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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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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你啦一月能有多少外找,要说我外国地事由真不含糊,多不好的岗位也能找个百儿八十的,要跟外国人近乎,派到有肥水的好地间,赶上巧挡,真能大把来财,规规矩矩一月进个三头二百的不算希罕。买卖家拿点零绸子碎布匹,什么鞋袜化妆品啦,今儿这家,明儿那家,看他买卖大小,挨个儿呢见吗寻吗,连十滴水都能寻个三头两打的,喜欢的留着自用,没用的再端出去,不都钱吗?花五大枚就能切上半只鸭子,说起来咱也给钱,他也真收,咱还是花钱买的,不承人情,可是一毛钱他得给一块钱的东西,咱还不挤罗他翻毗想主意,都是三头五块小小不言的事,凑起来大买卖每月一头二十,小的十块五块,也有多的,得分人分字号,搁在一块不就多啦吗?遇上事咱还得另说真格的,好吃的向着一头,可不能白向,事前事后得说点吗。不好吃的给他端出去,巧不巧还毁他一下,遇上年节更是节节高,一回比一回多,别说少给,不往上添早晚就是麻烦。去年单公分的年礼,我这一岗三位同事每位就分了三百多,单送个人的还不在内,每年再把作寿满月娶媳妇吗的办上几次,这一网撒出去,少说也赚个三头二百,不是白捡一样吗? “我瞧二哥人有人才,文有文才,称得起精明强干,一表堂堂,英雄好汉,当这苦差事有吗意思?等我回去跟鬼子一提,给你啦在外国地补上一个巡捕,包你发财,比这儿强得多。也不是我吹,我跟外国人一句话没有办不到的事。再要不行,我还能走内线,鬼子的外家本来就是我的靠家,鬼子喜欢得活宝一样,老说娘们三寸小金莲又香又软、又白又嫩,每晚上要不把着简直就睡不着,要吗给吗,法国香水精、雪花膏吗的一买就是半打,什么金镯子、金戒指吗的只一张口立时就到,这得多少钱?你猜娘们怎么着,到了还是非我不可,跟鬼子恰是虚情假意,乌龙院宋公明的说话,师徒二人并走一条道路么,要不我跟鬼子怎么会说一不二啦?” 看守为了涮他,故意将脚步放慢,押所到尽后面路又颇长,马二平日唬人时巴不得人多显耀,都来听他狂吹,嗓门越说越大成了习惯,天已夜九点,警厅出入人多,俱知他是厅长仇人,要特别收拾他,闻声凑近,有两个性暴的警察正要呼叱,吃看守暗中摆手止住,好在高级职员俱己下班回家,有轮值的又不当路,便由他嚼去,一会尾随了好几个。看守见他趾高气扬,渐把身份提高,暗骂“杂种,多受罪也该”,随口问道:“你说烦我吗事吧?”马二道:“我知鬼子准来要人,只不知今儿来人没有?厅长回来,对兄弟我除啦换地间改为优待之外,还说吗话没有?到底还押几天?请说出来,兄弟好安一点心就感情啦,赶明儿你要打算往外国地寻事由,只管寻兄弟去,我还给你举荐,准保没错。万一名额已满,只要你啦弟妹拿出点真功夫,跟鬼子多上点劲,来个满床飞吗的,事由还是准成功。眼时就是走内线吃香,年头赶的么。”看守笑道:“照这么一说你老婆也跟鬼子有一腿,合着你的内线真不少,怨不得外国人今儿来要人啦。”随听诸人都笑了起来,随附和说了好些刻薄话,马二一点不以为意,反觉套出好消息,越发高兴忘形,朝众看了一眼,笑答道:“实话连我屋里娘们带三个靠家都跟鬼子有一腿,可惜上次我想给探长拉一个没拉上,这要拉上我小子就大发啦。众位你啦还是别见笑,眼时只要有财有势,不论别的……” 还要往下说时,人已到了地头,随来的一个警察忍不住骂道:“唾沫蛋,这就到了你姥姥家啦,少他妈穷嚼罢。”马二见那人身材高大,相貌凶恶,颇似昨日执刑警察,不由把满腔高兴全吓回去,慌道:“小子失言,你啦别见怪。”正在赔话,看守已将地窖门开放,喝令下去。马二下去一看,那地窖子内空无一人,也无用具,打扫倒甚干净,好似以前并无什人住过,心想也许外国人催得急,厅里没有闲房,既说优待,决不能空无一物,必是先将人领来,安置好后再送食物用具。有心想问,见适才骂他的人也随在侧,满脸威风煞气,不敢张口,呆在当地。看守随即同众外走,出门便听落锁之声。马二断定他还要送东西来,也就没有再间,在地上呆坐了一会,正仰望屋角电灯出神,忽听落锁之声,昨日行刑两警士凶神恶煞般带了两名电灯匠走下,也不和马二说话,先在设有铁栅的窗外装上一盏电灯,灯正照室内,然后进门,将屋角电灯撤去。马二被这二人打落了魂,初见时心里咚咚乱跳,及见装灯才放了心,暗忖:“这些兔蛋,真他妈浑鸡子,不给二爷铺床叠被,这屋里吗家具都没有,先装那门子电灯这必是老杨防备外国人来看,嫌他地窖子上下太黑,在外面再装上一盏,与其这样费事,眼时放人多好?昨天这两兔蛋打得我好苦,趁这工夫倒得把他认准喽,赶明儿回到租界好想法子拾掇他们报仇。” 马二正站起身,凑向窗前假装闲看,暗向仇人偷觑,忽见室中原有电灯撤去,心还以为屋角灯不是佯,要往当中重装呢,不料绞线以后来人便锁门走出。