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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回 掷果飞丸 兽域观奇技 密谋脱困月 夜窜荒山 话说这时天已黄昏月上,冰轮斜射,处处清辉,照见山洞崖壁之上香草离披,藤荫浓肥,山花迎风,娟娟摇曳,映着月光,闪彩浮辉,衬得景物倍增幽丽。洞口高大,竟达十丈以上,正对月光,前数丈纤微可睹,再往里却是黑沉沉看不见底。公猩进洞不远,便将文叔放在靠壁一块太平石上卧倒。文叔见洞内越发高大,所卧大石又光又滑,壁上地上多是奇石。月光照处,千形异态;月光不到之处,仿佛鬼影森列,看去怖人。文叔也不放在心上。 公猩放下文叔以后,时而站在石旁咧着怪嘴,睁眼注视,时而面对面卧倒一旁,神气欢欣,却不再像日里那样逼人。只剩母猩,用那一只未受伤的大爪抓运散落之物,时出时进。文叔暗笑:“野兽多灵,也比人蠢。共只五六件行囊,本可用两臂做一次夹回,偏要将它抖散得这样零碎,再往洞里搬运,岂不费事得多?”正想比手势教它化零为整,用口袋装,母猩已将粮和桃子运完,提了两件行囊走来,再运两次,便已完毕,都取来堆在文叔身旁。 文叔恐夜来寒冷,试探着起身,取了被褥、枕头铺在地上,重新卧倒。二猩见了,也胡乱抓些衣被向石上乱铺。文叔知它们学样,因适才和公猩对卧,膻气难闻,暗忖:“洞中更无平石,这里必是它的卧处,少时如若一边一个夹身而卧,岂不难耐?”好在公猩取回衣被甚多,乘机爬起,给二猩在近洞口一面另取条兽皮褥子铺了两个大的,又将用不着的衣服卷了两个大枕,作势教它们卧倒。二猩还在抓捞抢夺,见文叔铺好来唤,过去一试,喜得乱叫,一会又伸爪乱比。文叔看出它们嫌远,似拂它们意,把眼闭上装睡。二猩也学他样,闭上怪眼,不消多时,竟然呼呼睡熟。文叔身居虎穴,自难安心入睡。 这时月光已渐往洞外移去,人兽俱在黑暗之中,只剩洞口还有丈许月光照进。文叔正微睁二目盘算脱险之事,瞥见洞外黑影幢幢,往来不绝,只脚步甚轻,听不见一点声息。定睛细看,正是适在洞外所见大小恶兽,俱已回转,一个个往里探头探脑,偷觑石上睡熟二猩,互相观望,似要走进,却又不敢冒失。隔了一会,内中一只大的忍不住,首先轻悄悄傍着对面洞壁掩了进来,朝着文叔望了几眼,便往洞深处走去,晃眼不见身形,只剩下一双怪眼在老远黑影里放光。文叔知道这类东西猛恶性野,厉害无比,自己全仗两只为首大猩护持,如乘大猩睡熟来犯,实是危险,暗自心惊,益发不敢合眼了。众猩一只开头,余下也渐试探着往里走进,都和头一只一样走法,走向洞内深处,竟没一只敢出声走近的。文叔暗中望过去,众猩的怪眼直似百十点寒星,闪烁不定。约有盏茶光景,星光由多而少,由少而无,全数隐去。 文叔看出众猩惧怕大猩已极,又有人夜即睡之习,心想:“若乘此时逃走,又恐洞外尚有同类,遇上一个便没有命。来时山径似觉险阻甚多,路更不熟;恶兽其行如风,一夜工夫便能跑出去一二百里,被它早醒发觉,势必命手下众猩四外追赶,一被迫上,决无幸理。何况孤身一人,手无兵器,食粮不能多带,深山之中难保不有别的恶物,如何走得?好在二猩暂时尚无恶意,不如候到明早,先设法相度好地势方向,见机行事。