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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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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姑笑道:“你发财了,怪不得这么喜欢。那头陀可和你说他住在哪里么?”王老幺道:“他说住在后山白石崖。土人住的地方都怪。那白石崖离此很远,好些人连地名都不晓得,我还是十年前随人打竹狗去过两回,又险又陡。除了崖窝竹狗洞前长着一片竹子和无人肯吃的苦笋,连草都没有一根。总共几个竹狗做窝的石窟窿,又低又窄,人都走不进去,崖上下二三十里从无人迹。他偏住在那里,就不怕毒蛇、竹狗咬,人哪有安歇的地方呢?自从头天他一发蛮乱挤,这里人没有不恨他的,要想在村里借住,也是无人肯留。我虽得他点钱,像这样不守清规的番和尚,真要把庙买去,日后这里香火也不会兴旺。再要是不安分,庙会散了不要紧,江神不来受祭,兴风作浪拿行船出气,那就糟了。听说庙里鲁老道爷已然闭关入定,将庙传给大徒弟卞明德。他三个徒弟都有本事,不是糊涂虫。卞明德更是精明能干,文的武的都来得,何至于接手不两天,就把庙产让人呢?说是假吧,土人口气又那么硬法,好像两家已经说好,就在这两天。还说他爱这庙,江里又有水怪,非他不能除去,道士想不让也不行。 “我听着奇怪,想起庙里老少道爷平日好处,不放心,连夜去见卞道爷报信。他师弟兄三个已早知道,并不着急。还说他师徒四个早想离开此地,难得这位神僧肯来接替,再妙不过。只是日期大迫,手边还有好些事未了,打算过上十天半月再让。都是出家人,给钱不给倒没什么。神僧性急,真非早接不可,只好和他商量,先匀一半偏厢给他师徒四人居住,候到事完,再行离开,只要不妨碍他师父的功行就行了。随后又把这位和尚的神通法力,说得天上少有,地下难寻。我一听口风,简直非让不可,心里实不愿意,情知这庙要糟,但又无法劝说。 “刚生着闷气,走到坡上,忽听身后有人喊我。回头一看,正是那和尚,板着脸问我:‘小道士说了甚话?,我倒着他吓了一跳。心想:‘庙既决定归他,莫如敷衍一阵,管甚日后之事?且先得点现成好处再说。’便把卞道爷所说的话,添枝加叶说了一套。这土人真吃恭维,听人怕他神通法力,高兴极了。说他本意并非强占此庙,愿出重价来买。满想道士把持不让,为除水怪起见,他便给些重价与道士,用法力硬往外轰。不料道士对他如此恭敬,连背地里都是那么诚心,倒不好意思强逼了。适才正打算进庙商量,明早交接,忽接师兄来信说有要事,催他立刻回去,并不许今日与庙中道士见面: “他正想找人带话,正遇我出来。先疑我是道士耳目,现知才是好人。叫我传话与卞道爷,说他奉师兄之命,非回去一趟不可。但他主意已定,庙仍要买,此去约有三两日耽搁就来,念在对他心诚恭敬,不加强逼,银子任凭要多少,庙是必让。最好乘他走这三两天,赶紧安排准备移让;真要是来不及,务把大殿和西偏厢先行让出。到了立坛除妖之时,却得听他调遣,不许随意行动。 “说完他又给我一锭银子,严嘱不许对别人说,否则他是神僧,决不宽容。我想高原很远,如何赶得回来?他把我领到庙侧无人之处,将手朝地一指,立时涌起一朵金莲花,托了他向空飞去,晃眼不见。