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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五


  二凤闻言,愈发感愧道:“你不要再小奴小奴的。你的道行本来胜过我姊妹三人,只为想要超劫解体,求那上乘正果,才自甘为奴。平日受尽她的欺侮,如今你道基已坏,还尽自做人奴才则甚?我身已经属你,如仍主仆,越增我的羞辱。现时且不明言,等我暗向大公主说明经过,由她作主,作为你道已成,不能再沦为奴隶。《地阙金章》曾经载明你我二人有姻缘之分,令我嫁你,索性气气她们。好便罢,不好我和你便离了此地,另寻一座名山修炼,你看如何?”金须奴闻言,先甚惶恐,后来仔细想了一想,说道:“公主恩意,刻骨难忘。公主主意已定,违抗也是不准。我金须奴以一寒荒异类,上匹天人,虽然坏了道基,也就无足惜了。”说罢,互相对看了一眼,不由又相抱痛哭起来。两人虽不再作寻常儿女燕婉之私,却是互相关怜恩爱到了极点。似这样深情偎依,挨到开坛之时,彼此又把少时出去的措词,以及日后怎样挽救修为之策,商量了一番。这才分坐在两边榻上,静候开坛出去。也是他二人无这天仙福分,才闹到这般结局。

  其实三凤并非存心要害二人,只因第一日见二凤陪了金须奴入内,初凤镇守主坛,瞑目入定,更是郑重非常,本就有些不服。再加自己和慧珠、冬秀分守三方,不能离开一步。头两三日还能忍耐,勉强凝神坐守。及至金须奴在室中坐到紧要关头,三凤因此动了嗔念,同时也为魔头所乘,不知怎的,觉着气不打一处来,暗忖:“他一个异类贱奴,过了这一关,道基稳固,日后功行圆满,便可上升仙阙。自己在具仙根,反不如他。”越想越恨,竟忘了当前利害,赌气离了守位。猛又想起:“二姊还在里面,魔头万一侵入,岂不连她一齐害了?凡事均有前定,何必忌他则甚?”这投鼠忌器之心一起,立时心平气和,回了原位。且喜初凤没有觉察,法坛上霞光仍盛,并无动静,还以为没有甚么。谁知那魔头来去渺无痕迹,随念而至。全仗初凤等三人冥心内视,远用灵元,代室内之人防守。三凤念头一错,魔已乘虚而入;再一离开本位,只这刹那之间,便被侵入室中。休说三凤看不出来,就连初凤坐守主坛,只管澄神定虑,反虚生明,直坐到七日来复,下位开坛,也以为自己道心坚定,万念不生,魔头决未侵进,金须奴大功告成了呢。

  时辰一到,初凤收了禁法,将坛开放。一阵烟光散处,看见晶亭内两边榻上,一边坐定二凤,一边坐定一个赤着上半身的美少年。算计他已超劫化解,换了凡体。地下却堆了一摊人皮金发,好生心喜。连忙带了三凤、冬秀、慧珠等入内。二凤首先下榻说道:“他此时旧衣已不能穿着。恰好那日收检仙衣,竟有一套道装,式样奇异,不似女子所穿。他没化解前,因为大小相差过甚,没有想到他身上。适才方得想起,待我去与他取来,穿了相见吧。”三凤方要答话,二凤已经往外走去。一会仙衣取到,放在金须奴身侧,由他自着。五女便退往别殿,等金须奴坐功完了,自去相见。三凤、冬秀见金须奴一旦变得那般俊美英秀,自是又妒又羡。到了别殿坐定,纷问经过。二凤自是伤心,忍着悲痛,照议定之言,说了经过。初凤、慧珠俱赞金须奴根行深厚,有此仙缘。一会金须奴穿了新衣来见,叩头谢恩。众人见那装束甚是奇特:上身一领淡红色的云荷披肩,长只及时,露出两条玉臂;下半身一件金黄色的道裙,长只及膝,赤着一双其白如霜的脚;头上秀发披拂两肩,周身都是彩光宝气,越显出仙风道骨,丰姿美秀。初凤见那身衣服以前置放在玉匣底层,以为都是女衣,不曾取出检视,这一穿上,竟是为他而设,再也无此相称,可见他本是宫中之人,仙缘早经前定。连三凤、冬秀先时还不愿意将仙衣给他,到此也无话可说。当时谁也没有看出异样。

  直到金须奴告退出去,二凤才怀着满腹悲酸,偷偷告知初凤、慧珠。初凤、慧珠知是前孽,叹惜了一阵。仔细寻思,二凤心意已决,除了下嫁给金须奴外,别无善法,只得答应。等金须奴赴了白、朱二仙之约回来,再由初凤想好说词,当众宣示,以正名分。商量停妥,二凤又背人说与金须奴。不消多日,便从三凤口中探出受害原故。从此金须奴夫妻便和三凤、冬秀二人生了嫌隙,以致日后闹出许多事故。这且不提。