如二猩真领会得人的意旨,可以驯化,不甚凌践,便索性多待些日,谋定后动。这样似危实安,怎么也比冒冒失失地荒山夜窜稳当得多。”又想起同难诸人死状之惨,哪敢妄动。文叔侧耳静听,群猩鼻息咻咻,鼾声如潮,一阵阵自洞深处传来。二猩卧处隔近,声更聒耳。料都睡熟,不至来扰,明早还得费力应付,这才把眼合上,打算养一会神。心念渐定,惊吓之余,不觉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文叔忽自夜梦中惊醒。此时洞中漆黑,四外静悄悄的呼吸声鼾声一时都寂,众猩似已不在洞内。文叔忽觉尿胀难禁,才想起被难以来,惊悸失魂,还忘了小解,想起来方便,又不敢妄动。后来奎着胆子爬起,走了几步,没有动静,试往石上一摸。两只为首大猩果然不在石上。因兽眼特亮,暗中老远便能看见,卧石相隔洞口甚近,就是尚在洞内,也必睡熟无疑。暗忖:“众猩皮毛油亮光滑,洞石如玉,不染纤尘,其性必定喜洁,解在洞内,难免触怒。”想要出洞,却又不敢。呆了一会,实忍不住,又试探着轻脚轻手,先到洞口探头往外一看,月光如水,岩石藤树映着满地清荫,一只自猩子的影子都没有。忙走出去,就崖脚隐秘处,提心吊胆把尿撒完,忙往回走。 文叔刚抵洞口,微闻身后兽息,心中一惊,不敢回头,慌不迭把气沉稳,故作不知,从容直往里走。没走两步,猛又觉肩膀一紧,身子已吃兽爪抓住。回头一看,正是那只母猩,咧着一张怪嘴,照日里文叔给它治伤的手势,指着痛爪比了又比,竟是一丝不差。文叔知它想要上药,心中一定,猛又想起取回的那几件行囊内均有此药,异日大有用处,天明时好歹将它藏起,免被糟掉。当下拉过母猩右爪一看,半日夜间,伤处四围业已肿消皮皱,只当中结有一个脓包,吃母猩弄破,脓血流出。知它疼痛,便用衣角轻轻拭干余血,取出身畔余剩药膏给它敷上,药仍藏起。 母猩似甚欢喜,连比带叫,一会指着洞内卧处,一会指着前面山崖。比过一阵,文叔悟出母猩问他愿意回洞安卧,还是随它同去前崖。看这神气,众猩此时分明全数出洞,一只未留。文叔暗忖:“这怪兽似是猿猴、猩猩之类,不似山魈、木客一流,猿类多喜月下呼啸纵跃为乐,如若每夜如此,逃起来却方便得多。自己若睡在内,万一吃它别的同类掩来,却是危险。看两大猩意思甚好,转不如乘此时机,随它同去前崖看看形势、习性,以为逃时之助,比较好些。”便比手势,愿随同往。母猩越发高兴,伸爪将文叔拉起,长啸一声,往洞右深谷中跑去。走没多远,文叔偶一回顾,见洞门对面危崖上忽有一猩纵落,随在后面,才知这东西不但聪明,而且心细,竟留有一猩防守。回忆前情,不禁心惊,暗喜总算临事慎重,没有冒昧。经此一来,越发加以小心,不敢疏忽。 沿途风景美妙非常,母猩行走如飞,文叔不暇细看。晃眼走完谷径,绕峰而过,面前突现广场。场尽头又是一条广溪,流水汤汤,望如匹练。对岸密压压一片桃林,大小众猩正在忙碌,纵跃飞驰,由林内采了桃实奔走,此时已采有数百个,都堆置在峰腰一片平石之上。石旁是一株大可径丈的古树,搓娅如戟,已然枯死。老公猩正独坐树干上面,见母猩抱了文叔走来,忙即跃下,接抱过去。又令母猩取些桃子来,递给他吃。文叔吃了两个。石上桃子,大约已采够,公猩忽抱文叔跃下,放在石旁,站定吼啸了几声。