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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那人名叫吕太初,乃崆峒派中有名人物;深知红云师徒威名,万不能惹。皇子性情固执,想到就做,必不听劝;如往告知,定要强迫随行诸人一同赶去,救那女子出险,以便示意讨好,就此结纳,收为己用。红云虽死,妖僧深得他的真传,更有一套“红云散花针”,凭一行诸人,未必是他对手,何苦无事找事?仗着隐身神妙,意欲隔岸观火,查看明了虚实,再作计较,便在暗中赶去。

  到时,正直妖僧惨败,众人正在商计;回船之际,远远尾随,见落到了船上,吕太初方始回转。皇子因所网罗的党羽人品甚杂,听说对方竟是闻名已久的峨嵋派剑侠,人数又是那样多,延揽之心更切。立时集众商计,非将这个人网罗到自己手下不可。随行人中,原有两个首要人物;一个西藏红教中的番僧,另一个便是那吕太初。一僧一道,门户不同,本就面和心违;皇子更具雄才大略,满腹权诈。表面一体侍奉,尊以国师之礼,实则暗中挑拨离间,于是二人成了水火。

  吕大初因妖僧炼有邪法九寒沙,趾高气昂,目中无人;近又训练了一队铁卫士,越发骄横自满。早想自己也组成一队道术之士,将其压倒,无如近年左道凋零。几个高明人物、前辈长老,俱都隐居名山,敛迹潜修;欲图异日再起,决不肯受清廷供养。本门中虽有几个后辈,已全被自己引来,另外还约了几个别派同党。一则人数不够,法力也差;除自己能与番僧分庭抗礼而外,处处相形见绌。

  难得今日所遇诸人,飞剑、法刀个个高强,尤妙是成双配对;江上行舟,与平日所见峨嵋派门下情形不同,疑是与峨嵋派有渊源的散仙一流,并非嫡传门人。既然涿迹人间,仍有饮食男女之好,只要用点心机,总可勾引结纳。吕太初便向皇子献计,装着与番僧结仇,在江上斗法:相机引激,使其出手,以为进身结识之计。

  皇子大喜,立命照计行事。番僧刁狡非常,推说:“这类斗法的事,非见真章不可。对方法力果如吕道友之言,必是明眼;稍见马脚便被看破,结交不成反给讥笑。最好真假参半,前半认作争斗,各施法力,无须作假;纵有一面受伤,好在都是自己人,当时便可救醒,也无妨害。我们俱受王爷恩礼,便为此吃点小苦也不相干。”并说:“近日双方门人越多,教宗不同,时有争端;为避借此比拚之嫌,自己不愿出场,以免吕道友误会。日前恰巧遇到以前几个同门师弟,正好约他代为出场,照吕道友所说行事便了。”

  吕太初明知番僧以假作真,借此将自己这一派压倒;一面还装好人,自不出手,以示大方。无如话已出口,不能挽回,不便问他所约的是谁;只得招集同党,暗中商计。到了约定时间,赶往江上;一到便看出对面那片乌云邪气浓厚,不知内中藏有什么阴谋毒计?刚照定约发出暗号,放起一片浓雾;番僧忽命人赶来,说所约的只是查山兄弟,一共五人。乃师不特未来,连门人也未派一个,以免万一有什胜败,引起嫌怨。

  吕太初一听说是查山五鬼,便知番僧不怀好意,竟想乘此时机,将自己师徒一网打尽。势已至此,说不上不算来;暗忖:“自己修道多年,虽是旁门左道,也是散仙中人。只为平日恶行太多,邪正不能并立;一般师友同门,被正派中人诛杀殆尽,实在无法立足,方始弃了仙山灵境,托庇朝廷。虽然享尽人间富贵,穷奢极欲,终不如以前逍遥自在,任意所如。

  “本来已觉美中不足,谁知又遇见番僧这个死对头,百计千方,与己为难;今日为了讨好皇子,偏又作法自毙。这查山五鬼,有名狠毒;如不能敌,自己或者无妨,手下党徒必遭毒手。听番僧口气,虽然事后必装好人,医治复原,众目之下,这人怎丢得起?”

  心中狠毒,无计可施,吕太初只得一面和五鬼,就空中隔船相持;仗着双方约定,须等自己作主,发出了末次暗号,方可动手。一面却在暗中盘算,如何应付?等到随着众人的船走了一阵,正在委决不下,忽听对面乌云中发出笑声。此时相隔尚远,船中诸人只李清菬一人警觉,谁也不曾留意。

  吕太初见这远笑声竟能入耳,明是查山五鬼见自己不久发动,故用邪法传声讪笑,再不动手,太已难堪!一面嘱付同党小心戒备,一面发出信号。先见对方未下杀手,还自暗幸;深知五鬼厉害,不敢按照预计,以全力施为。上来便想取巧,装着抵敌不住,向船上诸人露出托庇求助之势,谁知下面两船置之不理。

  本来船上灯光如雪,笑语相闻;双方斗法刚刚发动,一片极淡的金光微微一闪,船上明灯全熄,声息全无。只剩两条船影,在高涌如山的惊涛骇浪中,首尾相衔,箭也似急顺流下驶。看去又稳又快,无论多大的浪头,离船两三丈,便自崩散。对方不是看破阴谋,便是把自己和查山五鬼视若无物,任其自相生灭,不肯管这闲事。