  等到赴约之日,金须奴带了那柄宝扇,辞别初凤姊妹,径往嵩山飞去。白谷逸、朱梅二人已在少室山顶相候。双方相见之后,金须奴先说了化解入魔经过,哭求指示玄机,有无挽救。白谷逸道:“月儿岛连山大师所藏旁门法宝甚多,火海数十年才一开放,难免不为左道妖人得去。不到日期,想入火海须要两件防身宝物:一件是长眉真人修道防魔用的九戒仙幢,一件便是你所得的那柄宝扇。仙幢可以护身,宝扇可以消灭守洞石人剑上的真火,相依为用,缺一不可。我二人向长眉真人借宝时,曾闻真人法谕,说紫云三女虽然生具异禀,只是得了一点千年老蚌的灵气,夙根不厚,修到地仙已是侥幸。将来能否避却劫难,尚要看她们修为如何而定。倒是你一个寒荒异类,禀赋天地间至淫奇戾之气而生,竟能反性苦修,不避艰危,用尽毅力,诚心寻求正果,大是难得。目前道基虽坏,恶骨已换。只要仍和以前一样虔诚苦修,前途成就尚非无望。并且长眉真人还有用你之处,应在三百年后,所以特借仙幢,由我二人与你同入火海。那些旁门法宝,我二人一概不要,俱都赠你。只内中有一册连山大师当年的修道目录,藏在大师的遗蜕之下,须要带往峨眉,交与长眉真人。此书装在一个金函以内,非我二人亲自下手,不能取出。余外还有几粒丹药,与初凤、慧珠二人上次在火海中所服功效相同,俱能增长道力,驻颜不老。那日三凤代为我二人取那朱环,未得宝物,我本另想酬谢。不料她竟起了私心,唆使同伴想劫了铁伞道人的宝伞逃走。我二人才故作不知,使其弄巧成拙。此次将各种法宝取出,俱都给你,以酬此劳。尔等俱是旁门,虽说避完灾劫一样长生,可是异日修炼到了吃紧当儿,一个坎离失了调匀,虽不一定便走火入魔,形神消逝,容颜却立时变成了老丑。如得此丹服了,容颜常似婴儿,亘古难老。我二人俱是玄门正宗,要它无用。你可带它回去,分给未服的人每人一粒。不特你夫妻可增道力,也可与向日对头释嫌修好。从此永驻青春,为地仙中留一佳话,岂非妙事?你回宫后,与众人再在海底潜修数十年,避过一切灾厄。那时道行大进,再行分途出海,积修外功。外功圆满,重返海底。等三百多年后,末次大难再一躲过,纵然不能修到金仙,也成为不死之身了。那月儿岛连山大师遗留仙法,非比寻常。那本修道目录一经取出,埋伏立时发动,厉害已极。连我二人俱是冒着奇险行事。你宝物到手,即要先行逃走,彼时各不相顾。故此事前把话与你说明,以免临时仓猝不能细说。从此一别,你与我二人须等三百年后,或能再有相见之期。那时的紫云宫,重重封锁,与世相隔,不论仙凡,俱难擅入,远非昔比。紫云五女勤习那部天书副册魔官秘笈,必已悟彻魔法奥妙,多半自恃道法,起了骄意。那时如有峨眉弟子擅入宫内,有所营求,你夫妻须看我二人分上,不可使其难堪,相机予以方便。那去的人虽然年幼道浅,大都具有仙根异禀,此时助人,日后也无殊自助。否则地仙也是不足五百年一世,何况五女之中还有两三个平日积下许多恶因,到时收果,势所难免。灾劫未至,先树强敌,一旦相逢狭路,大难临头,悔之晚矣!”

  金须奴一一恭聆训诲,默记于心。白谷逸把话说完,又和朱梅商量好了步骤,才同驾遁光起身。金须奴随了白、朱二人,飞离月儿岛还有老远,便见前面浊浪滔天,寒钊四起,愁云惨雾中,灰沉沉隐现着一片冰原雪山,迥非前一次所见红光烛天的样儿。及至飞落岛上一看,昔日火海俱被寒霜冰雪填没,不知去向,连山形都变了位置,知道火海业已封闭。正在定睛注视,白、朱二人已轻车熟路般走向一座冰壁前面,只双双将手扬了几下,便带了金须奴一同飞起空中。耳听脚底先起了一阵音如金玉的爆裂之声,接着便是震天价一声巨响,那一排耸天插云的晶屏竟然倒坍下来,立时四山都起了回音,冰尘千丈,海水群飞。左近冰山受了这一震之威,全都波及,纷纷爆散震裂。近海一带竟是整座冰山离岸飘去,砰扑排荡,声势骇人,半晌方止。

