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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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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回 斩孽龙 盗宝鼎湖峰 失天箓 腐心白水观 到了后半天,曼娘将三老的衣裳棺停运到山脚。曼娘恐抬棺的人看出死者身上伤痕,又去惊官动府,假说自己是外乡人。因家中父母伯叔俱是保镖的,客死此地,不想葬在这个山上,打算将尸骨运了回去。如今同来的几个伙伴不在,想是到山中去搬取尸骨去了。你们且将棺木衣裳放在此地,连绳索全卖给我,等我们的人来了自己装殓,省得再抬上去抬下来的,山高费事。说罢,待众人放下,故意两手抱着棺材一头举了起来,将三口棺木叠在一起。那棺木俱是上等木料,分量甚重,加上里面垫底的石灰,少说也有二三百斤,曼娘抱着一头举起,没有千斤神力,如何能办到。再加曼娘腰佩长剑,满口的江湖话。这些抬棺的人明知这单身女子形迹可疑,但是银子适才业已付过,又见她面上带着悲容,言谈自如,给的绳索费用同酒钱甚多,便也不愿多事,将信将疑,道谢而去。那所在离魏达住的崖洞还有半里多路,地方极为幽僻,往往终日不见人迹。曼娘站在高处,眼看众人走远,才纵将下来。先用双手捧起一个运回崖洞,然后再来运第二个,不消一个时辰,已将三口棺木运完。然后将三个尸身一一装殓起来。新愈之后,经了这一番劳顿,累得浑身是汗,实在支持不住,只得在三人停尸的铺上躺下休息。起初魏达见曼娘一人劳累,于心不忍,几次想挣扎起来帮忙,都被曼娘再三拦阻,还装作生气,才将他止住。魏达过意不去,说不尽的感激涕零,不知要如何报答曼娘才好。后来见曼娘累得躺倒,越发担心着急不已。及至曼娘醒来,说是这一劳顿,出了一身大汗,倒觉身子轻松许多,魏达才放了心。二人又同时将应服的药服了下去,略进一点吃的,分别睡去。直到第六七天上,魏达才得起床。从此一天比一天见好。 经了这一次生死患难关头,自然彼此情感日深,但魏达终觉不好意思向曼娘求婚。直到年底,他二人要一同将三老灵枢运回四川,起程之时,因孤男寡女路上不好称呼,魏达寻思了好几天,还怕恼了曼娘,只略用言语表示。曼娘早已心许,便示意应允。这才商量扶灵还乡之后,再行合卺。回川以后,二人正式成了夫妇,愈加恩爱,曼娘当年便有了身孕。到了秋天,打开师父给的第二封柬帖一看,不但把前因后果说得详详细细,还说如果第一次将天灵子这段孽冤躲过,须要三年之后,才能遇见魏达成为夫妇,应在今年今日到鼎湖峰去取那下卷天书。这天书有一条妖龙看守,那妖龙虽是龙种,并不与常龙一样,每隔三十年换一回皮才出洞一次,每次前后只有二月。平常潜伏峰顶鼎湖之内,有金篆符箓护体,再加它已有数千年道行,普通剑仙休想入湖一步。近六十年来,妖龙已不似昔年安分,每逢褪皮出世,时常下峰伤人,它的劫数就在这最近六十年中。这一次曼娘本可趁它褪皮之际,下手夺取天书,无奈曼娘如先和魏达成亲,必然有孕,万万不能前去;否则即使胜得妖龙,也将天书污秽,字迹不显,得了无用,还要上遭天戮。过了今年,那妖龙又须再待三十年才能出现,但是机缘已过去了,去了无益有损等语。曼娘看完,倒有一半不大明白。见柬帖语气,明明师父好似说自己已与那个叫天灵子的有了沾染,但是自己和魏达成婚那晚上明明还是处女,好生不解。连魏达也觉因空师太柬帖说的与事实不符,不过曼娘有孕却是事实。那鼎湖峰壁立千丈,魏达昔日也曾想上去几次,俱未能够。曼娘身孕临盆在即,自是不便涉险,空可惜了一阵,也未将柬帖所留的话完全明白。直到曼娘临产,生下魏青的父亲魏荃,血光污秽了天灵子的法术,坐忘丹也失了效用,曼娘才依稀想起前事,又羞又气,又急又可惜,恨不得一头碰死。她也不瞒魏达,竟将前事告知。魏达不但不轻视她,反怕她想起难过,愈加着意安慰体贴,无微不至。