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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六


  那散仙所传法术,甚是神妙。二人便在洞中互相传授,各把对方所学,一齐学会。因二人所居洞府偏近山阴一带,景物荒寒,洞又残破不堪,方瑛居久,习与相安,还不觉得难耐。元皓前居小岛,风景清幽,海天万里,波澜壮阔,朝晖夕阴,气象万千,忽然来到这等荒寒僻陋之乡,老大不惯,立主迁居。说海内名山胜域甚多,何必居此?山阳虽有几处灵境,近日往探,早在方瑛未来以前,便有了主人,多半是法力颇高,不是易与。又看出彼此道路也各不同,即便勉强寻到一个较好的所在,日子一久,恐也难于相处。既是风马牛不相及,对方在此多年,住得好好的,何苦结仇生事?还是另寻洞天福地栖身为上。方瑛也并非不想移居,一则那洞是自己发祥之地,下过多年苦功才到今日,心中有些依恋;再则那道书后页偈语,也有和散仙语气相似的。大意是此书每四百九十年度一有缘之士。得书的人精习之后,必须将它埋藏在原发现的石穴之内,外用法术封禁。如不遵从,一带出洞外,书便化去,取书的人也还有奇祸。自己虽将全书记熟,并已解悟,到底日夕相对的天府秘籍,平日珍如性命,一旦埋入地底,永不再见,也是有些难舍。

  方瑛正在踌躇迁延,不料元皓因往山阳寻找修真之所,无意中惊动了一个异派中的能手,命两个门徒跟踪寻来。两门徒发觉方、元二人隐居在广成子故居废洞以内,回去告知乃师。因洞中玉叶仙籍夙有传闻,每值月黑星昏,有人空中路过,往往遥见宝气上透云霄。等跟踪入洞查看,却怎么也寻找不到线索。再升空有心查看,便不再现。由古迄今,也不知有过多少人来洞中发掘守候,也没见有人到手。可是洞中居住的人,总是凶多吉少,不是无端遭害,便是有仇人寻来,争杀时起。迭经残破之余,当地又不时发生地震,洞壁倒塌,碎石纵横,几非人所能居。只宋末有人来洞住了十年,忽然道成仙去,并用石块将洞堵塞,在洞外留下偈语,词意甚晦,只有几句是劝后来人不必再为仙籍徒劳,枉自白送性命。山阳灵境甚多,各有修道之士隐居,差不多以前俱曾访过此洞遗迹,见到壁上留的偈语,俱料道书已被前人取走,所以留此字迹。当地又极荒僻,虽只一山之隔,但长年无人涉足。那异派又比众机智,心想:“书既取走,洞中遗书宝气上烛又出传闻,如恐后人徒劳,尽可明言,何必又将洞门堵死禁闭?偈语后两句并有入洞白送性命等恐吓之言。”始终疑心洞中不有珍物埋藏,也必有别的灵异之迹。

  偏巧这一日山中大雨,正由山外飞回,遥见后山宝光上腾,与雷电争辉。定睛一看,正是广成子故洞发出。立即回洞带了门人,赶往一看,壁间朱篆偈语,已然不见。先料洞中还有禁制,自恃法力,在洞侧攻穿一个小穴。钻进一看,古洞荒凉,并无一毫灵迹。师徒合力,在洞中用尽心力,连发掘了数十日,前后七次,只差把全洞倒翻,结果什么也未找到,白把那洞毁了个残破不堪。那宝气从此便没再见。一晃多年,不曾再往。哪知此举白给后来的开了一个出入门户,否则洞门早经前人堵塞,禁法未破,方瑛如何得进?这时听二童说起洞中还有两个修士,法力似还不弱,猛忆前事,知此洞徒有仙灵窟宅之名,实则一无可取。如是常人,还可说是动于传说,求道心切,不畏艰苦。这两人均有法力,肯在洞中久居,必有原故。自己不合疏忽,自从那年破洞发掘,几次徒劳之后,便未再留意。可是那年遗留的偈语,便在发掘那一夜忽然隐去。也许那道书已为这两人所得,正在洞中修炼都不一定。那异派立起贪心,前往窥伺。到时正遇方、元二人在洞外闲眺,借故向前问讯。

