米饭,无不味美异常,芳腾齿颊。

  平旋也陪同饮食,甚是殷勤,边吃边间来意和经过详情,二人自是尽情相告。平旋笑道:“有这等痴情山女么?我很想见她一见,不知二位师兄愿否?”二人适已看出她的飞剑法力均非寻常,如能因她一行,将乃师引了同去赴约,岂非绝妙?立答:“师姊光临相助,求之不得,焉有不愿之理?”平旋笑道:“我今年虽才十四岁,因是幼随寡母投亲,为旋风吹向空中,本来坠地必死,幸蒙恩师将我救下,算出前因,收为弟子。三岁便入师门,学了十一年,家师和二位师姊全都怜爱。法力虽然不济,飞剑已能与身相合。这次二位师姊所遗留的法宝,又被我借了两件到手。似寨主父女那点门道,自信还能勉力应付。只是家师门下女弟子三人,己丧其二,只剩下我一个。二位师姊重返师门,须在六十年后。我修积外功也还尚早,不到下山时期,家师未必肯许我去。不过家师虽是岷山三女之首,昔年威镇群邪,但和家师好友幻波池圣姑伽因一佯,最重情面。对于后辈,尤喜提携爱护,只要她老人家看你好,有求必应。初时神情,对二位师兄甚是看重。我也不想你们如何求说,只在家师回山相见时,你们说寨主厉害,求家师带我同往相助,提上这么一句,我就有法可想了。”二人虽极愿平旋到时前往,但因金姥姥是初见面的师执尊长,不便冒昧求说,口虽允诺,心却为难,不知如何措词才好。及听只要附带提上一句,不须强求,好生高兴。平旋见二人应诺,也甚心喜。

  一会,二人酒足饭饱。平旋收了残肴,又向门内取了两杯清泉敬客。二人刚刚称谢接过,忽听守洞神吼啸声由洞口隐隐传来。平旋喜道:“家师回来了!”说罢便往外跑。

  二人不便随出,待有半盏茶时,平旋来唤,笑说:“二位师兄运气真好,白、朱二位师伯连醉师叔,均与家师同来,省得跋涉一趟,去了还不知见到与否。快随我到前洞去吧。”二人闻言大喜,随即同往。

  那地方乃是头层左侧的一间石室,原是金姥姥师徒款客之所,陈设用具均颇精美。上首玉榻上坐着两个矮瘦老头:一个圆脸,颔下稀落落生着一丛黄须,穿着甚是破旧,一脸风尘之色;另一个相貌清灌,颔下三络短须,根根见肉,眯缝着一双细长眼睛,葛衫虽旧,却甚清洁。二老相貌均不惊人,只二目神光映射,迥异寻常。下手玉墩上坐着一个背负大红葫芦的道士,正是君山所见醉道人。金姥姥在对面陪坐。二人不敢多看,进门便即跪倒,分别叩拜。正要跪陈来意,金姥姥笑道:“你二人快起来说话,白、朱二老素不喜人过于谦恭,越随便越好。”平旋也在旁示意令起。二人愉看二老,已有不快之容。赵霖为人豪爽,闻言先起。王谨素来恭谨,稍微迟疑,忽听瘦的一个发话道:“金姥姥,我最不愿人无缘无故矮下半截。这姓王的小子没出息,懒得管他闲事,我先走了。”另一矮老头方喊:“朱矮子等一会。”座上金光微闪,人已不见。

  二人方在骇异,平旋已赶过去,对王谨道:“还不快些起来,留神这位白矮师伯再一走,你们的事就难办了。”王谨听了,连忙站起。金姥姥笑道:“旋儿无礼,称呼白师伯,为何加一矮字?”矮老头二目一瞪,笑道:“还不是你这胖老太婆惯的。我知你辛辛苦苦,代人收了三个徒弟。却被妖道害死了两个。剩这么一个小鬼,自然心疼放纵,你早晚保得住她长命百岁才怪。”金姥姥微笑未答。平旋笑道:“弟子怎敢无礼,家师也从不宽纵。只因弟子从小蒙恩师教养,师伯仙府与白雀洞相去咫尺,常时往返请益,从孩提起便受恩怜,深知二位矮师伯最喜率真,笑言无忌,对于弟子等后辈更多优容。

