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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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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到地,往前走不多远,忽然雾起,来势甚速,仿佛一股黑气潮涌而来,晃眼便被漫过头去,天色当时昏黑。勿恶无什经历,认作寻常之事,非但不以为意,反仗天生目力能在暗中视物,这一段谷径又在上面看明,尚还记得,遂仍旧鼓勇前行,只把脚步放慢了些。进约二里,忽然一阵阴风由头上吹过,鼻端微微闻到一股腥气。猛想道:“兄弟与娘常说深山穷谷之中,每有鬼怪毒物盘踞,莫要在黑暗之中为它所伤。”心中一动,便留了神。这时雾气渐稀,暗影迷茫中,已能分辨出三五丈外景物。心想:“身有宝斧、神戈,还有师祖所赐灵符,怕它何来?”正寻思间,前面忽见火光闪烁,跟着又是一阵阴风迎面吹来,当时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雾气似已退去十之八九,只有离头七八丈蒙着一片淡烟。天上流云急如奔马,大半轮明月仿佛蒙着一片轻纱,箭也似在云丛中急飞而渡,隐晦无常,昏月淡光映照之下,立现奇景。前面乃是谷中一片旷地。右侧是一座高崖,崖前稀落落矗立着二十来株松杉古木。左侧削壁千寻,崖下大片竹林,青竹都有碗口粗细,行列甚稀,更有大小石笋森列其间,高者两丈,小也过人,都似剑锋倒竖,上丰下锐。暮秋天气,竹叶虽已黄落,犹能想见翠于插云,碧阴映月,竹石双清之景。这时勿恶正走在石笋林边,因见残雾消处,右侧忽现火光,方才那阵风好似去而复转,吹到身上,毛发皆立,由不得使人惊怖。那火光又与常见不同,心中惊疑,未及细看,往侧一闪,便到了竹林之中,隐藏在一株石笋后面,借着乱石遮蔽,方始往外查看。 原来那崖下有石洞,甚是高大,洞中生着一堆怪火,望将过去绿阴阴的。火旁坐着二男一女。一个道:“今晚月色还好,既将雾撤去,我也寻个人来,一同赏月饮酒。乘着师父、师伯不在,一班师兄弟们均在东洞,西洞只我两人,大家快活一夜也好。”另一人立即应诺。隔不一会,先是一道黄光由内飞出,紧跟着眼前一亮,浓雾齐收。明月在天,清光四照,大崖疏林,清澈如昼。黄光已顺谷径来路飞走,过时似乎在勿恶身侧停了一停,微闻光中“噫”了一声,一闪不见。同时崖洞中先有好些石榻、石墩、柴火等什物用具,相继飞落崖前疏林之中,作一圈排好。石墩上并还放有盘碗酒壶之类,榻上俱都铺有豹皮。随听欢笑之声,走出一男一女。女的通身赤裸,神态妖媚,被男的一手搂着,缓步走出。到了林中,同坐石榻之上。火架上本来悬有几大片兽肉,男的到后,将手一指地上堆积的松柴,立有一蓬火光涌起,烤得那肉滋滋乱响。男的便把酒斟满,用刀割肉,一同饮食起来。一面搂抱乱摸,神态甚是丑恶不堪。 勿恶早看出那男的正是昔年在松林谷口外所遇生割豹肉的妖人之一。后在壶公崖取宝,被鲁孝逐走,也是此人。想起师祖潘度之言,料知不妙,本想溜走。因当地形势崖洞在北,勿恶藏在南面石林之中,先前疏忽,只顾窥探崖洞中人动静,见那片乱石容易掩藏,无心中掩了过去,黑影里不曾觉察。这时雾散月明,清光大来,不论来去两路,均有两三丈长一段没有掩蔽。妖人相隔也只三丈远近,稍一移动。必被看出。又恐黄光去而复转,途中撞上,凶多吉少。没奈何,只得耐心守在当地,仍旧往外窥探。 妖人和裸女饮食调笑了一阵,忽然自言自语道:“这厮莫要背我,带了心上人到别处快活,教我在此傻等。”说时偶然侧顾,朝勿恶这面看了一眼,面容骤变,放下裸女,迎面走来。勿恶见妖人目射凶光,满面狞厉之容,知被发现。心正着急,见他走来,刚把腰间神戈取出,拔下宝斧,哪知身带宝斧,在黑暗中宝光外映。妖人先前只顾淫乐,不曾注意侧面,这时已然发现,一见宝光闪动,知有敌人隐伏石后,快要对他下手,立先发难,将手一指,一片黑烟便朝石前飞到。勿恶初经大敌,自是心惊,一面手持宝斧,准备迎敌;一面早照潘度所说,将神符取出,立有大片金碧光华连同无量火星飞起。双方恰是同时发动。妖人做梦也没想到敌人这等厉害,邪法还未施为,灵符神光已似闪电般急展布开来,将其通身包没,紧紧裹住,只一绞,便化成一片黑红二色的邪烟,连声也未出,便已形神俱灭。符光敛处,妖人踪影皆无,灵符也化为乌有。 勿恶宝斧已然扬起,没有想到势子这等神速,骤出不意,倒被吓了一跳。暗忖:“这里原来是那妖人巢穴。还有一个就要回来,如退原路,必要撞上。妖人飞腾变化,来去如风,看那来势,何等厉害,灵符已然用去,十九不是对手。况又加上杀死他同党的仇恨,狭路相逢,凶多吉少。”不敢再走回路,便往前行。走不两步,忽然想起妖人被杀时,连尸首都被消灭,就被寻来,也可抵赖。