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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〇


  癞姑藏身阵中,见英琼从容应敌,措词巧妙,和往日一味躁进勇敢不同,又爱又喜又担心。正想用传声叫她和老怪物定约,不问胜败,以三日为限。英琼又接口往下说道:“你无须顾虑,死活认命,决不怪你暗算,如有本领,只管施为便了。”丌南公也是怒火头上,表面虽顾身份,言动从容,暗中气在心里。闻言冷笑道:“你既如此胆大妄为,且先叫你见识见识。”随即把手一扬,左手五指上立射出五股青色光气。初出时细才如指,出手暴长,发出轰轰雷电之声,飞上天空。后尾也离手而起,化为一幢大如崇山的手形光山,朝英琼头上罩来。英琼见来势较缓,但离头还有十丈,便觉压力惊人,重如山岳,不敢怠慢,也以全力应付。先不发作,故意延挨,暗中防御。估量压力重得快难禁受,光山快要压到身上,离头只有丈许时,方照预计行事。丌南公因自己所炼五指神峰不特重如山岳,内中并藏好些威力妙用,乾罡真火尤为猛烈,多高法力的人遇上也不能当,而见英琼目注上面若无其事,法宝、飞剑全未放起,实在不解。觉着此女虽是爱徒之仇人,这等美质,就此形神皆灭,也实可惜。方要警告,猛瞥见一团慧光突然涌现,祥云靠微,人也离地上腾,丈许大一团祥霞包没敌人全身,凭自己的慧目法眼竟未看出如何发动,才知敌人持有佛门至宝。照此情势,分明已与本身元灵相合,休说急切间不能如愿,便炼上数日夜,也未必能够奏功。不由羞恼成怒,先前怜惜之念去了一个干净,立意想让英琼吃点苦头。便把双手一搓,往外一扬,手上立有两大股青白二气朝光幢中飞去。

  英琼人困光中,虽仗定珠之力不曾受伤,但是上下四外宛如山岳,其重不可思议,休想移动分毫。及至青白二气射到光幢之中,先是烟云变灭,连闪几闪,二气不见。光色忽然由青转红,由红变白,化为银色,中杂无量数的五色光针环身攒射,其热如焚。知是敌人采取九天罡煞之气所炼乾罡神火,全身如在洪炉之中,正受那银色煞火化炼。虽有佛门至宝防身,心灵上也起了警兆。急忙潜神定虑,运用玄功,静心相持,虽觉烤热,还好一些;心神稍乱,火力暴增,顿觉炙体的肤,其热难耐,连心头也在发烧,大有外火猛煎,内火欲燃之势。这等景象,乃修道人的危机,自入峨眉以来,尚是第一次遇到。深知厉害,心中一慌,火势忽止,连四边压力也已退尽。忙用慧目注视,四外青蒙蒙,只蒙着一团轻烟,行动已可自如。换了常人,决不知此是敌人最厉害的诸天移神大法,只要心神把稳不住,妄想冲出重围,或用法宝、飞剑施为,稍微移动,立陷幻景之中,不消多时,便被煞火炼成灰烟而灭。除临死前苦痛难禁,也只一眨眼的工夫。道力稍差的人,还不知怎么死的。端的厉害非常,阴毒已极。

  英琼本来危险异常。一则,仙福深厚,不该惨死;再者,她的功力远非昔比,道力更极坚定。一见形势突变,身上一轻,仗有定珠护体,本身定力仍极坚强;又以强敌当前,就算青光为定珠所破,敌人也还必有杀着,始终以静御动,只用慧目查看,未作逃走之想。方想青光如破,怎会还有青气笼罩?这一念竟占了便宜,转危为安。一眼瞥见敌人师徒望着自己,似乎笑容初敛,内中两妖徒并在以目示意,猛触灵机。暗忖:“敌人法力极高,师祖当年两次除他,均被逃脱。第一次在东海路遇,斗法两日夜之久,才得获胜。自己能有多大气候,如何能与对抗?诸位长老前辈均说事甚凶险,必须善为应付,结局也只能将其气走了事,并非真胜,还须留意毒手,不可轻视。反正须困两三日,索性不等未两日,先连兜率火放出,与佛家慧光连成一片,在里面打起坐来,不问来势如何,付诸不闻不见,且过了三日再说。”英琼二宝本与元神相合,随心运用,动念即生妙用。心念一动,那三朵灵焰已经分合由心,化为一朵,威力更大,再与定珠联合,越显神奇。事也真巧。丌南公见敌人张目四顾,身外慧光祥霞似稍减退,知其将人幻景,方顾妖徒微笑,忽想起此女已得仙佛两家真传,功力深厚,如何大意,轻其年幼,未用法力隐蔽本身?反正对方法宝神妙,不是急切间所能成功,便打算把英琼陷入幻境,交与门人主持,自往幻波池去寻敌人晦气。

