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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第六回 此去合双栖 为有夙愿鸳鸯交深金石 再来成隔世 依然前生鹤侣眷属神仙

  话说当地乃是一条深谷,谷径宽广,山容雄秀,到处翠柏森森,繁花如绣,风景绝佳。左近更有一洞,石室两间均甚高大,里间并还设有木制门户和石榻几案,以及炉灶用具之类,彷佛历年颇久,门已朽腐,室中用具却甚清洁;尤其是那洞甚为眼熟,好似以前到过。

  二人一到,便不知不觉自行走进,到了里室。孙毓桐见孙同康仍用一手半抱着自己,便佯嗔道:“人已到地,怎还不肯松手?”随说,随将孙同康手甩脱,同去石榻坐下,说道:“想不到今日成功,如此容易,只那妖蜃毒气厉害;你只顾用宝镜抵御,未用宝铲防身。我回得稍慢,你便难免中毒,临敌如此大意,我真替你担心呢!仙芝被我连根取来,芝实也还未落,正好服食。这类灵药,举世所稀,结实形色,因时而异,芝叶也有延年轻身之功。只是芝实必须即服,延时一久,灵效便差。休看你真元亏耗过甚,服后不久,立可复原,本来尚须和制,幸我早有准备。”

  说时,她早从身畔取出一个玉碟、一柄玉刀,将那形如枇杷、色作金红的芝实轻轻切落;再取一粒灵丹,一同放入碟内,用刀一碾,立化成一碟青色乳浆,清香扑鼻。刚劝孙同康服下,觉着心头发热,身子疲软,懒洋洋大有神倦欲眠之象。暗忖:“先在空中飞行时,便觉身懒心热,不曾理会;此时更甚,这等现象自来所无,是何缘故?”猛抬头,见孙同康脸上通红,宛如酒醉;两眼隐蕴热情望着自己,似要冒出火来。心中一惊,想要斥说几句,话到口边,不知怎的不忍出口。

  微一迟疑之际,忽听外面破空之声甚是迅急;同时孙同康也凑近身来,似要前扑。她刚低喝得一句:“你待作甚?”那破空之声已在洞前飞堕。二人因一路未现形迹,疑是白衣少年除却妖蜃跟踪寻来;但是对方怎会得知落在此洞,一到便对直下降?初次相遇,来意善恶难于预料。虽然芝实已服,无所用其顾忌,毕竟无事为妙。方打手式噤声潜伺,心盼来人也许住在近处,由外飞回;只等过去,便即起身。

  忽听洞外厉声大喝:“小狗男女,偷犯鸠道长禁例,已是该死;竟敢将白龙涧兜率仙芝盗去。休看鸠道长先前入定,被你乘隙得手,回醒略一行法,立即查知究里。你们先犯禁网,已有感应,无论逃向何方,俱如掌上观纹;现已撒下天罗地网,休想脱身。晓事的,速将仙芝献出,少时鸠道长骂临,或许还能容你二人活命;稍有违抗,身遭惨死,还受炼魂之苦,悔之无及了!”

  孙毓桐闻声,早有戒备;再听出来人竟是鸠道人洞中所遇妖人,并非白衣少年,情知不妙。不等说完,便将飞剑、法宝一齐施为,先将二人护住,然后一同走向外室。洞门外面已被妖烟邪雾布满,一片浑茫;妖人并未进洞,只在外面喝骂,也未当洞而立。

  孙毓桐久经大敌,看出邪法虽然厉害,敌人不往洞内冲入,多半内怯。暗忖:“双镜合璧足可防身,听妖人口气,鸠道人尚还未到,正好乘机冲出;只能飞到峨嵋,立可无事。”心念才动,人已到了洞口,忙令孙同康将镜取出,与自己宝镜合用;在青、白两道剑光环身围护之下,一同飞起。荡开洞门妖烟,冲将出去一看;洞外烟光杂沓中,立着一个妖人,果是先前所遇。

  一照面,那妖人便戟指喝道:“小狗男女纳命。”

  孙毓桐见那妖人,形貌丑恶,声如狼啤,神态甚是凶横,不禁有气。知道白龙涧仙芝被己取走,妖人已成深仇;反正势不两立,乐得为世除害,去一个是一个。便鸠道人赶来,邪法厉害,有此双镜合璧和二人的法宝飞剑,纵不能胜,也不致为其所害。自己和孙同康历劫三生,应在今生合修仙业,同参正果;仙机早有预示,更无中道夭折之理。自己不过为了孙同康真元损耗,仙芝初服未久,为防意外,不愿多事。妖人这等可恶,反正不动手不行,怕他何来?想到这里,本就气往上冲。

