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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原来旺子去后第二日,众英侠便往张庄后园应约,和群贼恶斗,前后不过两个时辰便大获全胜,几个首恶元凶十九除去,只李文玉带了两个园丁的儿子见势不佳老早溜走,不知去向。苏、黑二贼和新请来的群贼全数伏诛,连尸骨也被林飕父女化去。动手以前双方说好,不关主人的事,将群贼所居后园一角隔断,并请万英、杜霜虹二侠暗中埋伏,以防群贼溜走。事前因有林飕父女三位怪侠做中间人,早和贼党订有条规,互相遵守,在水未退尽以前两不相犯,只管约人相助,但不许将主人牵涉在内,否则便是他父女三人的仇敌。无论何方都是如此,两无偏袒。群贼早就觉着仇敌势盛,林飕父女更是难惹,所说也极有理,口口声声要以灾民为重,又知他和敌人并无渊源,自然不肯得罪。其实林氏父女和诸侠早经密计,所说的话虽极公平,但是双方都是针锋相对,不胜必死,谁也难于逃脱。群贼也是恨极这班英侠,新近约来几个好帮手,自信太强,人又较多,不知此是一网打尽之计。内有几个骄狂性暴,像黑老和几个著名凶人再一首先答应,说了大话,余人自然不便示怯。几个狡猾的巨贼,像老贼苏五之类,又觉自己本领高强,善于临机应变,即便败在敌人手里,凭自己的心思本领也不至于为人所杀,至多再丢一次大人,不怕不能脱身逃走,乐得借这一条将众同党僵住,好逼他们多出死力,胜了更好,败也于自己无害,于是答应下来。

  林氏父女未说定以前,先在暗中去向张锦元父子警告,晓以利害,准备拿话打动之后,再由他三人出头去借那三人家富贵家的存粮。张氏父子到底不是十分糊涂,始而保全身家之心太切,只要当时保得全家活命,荡产倾家也非所计。后来发现苏、李二贼竟是一路,人既骄狂,随便一句话都和圣旨一样,不容丝毫违背,又多使人听不入耳,表面上对他还要敷衍恭敬,祖宗一样看待,全家老少连同武师打手俱都不服。这还不说,最可虑是党羽越来越多,都是那么凶悍粗野,不通人情,好好一座园林,布满兽蹄鸟迹,自家人只他父子为了身家安危,不得不忍着苦痛赔尽小心,前往敷衍,谁也不敢走进。家中女眷太多,婢美妾娇,当苏、李二贼初来时便受了许多侮辱,如今贼党越来越多,一个绅宦人家简直成了贼窟,每一想起书香世族遭此横逆,便自痛心疾首,无奈引鬼入室,贼已进门,再想请走难如登天。又知内里还有好些淫贼,家中武师均非其敌,这班人狼子野心,不知何时发生大祸。便是能够相安,照目前形势和群贼口气,大有从此安居,拿当地作为永久巢穴之意。照他平日所说,行为那样残酷,奸淫杀抢无所不为,早晚必被官军搜捕,自己家败人亡之惨决所不免。再经几个跟他多年的武师旧人再三警告,越发害怕,日夜忧疑,心胆皆寒,还不敢露出丝毫形迹。自觉人生苦痛,到此地步已达极点。仔细一想,恶人真个亲近不得,一上贼船便成附骨之疽,落在地狱里面,休想拔出这条泥腿。

  张氏父子正在无计可施,忽然连听手下人说,铁笛子等异人多半手无分文,全仗人缘救此大灾,许多可歌可泣的故事流传民间,人又如何好法。这大一片水,成千累万的灾民,竟以私人之力全数救出,不由大力感动。同时觉着此时处境比那只愁衣食、人却自由自在、互相同情扶助、没有心神苦痛的灾民穷人只有不如,似此终日受人挟制威逼,眼看一个极大的地雷点燃药引,捧在全家人的手上,转眼就要爆发,还不敢稍微放开,进退两难,啼笑皆非,空自悲愤到了极点,无可如何。