  这时英琼危机系于一发,幸亏敌人发难,英琼也恰好打定主意,一朵紫色灯花,在元灵主持之下,突在慧光中出现,晃眼化为一片紫色祥焰,飞出慧光层外,仿佛一朵丈许大的紫色灯花灵焰。上面托着一团佛家慧光,光中裹着一个白衣少女,双目垂帘,安然跌坐,端的仪态万方,妙相庄严,好看已极。丌南公见状大惊,想不到一个后进少女,竟有偌高功力。双方虽是仇敌,到底修道多年,与别的旁门左道不同,见此情势,也由不得心生赞许,认为从来所无。英琼自从灵焰飞起以后,便觉四外压力奇热重又暴长,恢复原状。这才醒悟,方才原是幻境。经此一来,越发小心,专一运用玄功,哪敢丝毫疏忽。到了后来,觉着心有敌人,仍是有相之法,出于强制,故此觉得压力奇热未退。于是便把安危置之度外,一味潜神定虑,回光内烛。等到由定生明,神与天合,立时表里空灵,神仪分外莹澈。一切恐怖罢碍,立归虚无,哪还感觉到丝毫痛苦。

  丌南公见她宝相外宣,神光内映,那粒定珠已与本身元神合为一体,升向头上,祥辉柔和,乍看并不强烈。先那佛家慧光已经透出光幢之外,那朵紫青神焰不知怎地忽然由上而下,到了敌人脚底,宛如一朵丈许大的如意形灯花,凌空停立,将人托任。英琼跃坐其上,灯花上紫色祥焰由四边往上升起,包没全身,已不似方才分作里外两层景象。表面宝光只有一层,似比先前容易攻进。实则上面慧光照顶,灵霞耀空,下面紫焰护身,祥辉匝地。那五指神峰所化形如山岳的光幢,相形之下,不特比以前减色,内层并现出一个两三丈高的空洞,相隔五六尺便难再进。丌南公知道敌人初悟玄机,还不知尽量发挥,否则就此冲出,都拦她不住。不禁大惊,又急又怒。暗忖:“一个学道才不久的少女,竟有这等功力。那两个敌人不曾见过,闻是此女师姊,修炼较久:一个是道家元婴炼成;一个更是大对头神尼心如徒孙,兼有仙佛两门传授。就许比此女还高明。自己枉然修炼多年,苦炼了好些法宝,满拟人能胜天,拼遭重劫,时机一至,扫荡峨眉,将仇敌师徒一网打尽,使齐漱溟不能代师完遂昔年所发宏愿。谁知铜椰岛之行阴谋未成,反有伤损,坐看敌人成功而去。因见对方功行已将圆满,破坏无用,想起昔年长眉真人手下三败之仇,仍不死心。费尽心力,炼了两件颠倒乾坤、震撼宇宙的左道至宝,打算最后一拼。不料法宝尚未炼成,门人先已多事。凭着多年威望和以往信条,本不应亲自出手,无奈爱徒受伤,激起无明怒火。只说区区无名后辈,何堪一击,手到可以成功,先还打算适可而止。谁知这等厉害,平白虚张声势,上来便丢了两个徒弟,至今推算不出下落吉凶。未来前,又还受人戏侮,几将镇山之宝毁去。仇恨越深,偏无奈何。照此情势,将来报仇固是极难,便是目前,胜之虽也脸上无光,到底还好一些;万一不胜,丢人更大。自己又和别人不同,持久无功,便须退走,不能和别的左道中人一样苦缠不休,受人轻笑。好歹也要伤他两人,才能退走。此女又是祸首为仇,不给她一点厉害,休说外人,便爱徒面上也无法交代。”

