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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二


  第二一五回

  大地为洪炉 沸石熔沙 重开奇境

  长桥横圣水 虹飞电舞 再建仙山

  且说癞姑、仙都二女、袁星、袁化、米余、沙余、健儿等保护着芝仙、芝马,在仙禽背上刚由凝碧崖前飞起,便听雷鸣地震之声。跟着崖对面左右两朵仙云,分拥着金蝉、石生和一钟一磐,飞升起数十丈高下,停在半空。金、石二人各将钟、磐击了三下,金声玉振,余音浮荡灵空,犹未停歇。猛然天惊地动,一声大震,眼前只见峰峦崖壁全部陷裂,晃眼之间山鸣地怒,石沸沙熔,水火风雷一齐爆发。偌大一座美景无边的仙府,除仙籁顶一处,全都化为火海,万丈洪涛由地底怒涌而上,加上呼呼轰轰的风雷之声,猛恶非常。那一二百座琼楼玉宇,仙馆台树,连同仙府原有的无数花木,也在这时突然拔地飞起,高高虚浮于狂风迅雷、烈焰惊涛之上。这一来,上面是仙云叆叇,瑞霭飘空;下面是风雷横恣,水火怒溢。各色剑光宝光,翔舞交驰,交错成亘古未有之奇景。休说沙、米、健儿三小,便是癞姑、二女、袁化等修炼多年的人,见了也由不得目眩神摇,心惊舌咋,称奇赞妙,骇诧不置。沙余笑对米余道:“昔年故山常有地震,几曾见过这等情景?你看那水和火,尽管作势骇人,却白是白,红是红,干干净净地好看已极。不似我们那里,一遇地震,便冒黑水污汁,臭得人老远闻了都要晕倒。”癞姑闻言笑道:“你们几个小人怎知奥妙?此是掌教真人与诸位仙师遵照长眉师祖仙示,运用玄功,以旋乾转坤的无边法力,将原有仙府重新扩大改建,与寻常地震不同。本来这里就是灵区仙域,无什污秽,再经过水火风雷鼓铸,就有一点渣滓,也都吸入地肺化去了,如何会有臭气来?只等玉洞真人将灵翠峰请回,五座仙府便可出现。听师父说,齐师叔要把整座峨眉山腹掏空,仙府广幅大到三百余里方圆。这里好似一个绝大洪炉,正在鼓铸山峦,陶冶丘壑,那些沸汁便是资料。现在还是初起,少时声势更要猛烈怕人呢。你们且看当中漩涡,那些杂乱东西不都沉下去了么?”

  说时,水火风雷之势,已经蔓延开来,越延越广。四面八方,所到之处,无论是崖壁,是石土,是山峦溪涧,全如沸汤泼雪一般,挨上便即熔化崩陷。几句话的工夫,眼界倏地一宽,水火忽然会合一体,火都成了熔汁,奔腾浩瀚,展开一片通红的火海,焰威逼人。尽管二女等精通道法,兀是热得难耐。尤其健儿更难禁受,通身汗流,口渴如焚,气喘不止。二女见他人小可怜,忙道:“健儿热得难受,我们却要护芝仙,不能过去。身旁有药,请癞姊姊代取出来,大家吃些避暑吧。还是芝仙道法高,一点也不热。”癞姑本在二人身后,正要答话,只见芝仙、芝马在二女怀中各睁着一双清波晶莹的双瞳,注视二女。猛触灵机,一面向二女身旁摸取丹药,故意失声叫道:“这火不比凡火,乃齐师叔熔炼全山金铁玉石的乾天纯阳真火,我们道行浅薄,如何禁受得住?我热毒已经攻心,你那丹药无甚用处,这却怎好?”二女见她说时哭丧着一张丑脸,神情甚是惶急,自己也觉热极,闻言信以为真,不禁大惊。一眼瞥见袁化由手上发出一股青气,托住那株荫被十亩,枝叶扶疏的古楠树,停身雕前。回望癞姑,正和袁星笑使眼色。心想:“二袁尚不畏热,她怎觉得如此厉害?”谢琳刚想说丹药颇有灵效,何妨试试,话未出口,怀中芝马倏地挣起,张嘴一口唾沫,朝癞姑迎面喷去。癞姑立现喜容,张口迎个正着。笑道:“谢谢你的好意。这下我不热了。谢家两姊妹不知禁得住不?”话未说完,芝仙似早有心,张口一股青气,朝谢璎脸上喷去,跟着又朝谢琳迎面喷了一口。二女原来并坐,当芝马喷沫时,闻得一股清香,又见癞姑突现喜色,刚刚省悟,芝仙已一口喷来,当时立觉清馨入脑,通体清凉,神智益发灵明,知道得益不少,忙也相随称谢。

