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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初涉情场的少年男女,往往借辞示意,欲盖弥彰,无如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文嫣人本美慧,来时又曾眼见二人笑语追逐情景,心早了然,再见云鸾目视狄武,所说好似别有用意,狄武面上原有愁容,闻言忽转喜色,越发省悟,未及开口,狄武已从旁插口道:“我委实倾心相授,不曾藏私,只鸾妹明白,我就放心了。”云鸾说完,见文嫣一双妙目笑视自己,欲言又止,本就情虚,重又脸羞通红,再听狄武这等说法,越发不好意思,侧顾娇嗔道:“我自和二表姊说话,谁问你呢?”狄武看出她未怪自己,心才放下,闻言不便再说什么。云鸾见狄武未答,知他和自己一样借别,老大不忍,脱口笑道:“武哥你放心,我必照你所传去学。等你剑术学成归来,我们再见吧。”狄武想起亲仇未报,此别不知何日始能再见,心方一酸。云章和倚剑说完了话走来,笑道:“我们好起身了。”云鸾无法,只得借着辞别,请狄武兄弟二人路上保重,等到青门峡拜师,剑一学成立即来晤。狄武虽随倚剑一同谢诺,心中实是难过。田氏兄妹便向二人道歉,请其明早上路,又叮嘱慰勉了儿句,方始同出门外。云鸾见异兽龙犀已被二婢引来门外相待,笑骂道:“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见了贼丫头来捣鬼,哼都不哼,下次再这样,饶你才怪!只敢理那贼丫头,我从此不理你了!”狄武知她借故点醒自己,乘人不见,将头微点了一下。云鸾只装不见,低声自语道:“我也白说。这东西不是受过人家的好处吗?”狄武见她同立斜阳影里,越显得俏影娉婷,风貌若仙,越看越爱,心越不舍,笑道:“龙犀神兽通灵,自知忠于主人,怎会违背你的意思,再理旁人?鸾妹你错怪它了。”文嫣料知二人隐有寓意,笑间:“哪个贼丫头?我才两月未来,怎会生出好些事故?”云鸾笑道:“气人的事,说来话长,到了你家再说多好。”说时又看了狄武一眼。二婢已将衣物放向兽背之上。云章举手作别。兄妹二人同了文嫣骑将上去,互相依恋,道声“珍重”。龙犀也似是感恩不舍,朝狄武、倚剑身上蹭了两蹭,将头连点,方始一声长啸,往二人来路侧面山坡上飞驰而去,晃眼越过山坡,便自无踪。

  倚剑见狄武还在痴望,知其难舍,拉向一旁,告以云章示意许婚之事。狄武闻言大喜,也不隐讳,把心事说了。倚剑闻言,得知狄武虽然爱恋云鸾,欲娶为妻,并未为此忘记亲仇,对方又是一个才貌双全的侠女,家世人品无一不好,更有师门渊源,好生代为欢喜;因次日一早便要起身,又见狄武闷闷的,知是想念玉人,意欲早睡早起,恰值采春走来,便把心意说出。采春笑答:“二位少爷的行装,小姐早有准备,说走就走,何况好些东西暂时已不带走,更方便。只天还早,又刚用过点心,开出饭来吃不下,夜间要饿呢。”狄武想托好春代向心上人留几句话,也不肯早睡,倚剑只得罢了。挨到晚饭后,狄武想不起如何背人与好春说话,又不好意思对倚剑明言,正自发愁,采春忽来对倚剑说:“二少爷可要检点行囊?明早走时省有遗漏。”倚剑人最勤谨,连忙应好,随同走去。

  二人刚走,狄武凭栏望月,正在想念云鸾此行有无危险,忽听身后娇笑道:“狄少爷用茶么?”回顾正是好春,心中大喜,想要开口,又不知如何说法才好,面上一红,欲言又止。好春年才十四,最是灵慧,早看出一双情侣心意,见他沉吟,笑道,“好春本是孤女,从小便蒙老主人救来此地,大来侍候小姐,更蒙恩待。二位少爷明早便要起身,此行不知何日才得再来?小姐走得又忙,如有什话未说,只管明言,好春必为代答。”狄武满肚皮的话,偏是无法出口,想了又想才笑道:“我知你是她的心腹,她行时也曾说过。我也无什话说,只请转告,说我蒙他兄妹待如手足,终身不忘。那粒金丸,曾奉父母师长之命,不许失落,除送小姐那一粒,是我拼受责罚情甘奉赠外,佟芳霞那粒,乃她自取,与我无干。我这人向不会说假话,我蒙此女引出虎口,将来见面自不好意思不加理睬,不过那是点头之交,也是人情,但决不能和小姐相提并论。我决不忘记小姐所说的话,违背她的心意,请她不可多心,千万保重。我一见恩师,必为求说,引进到别位师长门下。日前因恐她为佟芳霞也有一粒金丸,心中不快,曾想把古庙避雨所得仙剑赠她,将那金丸换回。她偏不要,说此剑神物利器,我尚不知用法,又和剑弟同到师门,一人一口,自来剑术好练,仙剑难求,执意不收。我因将来杀贼除害,许仗此剑成功,未再相强,心实不安,又没想到忽然分手,意欲将我那粒蟒珠送她,并代致意如何?”好春一双秀目注定狄武静听,听完笑道:“狄少爷,你来和我小姐聚了多日,还不知她性情。她明知你对她好,但那女贼却提不得。我也知道女贼于少爷有过脱困之德,见面不理如何能行?你见时只管和她客气,再见小姐不说好了,何必大家找生气呢?还有两句话,好春本不便说,无如少爷就要上路,说出来,遇时也有个准备,少爷却不要怪好春多口。”狄武忙答:“但说无妨。”