  况且昔年嵩山二矮,由南宋起便威震群邪。二位师伯本以矮字宣扬德威,现以年时久远,道高望重,仙凡崇敬,入觉矮字不庄,才改称二老。二位师伯游戏人间,喜以滑稽玩世,于嬉笑怒骂之中扶善锄恶,修积无量功德。本来仙寿无疆,万劫难老,这‘老’字本来不通,又嫌庄严,当初改称呼之际,听说二位师伯还不甚愿意,弟子加‘矮’字正是迎合师伯意旨。一半也为了这位王师兄初次拜谒,不知二位师伯心性,朱师伯已不知为了何事借故飞走,万一白师伯再一借故飞走,柳湖数千人的生命财产固是可虑,而玉龙山寨主平素骄横,此事牵涉大多,双方争杀报复,寨主全族势难保全,并将他的同伙引了出来,岂不难于收拾?为此情急无知,只得豁出受责,借此一呼,将师伯仙驾留住,以便赵、王二位师兄陈说前情。弟子提到昔年尊称,原为恃有恩宠,志在讨好,并非有心无礼。如嫌放肆,实是师伯平日纵容,与家师何干?弟子只求师伯容人说完了话再走,任何严罚,心甘领受,以为师伯消气如何?”

  矮老头道:“你这小鬼,自知罪孽大重,比你两个师姊狡猾得多。平日守着你师父下苦功,怕人欺负,轻不多事,这次不知为了何故,代人出此大力、你既多事,我就叫你不得安心用功,明年端午,罚你往玉龙山走一趟,你敢去么?”平旋闻言,正合心意,表面上却不露出,故意答道:“弟子虽多灾多难,有二位矮师伯在前头,多厉害的地方也敢去。只不知恩师允否,弟子不敢作主。”矮老头道:“只要你认罚敢去,都有我两个呢。”醉道人插口笑道:“此女真个灵心慧舌,明明想往玉龙山趁热闹,试她年来功力,就便捡点便宜,你这一说正好。就这样心还不足,他知你们二位新在月儿岛火海之中得了连山师叔的龙雀环和金鳞剑等奇珍,可以借用,到时万无一失,所以连朱道兄也同拉上。你还拍胸脯,却不知这么大年纪,中了女娃的计算呢!”矮老头瞪眼道:“醉鬼胡说,我愿意这样,你当这事是容易的么?”醉道人笑道:“好好,由你。”金姥姥始终微笑不语。

  赵、王二人等三人笑语稍停,平旋已回立到金姥姥身侧,二次想要开口。醉道人笑道:“你们的事,我已尽知,不消多说。赵霖所须灵药,我已另用灵丹和就,功效更大,服后一日,不特复原如初,并可益气轻身,异日修为也大有补益。王谨忠信谨厚,根骨不恶,另赐灵丹三粒,功能起死,以备缓急之需。我正有事关中,可将随身包裹取来,我送你二人一同往终南,天亮前即可到达,岂不省却好些跋涉?”随说,随由身畔取出三丸丹药,递与王谨。并将坐侧玉几上和就的一玉杯灵药交与平旋,令引赵霖去至后洞服下,再饮两杯本山灵泉,回来同行。

  二人闻言大喜,忙即拜谢,依言行事。因平旋玉龙山之行已然获允,不便再代请求,没有向金姥姥开口。出来后,赵霖问平旋道:“平师姊已有白师伯代说,告辞在即,可还有什吩咐么?”平旋笑答:“明年端午之行,未奉家师明命,去是必去,只不知如何去法。如能早往,也许先往你们柳湖一行。还有你说那山女巧姑,我甚怜借她的痴心和遭遇。二位师兄此时法力自谈不到,终南山回来,必得朱师伯真传,也许另外还有能人相助。久闻青衫老人门下洪、阮二位师兄冰心铁面,疾恶如仇。寨主如不知利害轻重,一旦挑起,虽青衫老人近年功行圆满,专一静修仙业,更不轻问外事,却只一举手,寨主全族立成菌粉,但他老人家宽洪大量,决不与寨主一般见识。洪、阮二位师兄见寨主上门欺人,必然大怒,或明或暗,就难说了。二位师兄本与相识,双方又师门至契,情如一家。到时能有人解围最好,否则务要保全此女,勿令杀害。我说这话,固然一半为了此女可怜,一半也为了赵师兄。自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此女只是情痴,并无过恶,如不委曲求全,一个应付乖方,便为异日冤孽,纠结难解。我两位师姊中,便有一人为了这类事受害,历劫三生,还不知能否化解。事情差不多,不过男女互异而已。赵师兄刚遇仙缘,有志修为,实是大意不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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