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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七


  众人念头刚转,李洪扬手处,突发出一股黑风,先只有尺许粗细,激如涌泉,渐上渐大,直上数十丈。金光突然开裂出一个亩许大洞,那黑气便直冲上去,一会中断,上半全由洞中穿出,金光重又合拢。这时上面三阳神雷仍是密如贯珠,震天撼地,打个不休。下面还有千寻烈火和一些残余的雷火灵焰,俱吃金光上下隔断。李洪重又将手中金钵往外一扬,黑气二次由内飞出,由小而大,笔也似直飞入烈火之中,约有一二丈长短。停住以后,便如神龙吸水,巨吻鲸吞,四外烈火如万壑奔流,齐往黑气中卷进。眼看海面上浮空干寻烈火由盛而衰,由密而薄,约有盏茶光景,全被吸尽。那一股黑气吞完烈火,突往金钵中投去,一晃不见。

  李洪随向众人含笑飞来,高声说道:“没有事了,老藏在里面作什么?还不快些出来。”众人忙收遁光上前,互相通名叙见。众人谢了相助之德,井问怎得来此,是否有人请托。

  李洪笑道:“说来话长。大家说我年轻,也不想他们初学道时年纪是大是小。谁来请我?我自奉家师之命许我下山行道,前往峨眉省亲回来,正觉闲得难受,无心中听人说起诸位道友的事。忽然想起四年前我乘家师出门访友,闻说金蝉、石生两兄在括苍山诛一怪物,偷偷赶往凑热闹。到后一看,怪物已然伏诛。金、石二兄同了甄、易四兄也早回去。我见山景甚好,玩了半日。刚要起身回去,遇见两个装束奇特的少年,欺我年轻,言语失和,动起手来,被我行法困住,说了他们几句。内中一人忽说大话,说他是离朱宫中侍者,奉命出来采药,忘带法宝,所以为我所败。如有胆子,日后敢往磨球岛一行,便叫我知道厉害。我气不过,答说现时师父不准我远去海外,你们如不服气,不妨约了你的师父、同门,去至武夷山绝顶寻我也是一样;再不四五年后,我如奉命下山,必去磨球岛寻你们见个高下。说完,将他放掉。可恨这厮真不要脸,假装和我说话,冷不防放出火箭暗算。我贴身穿有家母所赐仙衣,虽没受伤,我在括苍山中捉到、想带回武夷驯养的一只双头怪兽,却被火烧死。我气急想追,已被他就势同驾火遁逃走。这一斗法耽搁,我回山时恰巧师父比我先到了一步,怪我不该私自离山,几乎受责。我本想告知师父的,因此一来,也没敢说。心想这厮行时那等恼怒,日后定往武夷寻我。一直等了四五年,也未见来。

  “我后去峨眉,遇见金蝉哥哥,说那双头怪兽名叫连乔,乃是神物,养大了来,能够喷云吐雾,千年难得一遇。无故被这厮烧死,真个可惜已极。气得我当时便想寻去。金、石二兄又对我说,那厮师父和家父相识。他岛上三阳真火虽然厉害,但也有法宝可以抵御,并将那几件法宝的名称妙用,和主人是谁,都对我说了。我一想真火厉害,他们人多,他师父和家父各位师父相识,我一人前往尚可装作不知,其势不能约请帮手。只好记在心里。这次听人一说,把前念勾起。难得少阳神君又不在家,正好前往。看在他师父份上,也不杀伤他们,只助你们取那潭中灵药,就便践约,使他们见识见识。

  “我主意打定,因那法宝有一件在宁一子师伯那里,他平时很喜欢我,以为可以借到。等到香兰渚一说,两位世姊作梗,没有借成。我一赌气,又去寻找别人。谁知不是人不在家,便是视而不见,只借到一件防御雷火之宝,破那真火仍是不行。我到处飞驰,连跑了好些天,算计没有多日你们便来。方想不问三七二十一,就凭师父所传法宝,自身法力,和这柄断玉钩来此硬碰,就算真火破不掉,好歹也可大闹一场。不料又将路走错,误经西极山玄姥岭,遇见不少西极教下的徒党,将我阻住。因我误越玄姥岭圣地,他们本来立意为难,当地设有禁制,已将发动。我见说理不行,不由有气,想要动手。在这双方就要动手之际,忽听峰腰之上远远传来异声,跟着一片墨云自空飞坠,落下一个老人,自称是他教中第二长老,一声怪叫,那些教徒便即停手。