  好春道:“我看女贼似对少爷存有深心。请想双方素昧平生,她冒着危险救你还可说是心好,忽发善念,可是后来她追踪到此已是可疑,如若爱那金丸,既已到手,全数吞没何人得知?她偏亲身送来,又强取走一粒。照此情形,小姐多心固是难怪,以我之见,只恐途中还要遇上,和少爷缠个不清呢。本来好春也不敢断定,昨日少爷和小姐在假山后谈天,走后我往采花,山后地湿,苍苔又厚,曾发现两个小脚印。这里无人缠足,不是女贼,还有何人?先想夜来禀告,请少爷小姐们留心,后来料她只放不下少爷,别无恶意,小姐偏巧又走,这次出门本迫于无奈,如知此事,心必不安,为此想说未说,少爷前行,十九必与相见。这类女贼有什好人?什事都做得出,见时也不要使她难堪。你只装呆,或是推托拜师要紧。等到青门峡,她决不敢寻上门去。日后再要学成飞剑,更不怕她了。如被女贼引坏,对不起我家小姐,也对不起少爷自己。好春虽然放肆,少爷聪明人,总该明白。先叫采春把二少爷引走,便为谈这几句。少爷想和小姐留的话已经多说,好春自会代达,包比少爷说得还中听,只是少爷不以我家小姐为重,那就罢了,如以为重,对于女贼必须把稳,心中有个界限才好。”狄武听出言中深意,虽知这段良姻终必有望,闻言也是心喜,连声应诺,说自己和佟芳霞,并无情愫,怎会被其勾引?又赞好春明慧。好春笑道:“少爷人真至诚,从未骂过一声女贼,这才是对的,否则背后越是骂她,讨小姐的好,你终不肯,对女贼尚有良心,不肯以怨报德,何况……”狄武故意笑问:“何况哪个?”好春笑道:“少爷明知故问。休看小姐对少爷看得甚重,彼此情份也厚,但她心喜好胜,好春从小随侍,素所深知,事情还在善处呢。”狄武只当是指芳霞而言,断定自己只爱她一人,并未在意,微笑未答。好春随道:“少爷明天早起,该安歇了。二少爷被采春绊住,也该回转。听小姐的话,请自安心,请安歇吧。”说时,已听楼梯响,好春接珠端茶自去,倚剑也自走来。

  弟兄二人谈了一阵,一同安卧。因睡大早,冬日夜长,起身天还未亮,二婢隔夜准备停当,又知二人黎明上路,半夜先起,闻声入房侍候。二人洗漱后,饱餐一顿。好春仍想挑送一程,二人再四力阻,给了些银子。二婢坚不肯收。狄武只得罢了,乘便又朝好春叮嘱了几句。好春见他把几句不相干的话说了又说,知他满腹心事不便明言,笑道:“少爷心里的话,好春全知道,等小姐回来必为转达,只请放心,不消说了。”狄武见她灵慧解意,喜道:“我真感谢你的好意。强将手下无弱兵,你和采春均非庸俗女子,只好将来再图报答吧。”说时采春忽然走进,接口笑道:“我们怎敢提到报答二字?日前我们偷看练习金丸,实在想学,无如小姐答应少爷不再传人,问必不教。狄少爷如将那弹字诀传授一遍,我们就感谢不尽了。”狄武笑道:“我那金丸原有来历,暂时不宜泄露。只传打法,原无不可。”随将掷、打、弹三字口诀以及弹字诀中大、中、拇三指用法,劲力准头,由何而生,一一传授。二婢聪明,加以连日留心偷看,学会不少,当时一点就透。传完,倚剑恰好解手回来,说:“东方已现曙光,该上路了。”二婢同说:“今日天寒,沿途云雾又多,最好再待一会,日出再走。”倚剑道:“沿途里程和落脚之处,已早蒙你主人指点,只这开头一段最远。我们步行,必须早走。”好春笑道:“二位少爷又不绕道去往山民家中借宿,都是山路,走晚有什相干?这天时一个不巧就许变天,山中气候全不一定,我们生长此山能看出来,想等日出雾散,往南峰上察看一下,好使事前有个准备。我们虽不全准,近处百里内外的天时,终能看它几分。天明再走,要好得多。”狄武、倚剑同声说道:“反正落铁我们也非走不可,并且我二人均练过轻功,长于滑冰滑雪,此时冬天,就遇上大雪也不妨事,更走得快。”采春笑道:“如能滑雪,那就无妨。好在小姐为二位少爷备有两副雪里快,已打在、位少爷包裹外面。既是心急,等把行军壶灌上热水,就请走吧。此壶乃先老爷特制,装上热水能经一对时,又能用它烧水煮饭。有此一壶,就不致大冷天吃凉东西了。”倚剑笑道:“我们山行已有多日,共只剩下三数日的山路,天气又不甚冷,无足为虑。”二婢见不听劝,又深信二人武功高强,不畏封山之险,也就未往下说。二人随即起身,刚一出门,便遇见两个老年佃仆,向二婢说:“照着昨晚今日的天色气候,前途变天无疑。”二人闻言,全未在意。佃仆听好春说二人武功甚好,不畏风雪之险,便各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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