  那妖人名叫黑手真人乌蒙,乃竹山教余孽。自从竹山教被青城派剑仙吕灵姑、裘元、虞南绮、纪登、陶钧、陈太真、纪异等诛戮殆尽,乌蒙恰在外未归,因得漏网。自觉势孤力弱,报仇固是无望,还要防到仇敌搜索。无如平日性情乖戾,无甚同道之交,在竹山教中行辈颇高,其势不能改投别的异派。有两三处可投的,对方见峨嵋、青城两派日益昌明,威力至大,俱都胆怯怕事,各自敛迹,轻易连门都不出,岂肯收容逃亡?再说也无法进身,迫于无奈,只得匿迹销声,东藏西躲。

  过了些年,妖人见对方并未赶尽杀绝,穷搜余党,心虽稍安;终觉孤立无友,遇上事,连个应授皆无。想起鸠道人,昔年曾有往还,后因屡次约他相助,均遭坚拒;嫌他胆小怕事,心存鄙薄,未再登门。此人骄旺乖僻,喜人奉承,尤其正教中人从不与之为敌;不特是个奥援,还可托庇。

  那知寻到门上一谈,鸠道人先是淡淡的无甚表示。乌蒙知他性情古怪,事须渐进,便在左近寻一山洞住下,时往请见,词礼极恭。到了最近,鸠道人方始吐口说出炼法之事,只嘱不可泄漏。乌蒙探出他心意,自是高兴。

  这日合当有事,孙毓桐、孙同康中途降落的山谷恰在妖窟左近,乌蒙早就发现,因鸣道人再工严嘱:“你住我附近无妨。如在此方圆五百里内生事,不必对头寻你,我便是你仇敌。真有要事,也须先对我说,经过商计,方能下手。”

  乌蒙知他言出必践,自己法力又不如他,穷途求人之际,自无话说。当日发觉二人,看出敌党;左近素无正派中足迹,料定有事,随往报知。偏巧鸠道人完功在即;到时,二人避得又巧,未被识破。乌蒙连唤未应,去往后面竹楼一看,法台四外封禁,无法入见,轻将二人带出禁地。如非最末出口一关,将隐形法破去,妖法有了感应,妖人连影子也不会知道了。

  乌蒙初遇二人,本无仇怨,只为邪正不能并立,心恨正派中人刺骨;又想讨鸠道人好,主人脾气太怪,便未惊动。直候到鸠道人事完相见,一说前事,鸠道人方欲行法查看;忽然发现后山出口,摄形禁制,有了感应。所设邪法甚是厉害,来人只一由此通行,真形立被摄去,此后百日之内,对方所去之处,全可查知;并且多高的隐形法,也吃破去。

  鸠道人因自己久居本山,素无外人足迹,忽有正教中人通过,所去又是通往后山秘径,好生惊疑。忙即行法查看,才知后山白龙涧底,还藏有一株兜率仙芝和一个妖蜃。只为阴阳叟法力封禁,不特外人不知,连自己近邻多年,后山也曾去过,均未发现一点影迹。这两样全是仙凡罕遇的灵药奇珍,明是自己应得之物,竟吃外人盗去,如何不恨!

  他先颇激怒,继一想,来人竟敢通行禁地;偏巧自己行法正亟之际,阴阳叟所设禁制,恰又在来人到时自行失效,仙芝灵实也正结实。般般凑巧,分明算知一切,早有安排;恐是青城、峨嵋两派门人所为。如若追去,保不从此便动干戈;虽然邪法已经炼成,到底深知敌势太强,而自己党羽又少,不可轻犯。

  方自踌躇,吃乌蒙在旁巧语一激,鸠道人不由犯了平日骄愎之性。暗忖:“这两派门下往白龙涧,尽有途向;由空直下,更是迅速,断无怯敌之理。为何犯险,由此洞中秘径偷越?这两派门下,怎会如此清虚胆小?多年威望,如吃两个初出道的后辈偷越禁地,盗去灵药奇珍,何以见人?”越想越有气,因法台布置繁密,急与乌蒙相见,尚未撤去;便把所有摄形镜,连同一面妖旛交与鸟蒙。令照镜中所现来人去路,追踪赶往,自己随后就到;擒人不可杀害,务留活口,待己处置。

  也是各人运数所限,鸠道人别的邪法均不寻常,惟独所习摄形法,乃南海鲛人岛妖道巫启明门人——“神风使者”项纪私相授受。不久巫启明师徒,便在灌口为朱梅、杨瑾所杀,并未学会。用时只现人影,据以搜索去路;被摄人所经之处,一切物事却照不出;转不如鸠道人自练邪法,三五百里内景物,宛如亲见。

  鸠道人为了忙于撤收法台,只看出了前半截,便与乌蒙商计追人之事;孙毓桐等途遇白衣少年,截杀妖蜃一段,恰未得知。否则,鸠道人对于同类妖邪固极骄狂,对于正派中人,却只自恃不出为恶,对方为难,有词可借;外强中干,心实畏忌。如被看出妖蜃就戮时情景,又见仙芝已被对方服食,也就息念,未必再追下去了。