  癞姑随把二女丹药分给众人,忽听袁化笑道:“齐大仙姑已用天一真水祛热息焰,用不着了。恭喜三位仙姑与芝仙缘分不浅,早出一会便无此奇遇了。”二女等往前一看,齐灵云和秦紫玲,同在弥尘幡、云幢围拥之下,各捧着一个玉瓶,由瓶口中飞出一片漾檬水烟,在火海上面四面飞驶了两转,直往当中原出现处飞去,晃眼无踪。所到之处,炎热顿煞,烈焰也不再上腾。那烈火熔成的通红浆汁,却由四面滚滚而来,浪骇涛惊,齐向金、石二人云幢前面聚拢,激成一个十数亩大的漩涡。这时仙府全区,好似一大锅煮得极开的沸水,又似一炉烧熔了的铁汁,火星飞溅,一片通红,所有杂质,全都浮起,到了当中,随漩而下,沉入地肺之内。那些沸浆熔汁,便越来越清明,晶莹剔透,更无丝毫渣滓,渐归宁息,也不似先前汹涌。二女便问癞姑灵翠峰的来历。并说:“现时后洞已闭,云路又经真人行法禁闭,你说那玉洞真人如何进来?”癞姑道:“今天事多着呢。你们看先前两次斗法热闹么?仙府外面还有几个极厉害的仇人,想趁这时,用其法力倒翻地肺,连仙府带峨眉全山千里以内的天地生灵,齐化劫灰哩,你们说妖人心毒不毒?虽然雪山顶上,我们有人制他们,但是这些妖邪都是出了名的厉害。好鞋不沾臭狗屎,无缘无故,谁也不犯惹他们。岳师叔和齐师叔是至交,那灵翠峰乃是星宿海底万年碧珊瑚结成,经长眉师祖取来,炼成一件至宝,中藏灵丹和丹珠仙草。昔年曾设在日前玉清大师请客的丹台附近,为全山灵脉发源之所。前者突然飞去,飞经东海上空,为一水仙截住,看出内中藏有至宝奇珍,连用法术祭炼,终未得开,反损坏了两件法宝。齐师叔因开府之后,须用此宝镇山,知那水仙为人孤傲,海底潜修多年,又无过恶,如若上门索讨,难免争执,结下仇怨,不愿为此伤他。后听玄真子大师伯说起,岳师叔昔年有恩于他,托代转索。那水仙恩怨分明,久欲报恩,不得机会。岳师叔虽然手到取来,但不愿和那两个老怪结仇,特意算准时辰,等老怪败走回山,方始前来;否则,早该到了。乙真人他们必已前知,到时自会放他进来的。”说时,下面已成了数百里方圆红艳艳一片平波,漩涡也已停息,火浆渐稠,看去仍是奇热,不可向迩。