  此时方、元二人法力高强,远非昔比。见他突如其来,一望而知不是端人。元皓日前往山南访求居处,又在暗中窥探过他,料知不怀好意,便和方瑛使了个眼色。方瑛人最持重,自以无师之学,不肯轻易树敌。一面虚与周旋,一面互使法力暗斗,表面仍是谦和,不与破脸。那异派盘问不出实况,又觉出对方不好欺凌,说了两句负气的话,忿忿而去。依了元皓,等他再来,便要破脸为敌。方瑛力说:“我们才初得道,这厮修为年久,法力深浅难知。听那口气,山阳人数颇多,俱为同党,彼众我寡,抵御不住。贤弟与我本有移居之志,乘机远避,另觅洞府清修,岂不省事?与这类妖道怄闲气则甚?”随回洞内,将玉叶道书藏埋封禁,强劝元皓起身。元皓因那异派狂傲,行时又隐隐示意恐吓,气终未出。断定是为洞中道书而来,日内必还来洞窥伺侵扰,便在洞中故布了两处疑阵,中藏厉害埋伏。并在洞中留下一封告诫来人的信,表面是说主人暂时有事他往,居室门外设有禁制,无论何人不得擅入,以免伤害。心料妖道见信,不甘受激,又疑心道书藏在室内,必定强入,却不知内中禁制有明有暗,变化无穷,虚实相生。除精通此法,可以无事;否则,非受重创不可。方瑛拦阻不住,只得听之。二人走后,妖道师徒便带了法宝、妖幡,大举寻上门来,见书大怒。又听二人因怕他已逃走,冲将进去,行法破禁,误陷埋伏,果然上当,受创而去不提。

  方、元二人由此遍游宇内名山,打算择一安身修炼之所。洞府还未寻到,对头已经约了几个前辈能手,到处寻找二人报仇。双方相遇深山之中,苦斗了七日夜,结果二人虽然勉强占了一点上风,可是由此纠缠不清,仇人越引越多,几无宁日。二人道书虽已解悟,那正经修炼之功,相差尚远。又以连与仇人苦斗,自觉法力还差,如非元皓诸宝神奇,几遭不测。越想越觉功力不济,决意另觅隐僻之处,匿迹潜修,等到法力精进,到了火候,再和仇敌一见高下。因想中土名山易被妖人追踪,而云贵边境颇多山水佳处,于是便往滇边一带边山中寻找。这日行至贵州境内,正值三四月天气,偶然经过一个山村,看见花树成林,宛如锦霞,尤以榴花为盛,繁红照眼,都如碗大。路旁花林内,恰有酒旗飘荡。二人修道才十余年,本未断绝烟火,见那蛮烟瘴雨之乡,竟有这等山明水秀所在,一时乘兴前往沽饮。当地原是寨墟,那酒家设在半山坡上花林旁边,三间竹屋,倒也明敞。后窗外面还对着一条山路。

  二人饮到半酣,忽听窗外哭喊之声。过去一看,瞥见一大片红云向空飞起,云中裹着一个半身赤裸的山人,手上挟着一个少女,正在哭喊挣扎。因值墟集,山路往来的山人甚多,内有一个货郎打扮的汉人也在望空哭喊,山人面上俱带惊惧之色。二人料是妖人用邪法掳劫汉人妇女,不由动了义忿,恐迫不上,也没细问,便飞身追去。那妖人法力有限,又摄了一个凡人,一会便被追到地头,先后落下。那地方是一山洞,妖人还有几个同党,平日凶横已惯,见人追来,自是暴怒,群起迎敌。结果妖人纷纷负伤遁去,那少女被救了回来。女父名叫周老,自是感激万分。可是全寨墟人却发了急,苦苦哀求,要二人留住,宛如大祸将至。一问底细,才知那妖人俱是红发老祖门下,先不在此,近年才在附近山中来往,自称奉了教祖之命,来此收徒传道。来时大显灵迹,当地本有蛇虎之害,俱被二人用法力除去,又能呼风唤雨,驱役神鬼,远近各寨墟山民,俱把他们奉若天神。只是脾气不好,又贪财,又好色,时向山人讨要酒肉、金银、布帛供奉,稍一违忤,立遭杀身之祸。每遇各寨墟集,往往突自空中飞落,看见有姿色的妇人,立即强摄了去。山人信奉鬼神,先还当是神人看中他的妻女,必有福降,还甚欢喜。隔不了一二日,所摄妇女相继放回,一个个全成了病鬼,面黄肌瘦,不成人形。有那气弱的,到家不久便即身死。一问经过,才知妖人竟是在此暗立洞府,背师作恶。洞中时常替换往来,摄了妇女前去,只是更番淫乐,直到对方精枯髓绝,方始放回。所说教祖所居,远在滇黔极边深山之中,相隔尚有三千多里。听那口气,妖人来此为恶,乃是同门互相瞒哄,教祖并不知道。

