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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原来那黑衣女子,正是黔灵山下酒肆主人大侠毛惜羽的女儿毛筠玉,因为头上包着一块黑绢,在动手时节发招又疾,所以起初余独不曾认出。及至筠玉见林璇力猛刀沉,身手敏捷,难以取胜,情知打不过这山女,自己要见的人就见不着,又不愿用暗器在此伤人结下恶感,少时不好和主人相见,想用家传越女剑法中绝招败中取胜。叵耐那山女刀法虽然毫无家数,却是非常眼疾手快,身法轻灵,一把刀舞了个风雨不透,得空便入,急切间卖不出破绽。正在无计可施,正赶林璇一刀从下三路扫来,筠玉忙将身一纵让过刀锋,脚才着地,使剑尖舞起一团剑花,分心刺去。林璇按刀往上撩,铮的一声迎个正着,筠玉借劲脚尖一点,纵身出去有两丈远近,原想等林璇追来,反背回身,上用“仙猿望月”作个虚势,使敌人措手不及,下面却用“反步连环腿”扫将过去,将敌人打跌擒住,再逼她领自己去见本山主人。法子原想得不错,却没料到林璇身长蛮荒,长于跳跃,险些弄巧成拙。筠玉脚才点地,林璇已随后跟踪追到,一刀往筠玉脑后劈来。筠玉刚要回身使那绝招,忽然脑后有金刃劈风的声音,知道不好,连忙缩颈低头,手举长剑,“朝天一炷香”,护着上面,又是铮的一声迎个正着。筠玉得理不让人,就势回转身躯,甩剑尖从斜刺里往林璇左腿刺去。林璇看来势不急,一刀斫过去,被筠玉用刀一挡,身子闪了一闪,还未站稳,筠玉的剑又到,一着急,反腕一刀,朝筠玉的剑上横着一挡。这回两人都使得力猛,各人手中刀剑都被横荡开去,差点飞脱了手。就在彼此稍一疏神停顿之际,筠玉站的方向恰好与余独打了个照面。余独自在黔灵山酒肆之中和她见面,已非朝夕,一见是她,知道定是跟踪前来,来护送杨氏父女的,深怕出了差错,连唤带纵跳到场中,且喜二人俱无胜负,经余独一喊,便都停手罢战。余独正要和二人引见,林璇忙道:“这位女英雄既非外人,此处不是待客之所,且请同到寨中再谈如何?”说罢,便携了筠玉的手,同余独先上坡来,见了周齐,吩咐手下山民各按职司去做,加紧防守各要口。

  四人一同回寨,入内落座,林璇命随侍山女去准备酒食。山女出去后,余独先与大家一一引见,问起来意。筠玉道:“日前你和杨老先生父女走时,我因他们俱是老弱,你人单势孤,意欲护送出境再行回去,爹爹执意不允。我虽不好过分倔强,心中总觉不快。第二日早起,爹爹忽然变计,不但许我追来,连他老人家也和我同行。我非常高兴,满以为你带着老弱行路,无论如何也追得上。谁知追了一天一夜,沿路遇见人就间,并无一人见过你四人的踪迹。我疑你们又被好贼派人捉了回去,爹爹却说是不会,也许你们半途雇着车轿绕往大路去了。我同爹爹又绕往大路,仍未寻着,路上遇着你的师父陆地真人,他同我爹爹背着我说了好些话,说你四人现在野人山他一个姓林名璇的世侄女家中,叫我爹爹先回家去,着我到此寻你,又给了我十几两散碎银子同三个锦囊,上面写着地点和日期,要到了地头对准日期才能拆看。我自小跟着父母长大,从未离开,这次爹爹竟听了你师父的话,命我来追你们一同到云南去,并且说到了云龙山就在王家暂住,无须回贵州去。我爹爹年迈,母亲又在病中,如何能舍?偏我爹爹倒狠心,非逼我照办不可,说是这里头有好些缘故,你师父的话决定没错,到时自见分晓,不但我爹爹有益,我还可以得一位女剑仙作师父。我听了此话,才答应同爹爹分手,由你师父亲送我到前面山口。我原想请他同来与你相见,他说还有要事在身,须去践约,指明了人山路径,化成一道白光飞空走了。

  “我入山时天还未大亮,山路弯环甚多,又非常险峻,若非你师父预先说明,差点走迷了路。刚走完了一截曲折盘旋的山径,便遇见此山防守的人拦住去路,内中有一个会说贵州话的。我对他说明来意,他说本山并无有一家姓林的,他们都是山民,要换前些年,早把我捉进山去生吃了,还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又加上我执意要走过去,他用一根长矛拦我,惹我性起,将矛夺过折断,动起手来。我本不愿伤人,随便拨倒了几个便纵了过来,也不和他们真打,遇见拦阻的人,能让开就让开,只一味往山里乱闯。他们见我跑得快,一面吹那芦笙,所经之处,箭像飞蝗一般从我身后射来,侥幸没被他们射着。后来芦笙的声音四面响应,等我跑到前面坪上,四面的人何止上千!各持刀枪弓箭包围上来。我正愁不好对付,忽见这位姊姊纵身下坡拦住去路。我不知这位姊姊便是林璇,问她她又不肯说,我一时情急便动起手来。林姊姊的刀法身法真是轻灵无比,若非你下来解围,我还不知要现什么眼呢!”