  “那老人穿着一件前短后长的自衣,非僧非道,十分怪样。须发纠结,恰似披了一头长短不等的白麻绳,当顶一大圈却是秃的。身高面红,阔鼻扁平。两条浓眉之下眯缝着一双满布皱纹的眼睛,蓝光炯炯。见面便说还有一个长老在崖洞里,想要见我,因正修炼,不能行动。我如允往相见,于我此行大有助力,并还帮了他们的大忙。我见他虽似旁门中人,颇有道气,说话也颇和婉,尤其是开口便知我的来历,觉着有点意思。反正不争这一会工夫,我也不怕他们闹什鬼,答应随他去见。他便向众教徒说了几句,说的是他们的土话,我一句也未听懂。但见那些教徒先被老人喝住,不令动手,好些还在忿忿,多是敢怒而不敢言之状,及听老人一说,齐声欢啸,朝我拜倒。有两个竟走近前来,伏在脚前,亲我的脚,眼中流出泪来,好似感激涕零,喜出望外神气。跟着,把路让开。

  “老人引我飞上峰腰落下,走进一个两边危崖交覆,黑森森不见天日的峡谷中去,尽头处是一个崖窝,中有一条洞径。老人到此神态立改恭敬,一言不发,问他,只低声笑答到后自知。循着洞径绕走了九个转折,路都向上,越走越高。估量快达峰顶,对面忽现一个大洞。老人请我暂候,他先走了进去。一会,他走出来,引我入内。一看,当中有一座方丈大小莲台,台上盘坐一个长老,千百莲瓣俱是精钢所制,锋利异常。当中另有百十根花须,钢刺一般。台上长老想是坐关苦行多年,衣服俱已粉碎,仅剩一些丝缕缩在身上,通体赤露,坐在莲台之上,座下花须梗由肉里透穿向上,直似坐在许多刀上。

  “我未进以前,闻有风雷之声。这时虽已止住,离身三丈以外仍是黑风滚滚,连同无数碧绿雷电四面旋转飞舞,明灭不停。虽不似这三阳神火猛烈,别有一种阴森惨厉景象,令人见了心情不安。那长老当初想也身材高大,皮肉洁白,只因坐关年久,日受风雷刀兵诸般苦难,成了一具仅具形体的枯僧,挺坐在台上,身已灰黑,又干又瘦。老人向长老莲台跪倒,用土话说了几句话,台上长老鬼叫似一声长叹。回答了几句,将眼睁开,洞本阴暗,那两眼中蓝光竟如电一般亮,远射丈许。

  “那老人随令我回看,只见对着莲台来路的洞门之上有一石镜,忽现圆光。石镜先把我此行经过一一全现出来。最后现出西极山玄姥岭绝顶,顶中心有一个圆潭,潭水时涨时落。涨时上齐地面,落时潭便成了无底深坑。随又现出我飞来,原为长途飞久,看见高山景物,落下观看,误入禁制之中。潭水也正上涨,一时满山红、黑、白三色烟光四起,夹着千万刀箭,百丈烈火,潮涌而来,吃我施展佛法和断玉钩将禁法破去。我刚要飞走,便听峰下众声喧哗,瞥见多人朝上怒叫。我因觉奇怪,意欲查问是何原故,一落地便吃众人围住,喧吵不休?内有十几个更先飞起空中,防我逃走。我正发怒,要想动手,那个老人连先飞起的人一同飞下,圆光便隐去。