夫婿多情与儿子幼小,真叫曼娘事已至此,求死不得。不过对于鼎湖天书还未死心。 第二年曼娘身子恢复了康健,便和魏达商量,到鼎湖峰去盗那天书。魏达见因空师太柬帖预示先机全都应验,知道徒劳跋涉,劝阻多次。曼娘执意不从。魏达强不过爱妻心意,只得雇好乳娘,将幼子托付给好友家中照料,夫妻二人同到鼎湖峰。费了若干的事,才得上去。一看,不但风景灵秀,岩谷幽奇,面积也还不小。偏西南角上有一个百十亩方圆的大湖,清水绿波,碧沉沉望不到底。峰顶既高,天风冷冷。去时正值日丽天中,有时一阵风吹过,湖水起了一阵波纹,被日光一照,闪动起万道金鳞,光华耀眼。再往四外一望,缙云仙都近在咫尺,四围都是群山环绕,若共拱揖。忽地峰半起了一层白云,将峰身拦腰隔断,登时群山尽失,只剩半截峰头和远近几座山颠在云海中浮沉,恍若海中岛屿一般。端的是蛟龙窟宅,仙灵往来之所。二人观察了一会,湖水平荡荡的,一些动静也没有。知道湖水太深,下面必有泉眼,更不知妖龙潜伏何处。因见柬帖上说妖龙褪皮,为期约有两月,如今在前几天赶到,必然还未出来。柬帖上又说妖龙褪皮之前,须出湖晒太阳;褪皮之后,每晚到了子时,便如死去一般。与其冒昧涉险,不如寻个隐僻所在,等它自己上来,再行伺机下手。 商量好了以后,便去寻觅存身崖洞,找了好几处都不甚合意。末后又到一处,前面是一片密叶矮松,虬枝低极,如同龙蛇夭矫,盘屈地上,松林后面是一个小山崖。过了松林一看,崖前竟有两座小洞,一东一南,相隔虽只二十几丈,但是两洞都甚隐蔽,站在洞前彼此不能相望。先到东洞一看,洞门上还有两个古篆大字,可惜被天风侵蚀,已漶漫不可辨识了。入洞一看,里面竟有蒲团丹灶之类,想以前定有人在此住过。正在惊奇,曼娘猛一退步,忽然一脚踏在一个东西上面,觉得软软的,如踏了一堆沙一般。回头一看,不由失声喊道:“怪事!”魏达听到曼娘惊呼,顺着她手指处一看,原来是一个道装的死尸,想是年代多了,尸骨已被天风所化,变成灰质,所以曼娘脚踏上去觉得软绵绵的。再一看他身上并无伤痕,只是颈间有一个大洞。虽不敢断定是来此盗取天书被妖龙所害,但是这道人既能来此绝顶修道,定非常人,竟会暴死,其中必有缘故。鉴于道人前车,正有些觉得此洞不吉,忽然洞壁角处起了一阵阴风,吹得二人毛发皆竖,隐约间似闻鬼哭。曼娘忙作准备时,那阴风只有一阵,并无什么动静。二人总觉这里不是善地,决定另寻住所。怜那道人暴骨荒山,再一看洞底竟是土质,与其将他抬出掩埋,不如就将他埋葬原处。当下夫妻合作,就在道人身旁,用兵刃掘了一个深坑,将道人尸首葬好。然后再向南洞一看,虽然较东洞窄小,里面空无所有,但是十分明亮,不似东洞阴森森的。便将携来包裹打开,就洞中大石上铺好。取出干粮,取些泉水来饱餐一顿。又到湖边望了一次,仍是一些动静无有。二人迎着天风,凭临绝巘,观赏到天黑,才回洞就寝。到了半夜,曼娘正在半醒半睡之际,忽见一个红脸道人朝她拜了几拜。惊醒一看,已经不见。忙喊醒了魏达一问,也说梦中见着道人向他称谢。二人叹息了一阵,猛想起这里与妖龙窟穴相隔甚近,如何这般大意,竟一同熟睡起来?当下夫妻二人才商量:一个上半夜,一个下半夜,分班在洞口了望,以防不测。 如此过了两宿,均无动静。到了第三日晚间,因为明日便是妖龙出湖之期,分外加了谨慎。魏达守上半夜,平安无事。到了下半夜,曼娘醒来,代魏达防守,一人在洞前徘徊。一轮半圆的明月,照在洞前松树上面,虬影横斜,松针满地,天风吹袖,清光如水。远远听到湖中水响,与松涛之声交应,眼前景物分外显得幽绝。正算计明日正午便是妖龙出湖之期,自己已是行年五十之人,虽然仗着丈夫家传驻颜灵药,平时照镜,彼此互视,还如三十许人,只是仅保青春,到底难享修龄。倘能侥幸这一次得了天书,除却妖龙,就此寻一座名山古洞,按照天书上修道之法,学古人刘樊合籍,葛鲍双修,同参正果,也不枉辛苦一世。正在胡思乱想,忽见从仙都峰顶上飞起一道带有青黄两色的光华,如匹练一般,直向鼎湖峰这边飞了上来。知道来了本领高强之人,不由大吃一惊。连忙进洞喊醒魏达,低声说道:“你快起来,我们来了对头了!”