  林璇因为适才接报来人非常勇猛,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又是个女子,先存下较量之心。筠玉一见面便间:“此地可有林璇?速速引我前去相见,免你一死。”林璇当着若干山民,既不便公然承认自己便是林璇,又嫌筠玉出言狂大,心想不管你是什么来意,且同你见了高下再说。林璇自从出世以来,仗着力大身轻,心灵性巧,从未遇见过敌手,连神姑天生神力都败在她的手内。一经和筠玉交手,才觉出来人剑法变化无穷,与神姑、蓝牝牛的一味乱杀乱砍迥乎不同,若非近两月来从陆地真人单鹗学了一套未完的六合剑法,几乎抵敌不住,好几次奇惊大险,都仗身轻眼快避过,这才大为惊异,果然单鹗说的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丝也不差。如今还未出山便遇见这种劲敌,前路更不知如何难走!又加火场余烬犹烈,怪兽牦象未除,心中有事,更加添了烦躁,恨不能一刀把敌人劈死好去办事,奋起神威,一刀紧似一刀,使了个风雨不透,依然占不着丝毫便宜。正在心急,恰好余独赶下来解围,一听是自己人,还是同行伴侣,不由变敌为友,再加上筠玉丰神绝世,语言俊朗,宛然女中丈夫,不似杨氏姊妹还有几分闺阁气,惺惺惜惺惺,益发敬爱。听完筠玉的话,便抢答道:“妹子适才实因姊姊来势太急,妹子名字也是新近才由单世伯所赐,别有为难之处,不愿目前就使众人知晓。又听人报姊姊本领高强,想要领教领教,匆忙中却忘了妹子新名山外并无人知,除了单世伯打发来的,还有何人?一时糊涂,多有冒犯,姊姊休得见怪。”周齐道:“连我平日自负有两三分明白,也忘了这一层,真是越老越糊涂了。”筠玉道:“这也休怨姊姊。也是妹子年幼狂妄,不预先说明是奉单真人之命而来,又加上连遇见好几处防守之人相打,打晕了头,看见姊姊,以为也是敌人,才有这场误会。好在你我以后既是同舟共济的一家人,俗语说得好,不打不成相识,谁也不会再行计较,无须再为提起。妹子素来性直口快,姊姊行期可曾定下?杨老先生父女现在何处?可能请出一见?”余独便将别后情形以及来此便遇后寨失火、毛人行刺、虎穴中出了怪物之事,大略说了一遍,又对林、周二人重行详叙筠玉单人去救杨氏二女如何智勇等语,大家互相说了些敬佩的话头。一会工夫,端上酒肉糌粑,筠玉黎明前动身入山,沿路与人动手,正觉腹中饥饿,也不作客套,大吃大喝起来。林璇越看筠玉越投脾胃,款待得十分殷勤。

  大家用完了酒食,山女撤去残肴,余独便对众人道:“自从昨晚大震响后,还不见怪兽有什么动静。我意欲带上四个胆大的山人先去窥探一番,诸位以为如何?”周齐道:“昨晚原说今早起来,我们三人一同前去观察怪兽动静,因毛小姐来这场误会耽误些时,如今天已交了辰正,要去还是一同去。如见怪兽可除,便把它除去,省得余壮士又多一番跋涉。二则此时前去井无人知,即使好人有异动,也在晚间,不会在此刻发生,岂非两便?至于寨中主持,只要预先安排,多加防守,布成疑阵,暗中再嘱咐虎儿、鸣锵格外处处留神,倒还不甚需人。不过毛小姐远来跋涉未免劳累,如肯在寨中歇息,就好代我等防备万一,使我等无后顾之忧,就更妙了。”林璇便问筠玉可愿留守,筠玉年轻好奇,自恃身有绝艺,听说这里出了怪兽,想去见识见识,便说:“去留俱愿效劳,不过我初来情形不熟,人地生疏,恐怕误事,还是都去的好。”周齐明知白日不会出事,本愿筠玉一同前去,可以多一个好帮手,因怪兽牦象太已凶猛,此去除它,并无十分把握,筠玉远客初来,不便请她前去涉险,既然出乎她的心愿,再妙不过。当下稍微计议,林璇唤来侍女,悄悄传知二十多个胆大善于纵跃的心腹山民,命云九熊率领,各人持了铜锅铜锣大刀毒箭,分头绕道至五指峰前,与周。林、余、毛四人会齐,再行进发。众山民领命去后,林璇又将寨内外及各要口重行布置了一番,命两名山女带着水酒葫芦,转道往五指山去等候。先是余独陪了周齐,装作出外闲游,林璇陪了毛筠玉先至火场,观察了一回火势。经周鸣锵、云虎儿一夜努力,火势已然衰减,火场当中一大片虽然仍是火焰冲霄,离火场近的地方二三十丈以内,树木藤草业已斫伐净尽,不时用水逐步往前泼洒,只要不刮大风不致成灾。将筠玉与二人介绍相见后,问了问落魂溪、毒蛇涧两处可曾发现受伤毛人尸首。虎儿说:“自从毛人中箭失踪后,就派有专人在他逃走的山崖左近四面留神观察,落魂溪、毒蛇涧沿岸俱派得有人,昨晚至今并无什么异兆。”林璇闻言,仍命鸣锵、虎儿加紧留神,并说寨中尚有要事待办,今日也许不能到此换他二人回去歇息。因虎儿也是年少喜事,性急贪功,并未将除怪兽之事告知;背着虎儿,对呜锵说了真情,叫他救火还在其次,最要紧还是注意那毛人二次出现,当他如发现异兆,立刻派人往五指山送信,虎儿心粗,全仗他主持等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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