  二女等正指点谈论间,隐闻一声雷震,癞姑刚道:“来了!”忽见青井穴故址上面,一道金虹横天而过,往身后凝碧崖上空飞去。跟着飞落下一个羽衣星冠,周身金光霞彩的仙宾。癞姑忙喊:“岳师叔,怎这时才来?”二女等见这玉洞真人,生得剑眉星目,丰采照人。左手持有一件八角形的法宝,放射亩许方圆一股紫气,上面托着一座玲珑剔透,通体碧绿晶莹,四外金霞环绕的翠玉孤峰,右手掐着灵诀,指定头上。缓缓降落,神情庄严,目不旁视,看去谨慎已极。降离火海丈许,便即停住。同时优昙大师、屠龙师太也由左近仙馆后现身,迎上前去,各由手上放出一道金光,将翠峰托住。玉洞真人岳温忙将左手宝物撤去,略微歇息,重将那八角形的金盘放出。这次改上为下,不在手内,到了空中翻转,仍发出一股紫气,与神尼优昙、屠龙师大的金光上下一合,围拥着那峰缓缓前浮,到了两朵云幢前面,轻轻落下。下沉约三数丈,地底一声雷震,便即矗立在火海之上不动。真人大师也将法宝、金盘撤去,一同飞向左近仙馆而去。跟着地底殷殷雷鸣,密如贯珠,火海中浆汁也渐凝聚,不消片时便如冻凝了的稠粥浓膏相似,火气也渐消灭。

  二女等暗忖:“本来仙景多好,经此一番地震,地面虽大出好些倍,原有的峰峦丘壑全都毁化,只花木还在,莫非这数百里方圆一片空场,只修建上五座洞府?气象虽然雄旷,哪有原来好看?”正寻思间,忽见尽前头那凝聚的火海熔浆平面上,突然拱起了五个大泡,每泡大约百亩,相隔约有一二十里,甚是整齐。跟着周围零零碎碎又起了好些大小不等的浆泡,随听金钟二次响动,左右各地棋布星罗,也有无数其形不一的浆泡,相次涌现,颜色也逐渐转变,不似先前火红。钟声响过,玉磐又响。峨眉门下男女弟子,忽然各按九宫八卦、五行方位,一齐现身。当地震初起时,众弟子各在方位上,仗着本门灵符,隐护身形,只将各人法宝、飞剑放出,排荡水火风雷,相助师长收功,满空五彩光华交织,并不见人。这时大功告成,突然出现。本来个个仙根仙骨,资禀深厚,因值开府盛典,妙一夫人又各赐了一身仙衣,冰绡雾毅,霓裳霞裙,羽衣星冠,云肩鹤中,交相辉映,越衬得容光照人,仪态万方,丰神俊逸,英姿出尘。休说峨眉两辈交好的来宾见了称赞,便是那些心藏叵测,怀仇挟忿的敌党,见了这等景象,也不由得戒心突起,诡谋潜消。有的只是知难而退,不敢再有妄动,安安分分静俟会后各散;有的竟由此一举,顿悟邪正之分,不但不敢再有仇视,反而心生向往,恨不得当时归附,以求正果。异类知道戒惧感化,暗中立誓弃邪归正的,竟占了一多半。这且不提。

  且说众门弟子一现身,神驼乙休、穷神凌浑、百禽道人公冶黄、赤杖仙童阮纠、追云叟白谷逸、矮叟朱梅、神尼优昙、屠龙师大等八位前辈上仙,也各自在八卦方位出现。乙、凌、白、朱四人,首用千里传音,朝众弟子传示,嘴皮微动,将手一挥。众弟子立即依言行事,八方分布,如法施为,各将灵符化去。仙府原有那些琪花瑶草,嘉木芳卉,本经众仙施展法力,连根带附着的泥土,平空拔起,附在那一二百座仙馆台谢的平台云壁之上,一经施为,纷向下面降落。那冒起来的许多浆泡,也继长增高,越来越大,除当中最后面先起五泡,只往上长,看不出是甚形相外,余者渐现峰峦岩壑之形,地面却渐渐往下低去。有那斜长形的浆泡,长着长着,砰的一声清脆之音,突然破裂,当中立现一道溪涧,清泉怒涌,流水潺潺,跟着移形换景,现出浅岸幽岩。那些花草树木,自空下坠,全落在这些成形浆泡上面。晃眼山青水碧,花明柳暗,清丽如画。约有个把时辰过去,只眼前十里方圆一片,直达当中一个未现形象的大泡,仍是空荡荡的广场,余者已是峰峦处处,涧谷幽奇。还有四个大泡,已被高峰危崖挡住,仿佛换了一个境界。又似适才是在作梦,地皮全都凝结。当中一条晶玉甬道,犹是朱红颜色,两旁已被碧草匀铺,哪有丝毫劫后痕迹。众人见乙、凌等长幼群仙各自御剑飞行,四下回翔,每到一处,那浆沸熔结的地面,眨眼便现奇景。各仙馆中的宾客,全都凭栏眺望观赏,互相笑语指点,各现赞美容色。一会工夫,相继沉降,各择景物佳处,矗立其上,不再浮起。