大小众猩闻声蜂拥而来,齐集峰下,都是仰首上望,静没声息。公、母二猩先挑大桃各啃嚼了十多个,然后伸爪乱抓,向下掷去。众猩立时叫啸四起,纷纷争先跃接,月光之下,只见如银星跳动,白影纵横。二猩掌大势急,桃实纷落如雹,竟无一枚坠地。众猩随接随啃,接够了数,爪不能拿,便跃向一旁啃吃。小猩也一样得到,并不吃亏。不消片刻,一大堆千百枚碗大桃实全数精光。 文叔细看内中有几只较大的,行动反较迟缓,有的还似负了伤。方忖:“这类猛恶野兽,还有何物可以伤它?”母猩忽和公猩对叫了几声。公猩先似不允,母猩又摸着公猩头颈,叫声不已,方似应允。随后公猩自向树上坐定,母猩便向下喜叫,跟着便有八九只大猩纵援而上,母猩连叫带比。文叔一看,上来这些身上都负有重伤。有的旧创未愈,更带新伤,血尚未止。看神气好似常和什么厉害东西恶斗。知道母猩要他医治,身带余药无几,不敷应用,心想回取。一则通词费事;二则这东西一味逞蛮,拿来势几全数糟掉,后难为继。只得就着余药各抹了些。 抹到后来,还剩一只,药已用完。这只大猩一目早瞎,身上伤痕累累,创口甚多。见文叔不给它抹;突出野性,独眼圆睁,凶光睞睞,口中利齿森森。刚伸利爪要朝文叔抓去,猛听树上一声暴吼,公猩似电一般飞跃下来。瞎猩本已吃母猩伸爪隔住,方往后倒退,不料公猩怒吼飞落,吓得纵起想逃,已是无及,吃公猩一掌打中面门,哀嗥一声,竟由数十丈高处翻空倒跌,坠落峰下。其余众猩也都吓得纷纷纵逃,无一存留。公猩怒犹未息,还待追去,母猩忙即将它长臂挽紧,连声吼叫,意似求说,才行止住。文叔只吓了一跳。细查众猩叫声均随动作,虽然粗猛尖厉,听去似不难学,由此打下学习兽语之意。 这时已离天明不远。公猩忽将文叔抱起,一声长啸,往回路驰去。母猩和众猩随在后面。到了洞前,众猩仍各援向两边崖上往下窥伺,只为首两猩和文叔在一起。公猩用爪比画着,要文叔做昨日一样的动作,它在一旁跟着学样。文叔暗忖:“这东西只一开头便无止境,做得样数越多,越是麻烦。人力怎好和它比?早晚非累死不可。昨日自己晕倒,便停烦扰,意似留供长时取乐。刚在峰上看了一阵,到处乱山相叠,也未看出哪是逃路。并且这里还有别一种厉害东西,防守又紧,短时期内逃恐无望。这东西既爱学人,在未通它兽语以前,莫如每日给他舞跳了会,到了累时,便装晕倒要死,渐渐引它去作于己有益的动作,免得被它一味蛮缠不清,难以支持。”主意打定,立即照办。 二猩见他倒地,果然慌了手脚,仍将文叔捧向洞中石上卧倒。文叔借此偷懒,安息了两三个时辰。二猩始终守在一旁,不肯远离。文叔也不理它们。后来偷觑二猩意颇焦急,不时伸爪来摸,恐怕惹翻,又装痊好爬起,去取干粮来吃。二猩争先代取。只是吃完仍要他去至洞外,和先前一样动作。文叔自然到时还是老调,二猩又把他捧进洞内卧倒。似这样做过几次,天已黄昏。文叔恐旷日持久,干粮、肉脯不敢多吃,只把昨剩肥桃当饭。公猩又采了些新的回来,放在文叔身旁。月光人洞,众猩分别安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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