那赤身女子虽无本领,杀人行径必被看出,留下却是后患,忙赶回去一齐杀死。又防被人发现残尸,作贼心虚,仗着宝斧灵异,就火旁只几下便掘了一个大坑,再将女子斩成碎块,填向坑内,挥斧一绞,成了一滩血肉,将先掘石土盖上,用斧柄拍紧。但仍觉不妥,想把燃着的柴火移将上去。刚用斧一拨,哪知燃火松柴上有邪法,斧光挨上,邪法立破,仍变成几块松枝,勿恶匆匆下手,本在提心吊胆,一见无计可施,惟恐妖党赶回,只得飞步前驰。妖人一死,邪法全破,连浮空薄雾也已消散,风静云开,银蟾越朗,月小山高,清辉处处,谷径越发整齐,景物也越发清幽。勿恶最喜空山夜月,如非先前亲手杀人,后伏危机,换在平日,定必欢欣鼓舞,长啸起来。 勿恶一口气连跑了十多里,后面始终不见动静。勿恶本来胆大,又是童心,暗道:“妖人来前必有妖光黑雾和那破空之声,不会这等月朗天清。已然跑出甚远,妖党飞行甚快,如若发现踪迹,早被追上。多半妖党回来,不见所杀妖人,误当已往旁处摄取女人,离山他去,赶去寻找。也许连那女子,都认为是妖人所杀,与我无干。”越想越有理,便不再似前那样害怕,跑了一夜山路,终是疲劳,不觉把脚步放缓,一面想事,一面前行。 勿恶又走了二三十里,忽然发现所行之处,后半段曾经走过,细一辨认,果然不差。仰望月影西斜,黎明不远,恐误走回路。虽然跑了多时,妖党不曾追来,遇上到底危险。路径不熟,山崖越高,又都壁立前倾,地势也越来越低,连想攀援上去都办不到。没奈何,只得格外留心,便在沿途留下记号。谁知那一带正是谷尽头妖窟前面的旋狮峡,螺径弯环,歧路甚多,稍微疏忽,便入回路。再要误窜黑鬼崖鬼风入口一段,更似入了迷宫,左旋右转,进退不得。一个不巧,撞上妖徒,元神立被摄去,休想活命。勿恶命不该绝,心也真灵,就这样一路留着记号,向前走去,居然在快天明前,把那一带螺径走完。眼看到了妖窟人口,快入罗网,身遭惨死,偶然发现右侧崖壁间古藤甚多,粗逾人臂,蔓延至顶,途中更有不少矮松杂树,可以攀附。饥渴交加之下,寻水不见,又不知何时可以把路走完,一时情急,竟不顾疲倦、攀藤上升。 勿恶本意越崖而过,观察形势出路,就便寻水。到顶四顾,晓烟冥蒙,红日将升,天已黎明。除来路一面外,崖后也是一条形如葫芦的死谷。入口处谷径回环,形如羊肠乱绕,又窄又险,用尽目力,也看不出如何可以通行。如由上面越过,却只一崖之隔。因那山谷深只二三十丈,是条死路,下余三面,不是危崖排空,无法飞渡,便是绝壑前横,深渊万丈。正打不出主意,偶见侧面葫芦谷底白光闪闪,掩映苍苔藤树之间。定睛一看,竟是一条瀑布,由谷底离地五六丈的崖壁上挂将下来,宛如白练低垂,将近地一段遮住,但又不闻水声。崖前松杉森列,也看不出水落之处有无水潭。饥渴越甚,人更疲倦,又见谷中无人,上下方便,便将于粮取出,吃了个饱。体力稍复,口渴难耐,也未细看,便援着崖后藤蔓往下降落。那地方恰在隐僻之处。勿恶生具异禀,身轻如燕,降离十余丈,便即纵落,轻轻到地,毫无声息。一落地,便往前跑,先由一带松林中穿将过去,行近瀑布约三四支,已快到达。阳光也由崖缺口斜射进来,照在两边半圆形红紫色的崖壁之上,连那大片松林也被映成了殷红。谷底一带地势虽宽,因是三面危崖,高矗前倾,到处都是一片暗赤颜色,虽在凌晨阳光之下,也觉景物阴森,形势奇险。 勿恶猛想起:“谷中林木甚多,地下却不见丝毫杂草落叶,只底部瀑布一面满布苔薛,此外全是秃崖赤石。树林也似经过修剪,株株齐整。便碧云崖旧居峰顶上面花树,娘在家时日常修剪打扫,也无此整洁。怎这无人荒谷如此干净?土地又极肥厚,居然寸草不生,九月天气,连片落叶俱无。此事太怪。莫要和上次遇见公冶黄一样,又受人欺,平白吃苦。”灵机一动,便把脚步止住,不往外走,径由林内借着老松隐蔽,轻悄悄掩将过去。快把松林走完,再藏身松后,探头往外观察。目光到处,首先发现瀑布下面,乃是丈许宽沿着谷底崖壁的一条长壑,也不知有多深,水落下去,全听不到一点响声。瀑布宽约三丈,高约五六丈,银帘也似挂在壁上。内中影绰绰坐着一个身着白衣的瘦矮老人,身旁有两幢碧绿色的怪火。勿恶前遇公冶黄,受过教训。见那怪火与昨晚所杀妖人崖洞中怪火相似,心更惊疑。起初不敢出去,待了一会,口渴实在难忍。暗忖:“白衣老人如是妖邪,自己立志寻师,好容易遇到这类异人,不问邪正,反正都会法术,能够空中乱飞。我学成以后,只要守着师祖的话,不多杀人作恶,一样也是神仙,有什相干?否则机会失去,附近没有水,出路又找不到,岂不渴死,就算他是妖人,我不惹他,放恭敬些,也不致伤我一个小娃。何不借着求水,试他一试?万一是个仙人,更好拜师;如是妖人,我也学点法术。”主意打定,便往林外瀑布对面空地上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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