室灯一去,里面便暗了许多。马二心渐忧疑,无如怕那二人,又不敢问,捧着一双痛手满屋乱转,胡想心事,估量天已深夜,看守始终不见,所盼的饮食用具也一样未到,始而惊疑,后因无人管他,又想看守所说外国人来过之言定不是假,要不他决不能够改为优待,至多再关上几天,有什大不了事,为吗不骨力点?当时心气一壮,又想到昨今两日所受刑辱,越想越生气,不禁破口大骂起来。正骂得起劲,忽听上面有人喝道:“到这份上你还不认命,满嘴胡喷?得亏是我该班,要换刚才那两位,不等明后儿,今儿晚上就够你受的。法门寺的讲话,半夜三更睡不着,就该安安分分起来坐着,乱嚼点吗?”马二一听,才知上面有人看守,吓了个魂不附体,以为这顿毒打定必不轻,没听下文先自跪倒,慌不迭道:“老爷你啦别见怪,我小子睡着啦,说胡话啦。”及见那人说了几句便住,也没有下来,细一忖度语气,好似有些不妙,觉着那人明呀自己,骂了好些时,仅只警告两句,不特没有下来打人,也未辱骂,想必还好说话,忍不住手攀窗上铁栅朝上哀告道:“老大爷,你真积德,我小子得亏遇上你老,要换别位,只顾我说梦话顺嘴溜屁不要紧,今儿晚上就不死也得掉层皮,想不到我小子有造化,你老真是我小子的福星,没别的,我小子跟你老先磕两个头,赶明儿出去再报恩吧。”说完,满拟那人脸薄心善,只一答词便可套拢,探询口气,谁知连说了好几遍,上面迄无回应。后来急得没法,又恐那人走远,连声高唤:“老太爷行好,请下升一步,我小子跟你啦说两句话,只当疼儿疼女还不行吗?” 马二为人永远不知自量,每见对方未再喝骂,便认作遇见好人,不会打他,渐渐胆子放大,嗓门也越喊越高,右臂脱环刚经医生接好,伤还未愈,正用双脚踏住墙缝,左手抓住窗口铁栅高声急喊,猛听一声断喝“好王八蛋”,同时叭的一声,左手四指早着了一下重的,十指连心,其痛彻骨,不由“嗳呀”一声惨嗥,撒手太猛,忘了身子悬空,全仗单手维系,叭的一声翻身栽倒,遍体创伤之余哪再禁受得住这猛然一打一跌?当时痛晕过去。隔了一会,觉着身子浸在水里,头面冰凉,一个寒噤醒转,睁眼一看,面前立定两个警士,旁边有一水桶,通体俱被淋湿,知是适才晕厥,吃人用凉水泼醒。方欲开口,内中一个已骂道:“该死兔蛋,半夜三更不挺尸,满嘴喷屁胡嚷作吗、再要装死不滚起来,看我拿烙铁拾掇你。”随说抬腿就是一脚,马二方喊一声“嗳呀”,另一个手举荆条喝道:“你嚷吗?”马二战兢兢爬起,跪在地上不住磕头,直喊“老爷饶命”,两警士才乱骂着抬了水桶要往外走。马二早就口渴,想点水喝,忙道:“二位老爷行好,赏兔蛋一口凉水。”内中一个便回身把水桶递过道:“叫你安安静静睡大觉,比什么不强,挨这一下何苦?”马二听出正是适才在上面发话的人,猛想起左手挨了一下重的,低头一看,手指断了两根,痛极成了麻木,虽不觉怎痛,想端水桶已不听使唤,不禁痛哭起来。另一警怒骂:“松骨头,哭吗!”拿了警棍又要打下,吃前一警劝住,问道:“你不喝我们要走了。下去这位该班,他可不跟我好说话,少哼卿,省吃苦子。”马二口渴如焚,一听下班换人,适才打人的必是他,下手这黑,再要讨水定找苦吃,不顾再哭,哀声忙答:“谢谢老爷,我喝我喝。”总算持荆条的心好,见他右臂受伤,左手又废,叹道:“你这归为自作自受,有吗说的,我喂给你喝罢。”随将洋铁水桶端起,凑向马二口边,容他喝了个够,才和同伴走出,将门上锁,回到上面。 人去以后,马二痛定思痛,麻木劲也渐缓过去,疼得毛焦火辣,哭又不敢哭,本来满心只盼工部局鬼子前来要人,明日可以出困,不出十天便可设法报仇,就老杨暂时没法惹,好坏也能运动全工部局同事齐心一意专跟中国官警为仇寻事,可是照这后半夜看守警相待神气,鬼子真要有势力,把人情托到,他们怎敢如此虐待?想到这里齐脊骨心发凉,直打冷战,又怕又急悲哭呼天,悄声求告了一阵神佛,立下重誓:只他妈能够早点活着回家,从今往后,连拉胶皮的兔蛋见了都客客气气,别说是打,连骂都不骂一句,因为自己挨打挨骂还不敢言语哼卿,是真他妈的难受么。继一转念,鬼子他决不能不管我,这必是上边只管交派,只领我来的看守一个人知道,他兔蛋尽顾忙着回家,瞅瞅他媳妇炕头上倒着几位外国地的巡捕,好收活钱,也不管我噗。不给我二爷铺床叠被不要子紧,整格的他妈连几句话都舍不得说,让这两兔蛋他妈的足这么一拾掇我,苦就大发了。自己也不好,古人云:君子报仇,三年不晚。这些都他妈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兔蛋,有半啦破心,早让大狼给换去啦,人落到他手里,是他亲娘奶奶也是照样拾掇,八亲不认,为吗跟他废话,这不自寻罪受吗?好、好、好,你们等着,明儿外国人一来,我是都给你们捅出去。二爷只有三寸气,再一回到租界,我是有一个算一个,只要遇上,准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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