魏达闻言,忙随曼娘出洞,伏在暗处一看,那道青黄色光华在鼎湖上面盘旋飞舞了一遍,倏地飞起,又投向别处,移时又复飞来。似这样飞过了好几次,好似也在寻找洞穴藏身一般。飞转了一阵,越飞越近,末后竟往东洞内飞去。二人见他往面前松林内飞来时,俱捏了一把汗。及至见那道青黄光华并未发现自己,飞入东洞,不见出来,才略为放了一些心。曼娘道:“我自幼随师父学剑,颇能分出剑光邪正。来人剑光青中带黄,定非正派门下,而且他的功行很深,不是平常之辈。此番盗取天书,恐怕棘手。”说时好生难过。魏达便劝慰她道:“事已至此,莫如径去和来人说明,彼此同谋合力,但能将书得到,大家一同享受,岂不是好?”曼娘道:“这个万万使不得!姑不论来人本领在你我二人之上,他不屑与我等合作,而且他还是异派门下,不讲道理,万一遭他之忌,反生不测。为今之计,只有各做各的,惟力是视,看各人仙缘如何。所幸我们藏在暗处,他注意鼎湖那面,一时不致觉察,说不定因祸得福,拾点便宜也未可料呢。”魏达素来听曼娘的话,也就没说什么。 二人不敢再睡,候到天明,还不见那道青黄光出来。二人吃饱了干粮,伏在洞前僻静处静观动静。眼看快到午时,忽然天风大起,鼎湖那边水声响亮,远远望去,波涛上涌。二人见是时候了,恐怕失却机会,也不顾眼前危险,径自商量了一阵,由崖后丛林绕到鼎湖左面山崖上。刚刚寻了适当藏身之处,忽听一声破空声音,那道青黄光华也从东洞飞到湖边,光敛处现出一个道装妖娆女子。这时湖中如开了锅的沸水一般,波涛大作,满湖尽是斗大水泡滚滚不停。猛地哗哗连声,湖水平空往正中集拢,拔起一根十余丈的水柱,亮晶晶地映着日光,绚丽夺目。那根水柱起到半空,忽然停住,倏地往下一落,如同雪山崩倒,纷纷四散,水气如同雾索轻绢一般,笼罩湖上。少时湖底又响了一阵,冒起了将才的水柱,一会又散落下来。如此三起三落,落一回,湖中便浅下去一两丈,到最末一回,湖水竟然干涸。猛听道姑娇叱一声,手指处一道匹练般的青黄光华直射湖中。曼娘、魏达顺那青黄光所到处一看,湖心一个巨穴金光闪闪,穴中盘石上面正盘踞着一个牛首鼍身、似龙非龙的怪物,长有十余丈,身上俱是黑鳞,乌光映日。见青黄光到来,把嘴一扬,便吐出一团火球迎上前去。那道姑一见,收回青黄光,拨头就跑。妖龙哪里肯舍,身子微一屈伸之际,四脚腾空,直朝道姑追去,眼看追出去半里多路。那道姑猛地大喝道:“孽畜还不快将天书献出,你回去已无路了!”说罢,又指挥剑光,上前与妖龙斗在一起。斗了片时,那妖龙抵敌不过,回身便想往湖内逃走。那道姑也不迫赶,将头一摇,长发披散下来,口中念念有词,将手往前一扬,立刻湖边四围起了一阵黄烟,直向妖龙卷来。那妖龙想是知道黄烟比剑光还要来得厉害,重又拨回头向道姑扑去,与青黄光斗在一起。由午初直斗到酉初,妖龙渐渐不支,猛地将身伏地,那团火球便化成万道烈焰,将它身子护住。火光中只见那妖龙一阵摇摆,忽然怪叫了一声,接着便听轧轧作响。不多一会,火烟起处,皮鳞委地,一条无鳞白龙冲霄便起。那道姑见妖龙褪皮逃走,更不怠慢,右手起处,飞出两道绿光,直朝妖龙头上飞去。随将左手一指,那道青黄光同时星驰电掣般飞将过去,围着妖龙只一绕,便听几声惨啸过去,妖龙两眼被道姑打瞎,再被剑光这一绕,登时腰斩两截,从空中坠落地上。这一场人妖恶斗,只看得曼娘夫妻惊心骇目,哪里还敢起觊觎天书之想。那道姑斩罢妖龙,身剑合一,直往鼎湖心里飞去。去了好一会,重又飞了上来,将手一招,收了湖上黄烟,怒气冲冲指着毒龙顿了两足。忽又低头寻思了一阵,猛地走到妖龙跟前,将剑光一指,横七竖八围住妖龙身躯乱绕,只搅得血肉纷飞,摊满了一地。那道姑又用身佩剑匣在妖龙血肉堆中乱搅,好似寻找什么东西似的。直到天将近黑,月光上来,仍是一无所得,这才赌气一顿足,破空而去。曼娘见道姑手下如此惨毒,暗幸没有被她发现,满以为天书已被旁人得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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