  吕太初心中一急,又见查山五鬼逼人太甚,料定皇子必受番僧蛊惑,用魔教中晶球视影之法,去远方观战,必当自己法力不济。就此下场,丢人太大;即便不占上风,也应显点颜色,少时才有话说。好在众徒党已然奉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五鬼邪法虽然厉害,凭自己的法力,至多不胜,当无他虑。念头一转,越想越气,意欲冷不防施展杀手,给对头一个厉害;再装船上诸人不肯上套,立时收风下台。

  那知查山五鬼早受番僧重托,本身又和崆峒派诸长老有点嫌怨,正好乘机报复,暗中布就罗网。他远里刚一发动,五鬼一面暗发禁制,断他归路;一面把番僧交与的九寒沙大量发出。番僧五鬼也太骄横,既恐妖道得宠,又知主人早晚必登皇位,意欲揽权;惟恐船上诸人被其网罗,不添许多对头。为此设上诡计,故令五鬼出面,假托入定坐禅;以便行法,使晶球视影远出千里以外,令皇子自去观察。又在暗中运用元神,亲自赶来;竟想连合五鬼,将妖道和众人一网打尽,至少也使妖道无法立足才罢。

  番僧便将九寒沙分为两股,一上一下,发将出去。那知遇见克星,孙氏夫妇那一双宝镜,专破这类邪法异宝,已是难当;李、彭二人法力更高。这还是清菬不愿为此多生枝节,将事闹大,只用下山时节师长所赐一灵符,和本门具有伏魔专长的太乙神雷,破了邪法,将他惊走,未为已甚。否则以众人之力,番僧虽以元神在隔江对岸暗中主持运用,隐遁又快,不致受伤;五鬼却不必等日后吕灵姑在巫峡江中三吸金船,便伏诛了。

  五鬼虽然受伤败逃,因是同时发难,吕太师初骤出不意,以为自己留有退路,可以无害;万没想到对头深机密阱,行事如此阴毒。一见九寒沙飞到,运忙命众速退,已自无及;两个徒党首先受伤晕死,同时发现归路已断。妖道咬牙切齿,把心一横,正待施展全力上前拚命;总算运气还好,正当危机一发之间,九寒沙忽被船上诸人破去,仇敌遁逃,邪法全解。否则邪法阴毒,众徒党固无幸理,便妖道本人也只得抵御片时;时候一久,仍非受伤不可。

  妖道见仇敌害人不成,反毁了不少妖沙,五鬼本身许还受伤,看去自是快意;自己损兵折将,一样丢人。船中诸人法力这高,邪正殊途,看神气软硬不吃,绝不会受网罗。自己也是一时贪心过甚,作茧自缚,已然势成骑虎。以皇子的心性,既然发现对方踪迹,不得不止;原想就此不辞而别。一则气忿番僧,二则有此一层托庇,一般正教中的仙侠俱知清廷气运正盛,只要自己只图享受,不去官外为恶,能够亩迹;为防将事闹大,累及无辜人民,必不和己为难,上门作对,到底要好得多。如再回转山中,不免与同党勾结,重蹈旧辙。遇上对头,固难活命;又况加上番僧一个硬头,岂不四面皆敌,更难自保?

  再三筹计,还是勉为其难,妖道只说把船中诸人结识成功,不特增加自己的势力,连番僧五鬼之仇也可报复。一面护了受伤徒党匆匆逃回,忍着耻辱去令番僧医治;一面暗遣一个近年强迫收到门下的小徒弟,用邪法飞行赶上众人的船,再装落水淹死,顺流淌去。等众人动恻隐,救上船去救醒,假说是个孤儿,无家可归,乘机探明虚实来历与江上行舟用意;立用信号报知,自己再隐形赶去。暗用本门邪法和所炼毒丹暗中下手,迷乱本性,然后相机勾结。

  主意原打得好,谁知妖道忙中有错,忘令来人咽上一腹江水,刚一上船,便露了马脚。那所遣的人便是那幼童,名叫陆霆,以前本是旁门散仙门下,从小便丧父母。因他聪敏灵慧,又肯用功,甚是钟爱。没有几年,散仙便遭兵解,事前再三训诫,告以邪正之分:“你年幼道浅,尚要投师,但须谨记师言,看准对方来历,以定去留。以你天资灵慧,不患无人收容;只防始基不慎,妄投邪教,以后休说成就,连似我明日求一兵解转世,也不可得。”

  陆霆把师父奉若神明,立志拜一正教仙侠为师。乃师兵解安葬之后,仗着学有一点防身法术,和前师留赐的几件法宝飞刀,不畏山中虎狼之险;独个儿游行各地名山胜景,物色仙师。毕竟年幼无知,前师约束甚严,所习法术不许炫弄;忽然没了管头,又得了好几件法宝,心想道家原主内外功行同时修积。每遇不平之事,或听人言有什么猛恶蛇兽精怪之类,立即赶去,拿他试手,演习法力。事完又不知隐讳,于是小仙童之名遍于西南诸省。心目中的师父一个也未寻到,却把妖道引来;乘其山中游行之际,突然出现,拦住中路,立逼拜师。

  陆霆看出妖道不是好人,自是不从;嗣见邪法厉害,知不能抗,方始假意应诺。起初妖道还在防他叛逃,因陆霆机警,自知不到时机,如逃必死;故意装着日久心悦诚服,遇事总是先意承志。妖道连试几次,并还命他独自远出,暗中尾随查探;均被陆霆看破,故作不知,全照妖道心意而行,背后也极恭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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