  正在互赞神妙,矮叟朱梅忽然飞来,笑向众人道:“事情已完,仙府将开,地面已经复旧,你们还恋在空中呆望则甚?那株老楠树,可移植到仙籁顶上去。现时更无他变,树穴内有禁法封闭,灵峰飞回,此间地脉俱都通连,外人不能穿行,二芝却可任意游行自在,不足为虑。你们几个未领衣冠的,快些将树植好,赶往洞后,待众弟子行法完毕,随同排列吧。”袁化等本门弟子闻言大喜,忙拜谢领命。由袁星将芝仙要过,同了三小,扛着楠树,往仙籁顶飞去施为。不提。

  朱梅又向癞姑笑道:“你这小淘气,怎不随去?你师父打算休你哩,不趁此时热头上找个着落,留神日后无人收你。”癞姑闻言,心中一动,赶紧躬身笑问道:“矮师伯,莫拿小辈开心。师父为什么要休我?我没犯规条,说什么也不行。”一言未了,屠龙师太忽然飞来。癞姑忙喊:“师父怎不要我?”屠龙师太对朱梅道:“你是老长辈,怎这样嬉皮笑脸?”朱梅笑道:“不是你说的么?我瞧你还要她当徒弟才怪。”屠龙师太道:“你这朱矮子,向来不说好话。你请吧,我师徒还有话说呢。”朱梅笑道:“难为你们师徒三人这副尊容怎么配的,也舍得分开?小癞尼,我是为你好,你师父休你无妨,那把屠龙刀却要要过来,莫被别人得去。”屠龙师太正要答话,朱梅已经飞去。随告癞姑,说自己适见妙一夫人,得知齐师叔开读师祖玉箧仙示,内中附有赐给自己的灵丹,服后不久,功行便即圆满。因念师恩深厚,欲令眇姑承授本门衣钵。癞姑则重返师门,拜在妙一夫人门下,已经议定。命癞姑速随二袁,同由新建立的仙府入内,更了新衣,准备少时随众排班参拜。

  癞姑闻言,不禁悲喜交集。又想起朱梅所说之言,知那屠龙刀乃本门至宝,定连衣钵齐传眇姑,明索十九不与。推说师恩深厚,不舍离开,如说重返峨眉,师姊还是大弟子,怎单将弟子弃去,随说便落下泪来。屠龙师大正要晓谕劝说,眇姑忽也飞到,对癞姑道:“你不必如此,那屠龙刀我请师父赐你好了。”屠龙师太对眇姑道:“癞儿重返峨眉,不患无有奇珍。此宝你日后却少它不得哩。”眇姑稽首说道:“师恩深厚,弟子刻骨铭心。但是朱师伯既然亲为此事提醒,必与师妹他年安危有关。御魔全仗自己功力修为,不在法宝。时已不早,请师父赐给她吧。”屠龙师太微一点首,由怀中取出一把形如月牙,碧光耀目的环刀,递与癞姑。癞姑素觉眇姑面冷,不甚投契,见她慨然以至宝相让,好生内愧,坚辞不要。眇姑只看着她,也不再说。屠龙师太道:“你还不知我和你师姊的性情?既已出口,永无更改。不过她将来道高魔长,性又孤高,无甚同道;你为人随和,到处皆友,务念同门之情,不可大意。固然她内心坚定,终可无害,到底少受苦难为好。时已不早,你速去吧。”说罢,不俟答言,同了眇姑飞去。癞姑知道再推便假,只得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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