如是别人,定被瞒过。我恰听人说过,土人都会障眼法儿;又随过鲁老道爷几个月,得知好些门道。假意跪地叩头不起,暗中偷觑,那金莲花果是假的。一会便见一条黑影由我身侧闪过,料定是他,恐被觉察,仍做不知。看在银子份上,望天叩了好些头,捣了好些时鬼,才往庙里去传话。卞道爷只答可以,也没说什么。 “我猜那和尚说回高原见他师兄定是假的。他们多会邪法,吞刀吐火,驱遣恶鬼。他定要这庙,不知出甚花样,我有点放心不下。恰巧我有个侄儿大毛,是个赶船的,年轻力壮,手脚板着实来得,上月和主人打架,散了伙,没处着落,前来寻我。听我屋里人谈起此事,他说那番和尚在成都辟邪村时见过。也没和我夫妻说,今早起五更便往白石崖去探看。他前年跟番和尚办过一件事,还得了百多两银子,知道番和尚法力很好,住的地方,不画符念咒显不出来。到了崖顶遍找不见,便照番和尚当初所传符咒一划一念,果然现出一座牛皮小帐篷,人却不在。看出和尚果是熟人,人去高原并非假话,既留帐篷在此,日内一定回来。他本为没钱养家着急,知和尚手头大方,他又帮过大忙,只要见面,好歹也弄他一二百两银子,从此可以回家买田,不再出来奔波劳碌,喜欢得了不得,适才兴冲冲来和我报喜信。据他说,和尚除了爱吃酒肉,玩女人,并不做甚坏事。玩女人也是用钱买,不是霸占强奸。他原是土人,与我们出家人不同,不能怪他。不过他老庙在高原,他买这庙必有什么缘故暂时居住,决不会长。我侄子以前好赌荒唐,人却诚实,所说必不会假。我问他帮过番和尚什么大忙,他却不说。那牛皮帐篷还在崖上,只是别人看不见罢了。” 灵姑知彩蓉连日寻找头陀下落,曾往白石崖去过两次,俱未寻到踪迹,心甚忧虑。不意无心中探出底细,并还有人得过他亲传出入帐篷之法,暗自喜慰。但仍作不经意之状问道:“番和尚所居帐篷既有法术障眼,你侄儿用什符咒使它现形的,你知道么?”王老幺道:“其实我侄儿大毛从小随我长大,最是亲热听话。我适才也问过,他说别的都能依我,惟独这件事,番和尚用他时原是迫于无法,看他诚实忠心,才行传授,传时还赌过恶咒,万万泄漏不得;如若违背,对人说了,便有杀身之祸。并且大毛只要一泄漏,番和尚那里立时知道,无论相隔千里万里,只消他一行法,三日之内大毛就非死不可,番和尚又恶又狠,杀人不眨眼,大毛是知道的,居然还敢私下去窥探他,也因问心无槐之故。说时,正赶晌午来了好些买主,没空多说。我想大毛不会再传人的了。” 灵姑先想用银子买动王老幺,向大毛学那符咒。一听口风甚紧,知他叔侄一般诚信,不便再行套问。随即给了一小锭银子,便同浪生去找卞明德。问知彩蓉晨间来过,旋即他去,未说何往。蛮僧三日之约已届,本定当日接庙,昨晚忽命王老幺带话,自愿从缓,不知何故。灵姑因王老幺与鲁清尘师徒多年交往,又是庙中旧人,情感甚好,如由卞明德设法诱探,劝令传那符咒,或许有望,便把前事告知。 灵姑谈了一阵走出,遍寻彩蓉未遇。转游到了黄昏将近,估量彩蓉已回。回到沉舟一看,却自从晨起出去,并未回舟。知彩蓉不会走远,如欲他往,必先通知。似此竟日不归,她又无甚别的交往。虽有一个卫诩,但因自己失身妖鬼,清白己污,暗自伤心,不愿再践宿诺。再三力说,心志已决,不可更移,连面都不愿再见,焉有朝说夕更之理?不禁疑虑。等到半夜,仍不见回,惟恐彩蓉又往白石崖,吃头陀赶回撞见,或是中道误遇,闪避不及,动起手来,为妖法所困。越想越像,焦急万分。 灵姑明知彩蓉虽然出身邪教,但是见多识广,法力高强,她如不是头陀对手,自己去了也是白饶。