  山人见回来的妇女异口同声如此说法,方始觉出受害,无如妖法厉害,空自又恨又怕,无可奈何。只得遇到墟集,把青年妇女藏起,别的仍是予取予求,听凭诛索。哪知凶蛮更妙,过了些日,先用妖法示威,把山人吓了个够。然后传知,每隔半月献上四名山女和牛酒布帛应用各物,供他淫乐。各寨按时轮值,不许迟误;否则便降奇祸,将违命山民全数杀死。寨民无法,又只得应诺下来。由此起按时送了妇女前往,等第二拨送去,再把前送山女带回,于是成了惯例。土蛮愚鲁,又极信畏鬼神,好在寨墟甚多,每隔年余才轮到一回。去的山女因受蹂躏日浅,回时只是虚弱,多半仍可复原,死者甚少。日子一久,渐渐习与相安,视若故常。自献女起,妖人日常只在所居洞中享受,轻易不来墟集上走动。就来,也只强索财货食用,也不再摄妇女。这日,许是看见周女美貌,动了淫心,又施故技。不料遇见两个大对头,吃了大亏。当地山人知他决不甘休,惟恐方、元二人走后,妖人前来问罪要人,心胆悬悬,又不敢把二人怎样,不住环跪哭求,坚不放行。

  方、元二人知道妖人必已逃远,不会再来。无如山人心实,不听劝说。方、元二人见他们哭诉可怜,又不知对头厉害,以为妖人既是背师为恶,可见乃师人尚不恶,何不寻上门去,责以正义,令其约束徒众,不许再犯。听劝便罢,不然便连他师徒一齐除去,免留害人。二人主意想定,假说自己便是红发老祖好友,受他之托,来此惩治恶徒,妖人已然胆寒,不会再来。山人仍是半信半疑,但又不敢拦阻他们,只是一味哀求。周老父女也相随跪求。二人也恐就在走后这一二日中,妖人来寻周老和山人晦气,勉强留住了两日,妖人未来。当地寨主又令两个胆大一点的山人,去往所踞洞穴窥探,除发现几具汉装女尸和一些强索去的酒食财货外,并无一人。方始相信放心,对二人愈发感激,又以好意留住,二人自是不允。情知妖蛮凶横,复仇心重,决无善罢,行时又教给众人和周老一套话,并将周女藏起半年,传言作为二人也是见色生心,由妖人手里将人劫走,到手以后并未送回,众人只知二人路过撞见,忽然飞空追赶,下文一概不知,以防万一。随即起身,往边山赶去。

  红发老祖在滇边一带威望极高,所居之地极易打听。二人初生之犊不怕虎,竟到烂桃山登门求见。这时红发老祖虽信白、朱二老之言,不许门下为恶,但是护短好胜,根于天性,终改不掉。二人因见前伤妖人无甚法力,因而看轻乃师,以为区区山蛮邪教,哪在心上。自己还以为是不愿结仇多杀,善意相劝,满心自恃。初到时,看见对方许多势派,门人侍卫其势汹汹,认定对方好作威福,决非善良,词色大是不善。红发老祖听门人报知,心已不快,因来人姓名从未闻知,无故来访,词色又如此倨傲,不知是甚来历,为了何事,想了想,姑命入见。二人见红发老祖居中正坐,门下好几辈弟子侍立于侧,更有八名侍卫,手持戈矛环立座后。自己以礼人见,也不起身迎接,只把手微摆,令就旁坐。其实对方一见面便把二人功力看透,知是末学新进。这还是因为常和正教中人来往,恐有要事,奉命而来,才有这点礼貌,否则相待更恶。二人以为对方过于倨傲,强忍气忿,冷笑就座。没等询问来意,便把门下妖徒淫恶行径说出。正在昌言无忌,详陈邪正利害之分,忽见众妖徒面容骤变,好似动了公愤。上首一个身材高大,貌最凶恶的妖徒,立用土语向乃师说了几句。红发老祖忽把怪眼一翻,立命拿下。上首二妖徒应声而出,各放出一股黑烟飞来。二人深入虎穴,原有准备,也就施为迎敌。众妖徒见妖法擒不到来人,纷将法宝飞刀放出。二人见对方主脑还未动手,单是门下妖徒,便大有能者,与日前所遇大不相同,才着了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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