  乌蒙素来性暴,一心讨好,以为兜率仙芝如经制炼,或与正派中大小还丹之类灵药同服,功效更大。来人刚刚到手不久,又是连根采去,匆忙中必还未服;就服芝实,根叶也必尚在。妖蜃更是左道配制媚药的珍品。满拟此行不虚,闻命即行;妖镜所现人影在镜中心,随着所追途向,正反偏侧隐现,追寻极易。

  此时白衣少年已将妖蜃除去,为恐贻毒害人,特将死蜃尸身摄回山中消灭,刚离开不久;双方相隔虽是极少时间,但是途向相反,恰巧错过。乌蒙寻到谷中,因鸠道人曾说:来者少年男女二人,各有珍奇法宝飞剑,深浅尚自难测。以前吃过正派中人苦头,又防遁走;一到,先将妖旛如法施为,放出千百丈烟光邪雾,将全谷笼罩封闭。正自对洞喝骂,忽见宝光剑光环绕之上,冲出一双少年男女。方看出不是易与,孙毓桐已当先发动,手扬处,一连串七枝尺许长的红光,连珠也似先朝乌蒙飞去。同时,两道镜光连合一起,所照之处,烟光妖雾立被冲荡成一个大供。

  乌蒙看出红光乃飞针一类的法宝,自己还能抵敌;这两面宝镜素来未见,威力甚大,如被冲出遁走,岂不难堪?左肩摇处,飞出五枝飞叉迎敌,又放出一幢暗绿妖光将身护住。大喝:“小狗男女,速将仙芝蓝蜃献出,也许还能活命。否则,我已发动九天都箓大法,布就天罗地网,你二人形神皆灭了。”

  孙毓桐恨他骂人,又见宝镜所照之处雾散烟消,虽然随灭随生,并阻不了自己;便鸠道人在此,一不能敌仍可冲出,怕他何来?心胆一壮,决计除此妖邪。口喝:“无知妖邪,死期已至,还敢猖狂!”随说随将飞剑离身飞起,直射过去。

  乌蒙先见敌人飞针精芒闪闪,及至飞叉迎敌,竟是虚有其表。这道青色剑光却似厉害,忙放出一片绿阴阴的妖光,挡向前面,连红光带青光一齐挡住;一面将那五枝飞叉去敌飞剑。初意竹山教中本门炼魄叉,神妙阴毒;对方飞剑一不能敌,立即魂悸心摇,六神受制,昏迷倒地。越是身剑合一,感应越大。初遇不知深浅,才将惟一防身法宝全数发出。嗣见无什奇处,正好用此擒敌,特用妖光将叉倒换下来,去敌飞剑,不料上了大当。

  孙毓桐一见妖叉,便看出是竹山余孽。知道此叉厉害,飞针不能破它,故意不发挥飞针威力,放剑出去,本就是想引其分散;及见妖人自行上套,再妙没有。一面加强剑光去敌飞叉,暗令孙同康加紧戒备。等双方斗到急时,妖人全神贯注叉上,倏地手扬法诀,向前一指,七枝飞针尖上,突发出一股极强烈的火焰朝前猛射,绿光立被冲破,势同电射。等乌蒙百忙中警觉,看出厉害,护身妖光已被飞针穿透;连想逃走的念头都未容起,一片连珠霹雳过处,飞针上烈焰已各化神雷爆发。只见一蓬烈火突然涌起,乌蒙已被震成粉碎。

  孙毓桐成功原属侥幸,见妖人已死,烟光邪雾势仍强盛,心中惊疑。正忙着想收妖叉飞走,猛觉四外潜力加增,空中妖叉一闪不见;情知有异,敌人必有厉害党羽。方令孙同康同持宝镜,加意戒备;面前烟光分合中,现出一个鸠首黑衣、身材矮瘦、手持铁杖的妖道。

  二人一见那等丑怪形貌,知是鸠道人到来,九天都箓邪法必已发动,如若冲不出去,凶多吉少。一时情急,各把手中宝镜同照过去,两道镜光合成一股,立发出百丈精芒,千重霞彩。妖烟邪雾立时滚滚翻飞,狂涛雪奔一般退去,当前无形压力,也轻松了许多。

  孙毓桐因武当诸女曾说鸠道人邪法厉害,力嘱小心应付,预有成见;初遇劲敌,未免惊疑。及见这等情景,心中一松,方觉邪法威力不过如此。待要二次放出飞针、飞剑杀敌时,猛瞥见镜光到处,鸠道人身上起了一片黑烟;挡得一挡,好似不敌,往侧一闪,避开正面。未容镜光移照过去,忽向二入阴恻恻一声诡笑,人便隐迹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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