  丌南公越想越恨,于是变计,打算往幻波池破那五行仙遁,就便搜寻先来二徒仵氏兄弟的下落。因敌人正运玄功,潜光内照,不会答理,徒自取辱,便不再发话。只将身旁法宝如意七情障取出向空一扬,立有一幢七彩色光合成的彩幕笼向神峰光幢之外,以备自己去后,敌人乘机逃遁。再用传声暗告门人,说敌人已有准备,遇事难先推算观察,令其留神戒备,以防敌人另有诡谋。看今日情势,对方必有能者,不可轻敌。即便万非得已,也要一面还手,一面报警,以防再伤人受愚。说完,尚恐英琼法宝神奇,光幢阻她不住,自己一走,出与门人为难,特意留下一个幻影,方始走去。

  癞姑藏身仙阵之内,闻得卢妪神替传声,说丌南公已往仙府扰害,令照预计行事。试用仙法一看,果见一条人影电也似疾,正往池中飞去。自己就在对面留神观察,竟未看出丝毫影迹,如非仙阵中设有照形仙法,绝看不出。就这样,也只看到一点极轻微的淡影,一瞥不见。再看所留幻象与本身一般无二,照样具有神通。暗忖:“老怪物连经天劫,几成不死之身,真有通天彻地之能,旋乾转坤之妙。以他法力,如非与峨眉拼命作对,势不两立,各位师长见他虽是旁门,自从隐居黑伽山数百年来,已不再为恶,无故决不会去惹他。只要将最后一劫再渡过去,便成不死之身。如今偏要自寻死路。固然女人是祸水,如非沙红燕引起,不致如此,但到底还是前孽太重,嗔念难消,以他那么神通广大的人,竟会执迷不悟。”癞姑一面寻思,一面忙用传声向幻波池、静琼谷诸男女同门警告。并说:“英琼虽被困住,决可无碍,时至自解。尤其英男师徒,事完尚有余波,万万不可轻举妄动。以英琼法力、法宝之高,尚非其敌。别人出来平白吃亏,不死必伤,决占不到丝毫便宜。”话刚说完,忽听有人接口说道:“癫师姊,休这等说。我和陈哥哥不是你们约来,也不在你所限范围之内,你不用管。”癞姑听出是李洪口音,忙用传声急呼:“洪弟与陈道友法力虽高,仍不可造次轻敌。休说别的,我幻波池仙景如被老怪物毁损,也是冤枉。”李洪笑答:“我们如非防他毁损仙府,还不多这事呢,包你没事。休说陈哥哥,便我来时,也得有几位老前辈相助,连人都请了来,你们自看不见罢了。我恨他狂妄,今日准教他丢脸回去。我已准备停当,和蝉哥哥、文姊姊他们说好,连李健、韩玄、沙余、米余、钱莱、石完六个小人全都带上。他喜以大压小,我便教他尝尝小的味道。蝉哥哥他们,已照预计布阵待敌。我们如果不行,他和文姊姊一个鼻孔出气,能答应我么?”

  说完,便见对面八妖徒身后现出一伙人来,老少都有。除李洪所说八个而外,下余还有七个老者,都是相貌清奇,长髯飘胸,穿着多半破旧,却甚整洁,高矮不一,一个个仙风道骨,飘然有出尘之致。手上各拿着一串佛珠,穿的却是道装。随在八小身后,一同出现。内中一个相貌清瘦的黑须老者手掐诀印,由中指上发出一片淡得几非目力所能看见的青色祥辉,将八人一起笼罩在内,好似特意现与癞姑观看。只闪得一闪,便即隐去,只见一大团青光如轻烟电卷,往幻波池中飞堕。由此更无形声,间也不再回答。去前似见陈岩手朝丌南公的幻影一扬,若有施为,但未看出形迹。最奇的是对面妖徒无一弱者,大队敌人就在身后现形,又由身侧飞过,竟未觉察。匆促之间,未暇用仙法照影,看这七个老者,法力决不在李、陈诸人之下,行辈必高。李、陈二人来时,曾与上官红路遇,并未听说有此七老同来;自己方才还和二人相见,谈了几句,也未看出。就算来人长于隐形,或是后到,此时本山禁制重重,更有照形仙法,外人到此,无论法力多高,断无不见之理,使用本门隐形法更不必说。怎么想,也想不出这七个老人是怎么来的。想了想,终不放心,又朝朱文传声询问:“可知李洪同来七老人的来历,是何因缘?怎未听说?此去有无危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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