无如同舟共济,患难深交,万无忽置之理。暗忖:“师父昔日曾说,自己福缘深厚,到处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师传飞刀更是百邪不侵的神物利器;还有新得的那柄五丁神斧更是灵奇,妙用无穷,虽未亲身祭炼,用法已知大概。此去能敌便罢,如不能敌,只消用飞刀护住全身,另用五丁神斧御敌,至多不胜,想必无甚凶险。只浪生留在舟中,恐他待久不耐,无知误动灵符,或是惊扰朱盒中潜伏的金蛛,生出事来;带在身旁,又是累赘。”意欲把浪生送到江神庙去暂候。于是又带浪生飞往江神庙,见了卞、宜、金三人,问起彩蓉,仍说自从早晨走后,并未再来。王老幺已允劝说大毛传那符咒,尚无回话。断定彩蓉十九出了甚事,心中益发着忙。匆匆将浪生留下,令其暂候,问明途向,径往白石崖飞去。 时已夜深,云净碧空,月明如画。乱山危崖,罗列矗立,月光之中真似披了一层霜雪。除崖侧泉声幽咽外,更无一点别的声息。灵姑虽见荒山寂寥,夜色凄清,不似有甚朕兆,因知头陀法术神妙,行踪隐秘,人不能见。彩蓉出来时久,也许早被妖僧擒住,困在帐篷以内。所以处处留心,暗加戒备。先沿崖查探了好一会,不见动静。暗忖:“帐篷必在向阳平坦之地。敌暗我明,来了这么大一会,头陀如在帐内,必被看出,不会不出来交手,看这神气必又他往。以自己的法力使他现形,定然无望。帐篷不过仗着邪法将形蔽住,终究是有质之物,何不用飞刀齐着地平满处横扫过去,试它一试?” 灵姑想到这里,又恐头陀故不出面,暗中设伏相待,自己只顾搜敌,疏于防范,中了道儿。因为忧念彩蓉安危,百不顾虑,径将飞刀放出,护住全身。另将五丁神斧取出,如法施为,化成半月形,带有五色精芒的光华,离地二尺许,向前平飞过去。蛮僧邪法神妙,有无限生克妙用,灵姑飞刀本来并不能破。这一改用五丁神斧,恰是凶僧邪法的克星。那帐篷设在白石崖顶当中高处,相隔不远。灵姑先见斧光精芒掩目,灵幻无比,试探着指挥前进,所过之处,地面上稍为突起一点的怪石,挨近光尾,立即碎裂如粉。心方欣喜,忽见离身两丈许,斧光到处,叭的一声,冒起千百朵碗大青莲花,纷纷消灭。心疑妖僧出现,有了先人之见,未敢轻敌,忙止斧光前进。定睛一看,前面忽现出一座牛皮小帐篷,帐内飞也似跑出一条人影,亡命般往侧面跑去。这时帐篷现出,妖法已破,如非早将斧光止住,稍差须臾,连人带帐篷全成粉碎了。 灵姑心细眼快,不曾冒失。一见帐中空空,逃出那人是个短装村汉,又是步行逃跑,想起王老么之言,忙纵遁光飞追上前,拦住喝道:“你可是王大毛?快快停住,免得受伤。”那人先颇惊惶,闻言才止步跪下,战兢兢说道:“小人正是王大毛。我是好人,家中还有妻儿老小。便这帐里住的番和尚,也不是甚坏人。求仙姑饶命。”说罢叩头不止。灵姑四顾,不见头陀踪影,笑答道:“大毛起来,我不会伤你。你叔老幺,我也认得。只问你几句话好了。”大毛一听,惊喜道:“仙姑是买我幺叔豆花饭吃的女客么?吓得我什么似的。这就好了,这就好了。”灵姑一心惦念彩蓉,喝问道:“你莫说这些空话。你既在此,可知头陀回来也未?有一穿杏黄衫,略像道装打扮的小姐来过么?”大毛才道了原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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