  “我问是何故?前老人道:‘绝顶灵潭名为玄阴凹,乃我西极圣地,庚金元精生化癸水,实源于此。当大荒开辟之前,五方五行互为生化,只是相生而不相克,全宇宙内无气混茫,浑然一团。经过若干万年,天地始定,五行也各有位次。壬癸之水因由庚金生化,源头未绝,滔滔不竭,遂有洪水之患。泊大禹出承帝命治水,疏导江河,历时九年。最后玄阴水姥为禹所迫,逃往西方,欲与庚金之神合力、金、水相生,增厚威力,使宇宙复归混沌。禹率治水诸神为探本穷源,来我西极,查知弊害。以毅力虔心,极大智慧,精研极思,仰参造化,上穷原始两仪化生之源,因悟五行相生亦可转而相克。便命五相、六丁、九宫诸神,以无边神力,重正五行之位,使各相生克牵制,遵依天象经纬,永顺南北四时之序。玄阴水姥也被强制复位,水土因以平治。

  …当时水姥勾引庚金所生真水精英尚有不少,如令夹以归位,此方诸域必致泛滥;如以戊上克制,又要多出一片大海。本来宇宙之内水多于陆,沧海桑田,本随人物繁庶逐渐缩小。直到水小于陆,不敷人用,茫茫大地均为人与生物占满,重又混沌,转为洪荒。水陆两地大小,开辟之始已有定数,增减不得。再增一片海域,无异使千万年后生灵早遭若干年的浩劫。禹心仁爱,自不肯为,只得将真水禁制在这西极地轴之中,截断庚金水源,与绝顶相通。每年起落三百六十五次,使其随着日月光照,化为云雾,逐渐消耗。这样每起落一次所耗虽是无多,但是历时已数千年,去今百年以前水便消耗殆尽,只存百之一二。下余一二分乃金水真精所革,再过数千年也难消灭,神妙威力却是不可思议。尤其这近数百年来,有一仇敌近在时腋,时防侵害,如得此水之助,便可无害。本教历代长老俱想收来,永为镇山之宝。无如事情太难,神禹禁制已是难破,又具有灵性,威力至大。虽只原量百之二二,休说还要化生,便是原样放将开来,也足淹没西极而有余。何况此时之水又非昔比,与凡水大不相同,所到之处万物皆要毁灭。一旦收不好,为祸至烈,踌躇多年未决。

  “‘嗣有本教中一位长老誓发宏愿,以苦行毅力收炼此水,择吉告天,当初神禹封禁圣潭时,曾在此洞行法九日,一切禁制枢纽全在洞内。洞与圣潭遥遥相对,已然封闭数千年,外观与山石一体,毫无孔窍。那位长老费尽心力,测出门户,攻山开石,将它打通,人内坐关。用本教至高至上法力,每日默运玄功,详参五行先后天生克秘奥,凝炼潭中真水。因洞中禁制与圣潭相接,彼此呼应,长老备受金刀、风雷之苦。历时百年,仗着本教法力,居然悟出金、水相生妙谛,潭中真水也被逐渐凝炼。无奈潭口封禁,五行相生神妙莫测,不能取出真水。稍一冒失行事,洞中禁制立即发动。金刀、风雷均可抵御禁受,惟独莲台下面烈火厉害无比,任是多高法力,身处其中,也被炼成灰烬,为此不敢轻率从事。一赘之功,长老自不愿就此罢休,只在洞中苦熬。忍受金刀、风雷之外,复有诸般魔扰,这多年来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奇险。一直熬到如今,苦无良策。前数年,屡于诸般苦厄之中虔心推算,得知此事必须假手外人之手始得成功,并于心镜中现出那人形象踪迹。神禹禁制只在圣坛上下,自从长老坐关行法,恐有仇敌乘机扰害,全岭之上埋伏密布。外人如有触犯,除非真个不知禁忌,说出理来,本教中人立以仇敌相待。可是此峰偏居西极,远隔辽海,凡人足迹万不能至,高明修道之士又不会不有耳闻,所以从来无人经过。适才道友不知底细,误越禁地,又将上设埋伏破去,好些教下弟子自然不肯甘休。尚幸发觉得早,洞中长老闻得他们喧哗,忙运法眼神光,看出来人竟是心镜中所现之人,这才出声喝住,命引进来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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