  冰壁稍静,三人同时飞身而下。地面上又换了一个境界,除了到处是断冰积雪外,冰壁陷处,现出一个深穴,下面隐隐冒着一缕缕的轻烟。朱梅首先走向穴边,手先朝金须奴一挥,命他留意。然后两手一搓,朝穴中一放,便见一点红光飞向穴底。转眼之间,下面轰的一声,一道火焰倏地从穴底升起。三人早有准备,未等火起,早已二次飞向空中。金须奴低头往下一看,那火势真个厉害。先见地穴只有亩许大小,火刚上来,便是万丈火苗夹着一股浓烟直冲霄汉,那穴便相随震裂,越来越大。所有地面上如山如阜的坚冰积雪,立时都消溶成水,波涛滚滚,夹着少许碎冰块,恰似万股银流互相挤夺争驰,往海中涌去。不到半盏茶时,附近数百里内的冰山雪峰全都消灭。只剩下围着火海的一座石峰,仍恢复了当日火海形状,才略止崩裂烧融之势。

  三人见火势发泄没有初出来时猛烈,更不怠慢,按照预定方法,由朱梅手持长眉真人九戒仙幢护身,金须奴持着那柄宝扇当前避火。避过火头,下到数十丈深,下面已经无火,除奇炎极热,烁石热金外,那火的根苗只是尺许粗,其直如矢的一股青烟。三人哪敢招惹,匆匆下落海底。守洞石人早手持石剑,迎了上来,剑头一指,便有千百朵五角火星直朝三人射来。金须奴早得白、朱二人嘱咐,知这石人剑上的火非同小可,漫说轻易不能抵御,就是手中宝扇能够破它,稍一怠慢,被它飞近那根火苗,立刻引烧起来。火头不向直飞,径从横里烧来,立时到处都被这种烈火填满,全岛爆炸,纵是大罗神仙,也要化为灰烬。知道厉害无比,忙将宝扇连挥,迎头扇去,不使火星升起。且喜扇到火灭,如同石火星飞,一闪即逝。约有数十扇过去,石人剑上火星才行发完,方得近前。石人口中忽又喷出一股臭气,触鼻欲晕。正不知如何破法,忽听白、朱二人口称连山师祖,喃喃祷祝了几句,一道金光飞出手去,烧向两个石人,只一转,便已断为两截,倒在地上。三人慌忙越过石人,飞身入洞,先到连山大师遗容前,恭恭敬敬叩祝一番,这才起立,分头行事。

  金须奴见满洞壁上尽是法宝,心花怒放,连忙上前摘取,石人法术已破,无不应手而得。刚刚取完,便听白谷逸低喝道:“你不快走,等待何时?”金须奴回头一看,正当中那面洞壁忽然隐去,连山大师的遗容不知何往,却现出一个羽服星冠的道士,端坐在一个空床上面,容貌装束与遗容一般无二。白、朱二人俱跪在道人座前。正在这惊惶骇顾之际,猛见道人身旁红光一闪,同时白谷逸好似从朱梅手里抢过一样东西,又喊一声:“快拿了走!”早抛将过来。金须奴第一次闻警,业已起立,准备遁走。一看白谷逸抛过一个玉瓶,猜是那丹药,连忙伸手接住,也说了句:“大恩容图后报!”双足一顿,驾遁光飞出洞去。到了洞外,更不怠慢,连挥宝扇,避开火焰,脱出火海,直升上空。白、朱二人取那目录,后文金蝉石生二进紫云官盗取天一贞水时自有交代。

  且说金须奴满载而归,好不心喜,排云驭气,往回路进发。暗忖:“白、朱二仙说那丹药共有四粒,除初凤、慧珠已服过外,正好给宫中诸人每人一粒。自己费尽辛苦才行得到,二凤是患难夫妻,当然有份,自不必说。那三凤、冬秀平时相待既是可恶,此次化解又坏在她的手里,再将这种灵丹赠她,情理未免说不过去。如不给她二人,只和二凤一人分吃两粒,一则二凤定要盘问实情,知道不肯;二则多服少服俱是一样,白白糟掉,岂不可惜?那灵兽龙鲛心灵驯善,自己以前也和它相差不多,同是水族,何不将剩余的丹药给它服上一粒?另一粒藏好,以待将来之用?”又觉与白、朱二人之言有违不妥,一路沉思,委决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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