  正打不起主意,林氏父女忽然暗中寻去,先由玉峦姊妹借着主人挽留小住之便,先向张家那些妇女警告,晓以利害,再由林飕向他父子力说。张锦元到底做官多年,老奸巨猾,不用人说,已早知道,此是未来灭门大害,一看林氏父女的谈吐气度,与群贼迥乎不同,所说更比自己想得还要周到;又听说起贼党未来的阴谋,不禁心寒胆战,通体汗流。林飕又受铁笛子之教,将平日做世神情收起,口气十分诚恳,这一来说中心病,大为感动,立时伏地拜倒,痛哭求告,竟不等开口,自愿献出所有存粮和库中藏金,专供诸侠救灾防荒、济世之用,以后无论何事全都听命。

  林飕见他父子居然能分善恶,只求除此大害,保得身家清白,非但本身家财可以源源供给,并还劝说另两家亲戚一同捐输。张家拥有大量财产,留此一条财源,将来可做许多好事,自然高兴。双方把话商量停当,明日再作林飕出面,当众借粮救灾。群贼知他心情古怪,言出必践,虽将所捐银米交与敌人救灾,只派人暗中通知,令其来取,并不与之交往,两女并还寄居张家,要到水退之后才去,非但不生疑心,反因此老感情用事,打算借此利用,由主人出面,求其相助。哪知林、铁二老早有预计,死星业已照命,不久就要发难,一个也逃不脱。

  林飕没料到一个贪官豪绅、土豪恶霸这样明白慷慨,觉着难得,又是一个最重情感的人,一见话说得体,时机成熟,立时当众声言:“我已洗手多年,不愿无故和人争杀,专以救人为重,没想到主人如此慷慨,一口答应,他既看我父女得起,便不能不有人心,自来刀枪无眼,这样凶杀,一个不巧,在你们那些对头心中,土豪恶霸一向当作仇敌看待,非但败时不免迁怒泄恨,便是得胜,也不免于和主人为难。这个我却看不过去。双方人数又多,本可约在山中决一胜负,一则水已退尽,到处泥污,玉泉崖顶地方大小,别处都是树林,非但不便,且易惊动俗人耳目,事后还要连累善良。既然双方都不愿意显露形迹,难得主人后园地方广大,又有饮食休息之处,到时先由主人办点酒食,表面款待双方,实则减消敌意,敌我各占一面,分人出斗,只不逃走,未动手的人尽可在房中等候。打得时久,未分胜败的人也可稍微休息,不似以前,每次争斗均在旷野深山之中,两不方便。我虽谁也不帮,但为灾民承了主人大情,不能坐视人家欺他,到时由我父女三面防守,不到结局谁也不许溜走。并将主家的人全数遣开,将后园隔断,不许一人近前。休说伤他家人,如其成心毁他一草一木,无论是谁,我均不与甘休。”

  林飕话说极巧,表面上仿佛帮着贼党一面,群贼竟为所愚,全数点头。林飕故意还劝群贼暗中准备,多约点人,不可泄漏,越稳越好,到临动手前两日方始通知,往请敌人赴约。其实铁笛子等诸侠早有准备。贼党本多心明眼亮,虽知林飕为人交情甚宽,对于仇敌虽认得几个,并无深交,终觉所说方法限制太严,仍有一点疑心。后见商定之后,林氏父女因暂时无处可去,一同住在园中一角书房之内,每日只是饮酒观花,只不与群贼当见,偶然出去也都坐了小船,带上两个张家的人,前往灾区探看,遇见相识仇敌,也仅点头招呼,所说都是救灾之事,别的一字不提,非但未与仇敌相见,双方争斗的事也从未再提。因恐对方疑心,恰巧李文玉无意之中看上园丁家的两个幼童钟大娃与钟二娃,暗中收为弟子,逼着主人做了两身衣服,一个装作书童,服侍林飕,一个帮助摇船,随时留心查探,没有一丝可疑言动,只似有点感激主人,每日常见,以为张氏父子好客,这高名望的异人,自难怪其格外恭敬,也就不以为意。

  没想到十五夜里,万芳、樊茵、杜霜虹三女侠,登门挑战,说水已决退,问群贼愿在何处动手?群贼立照林飕所说回覆,约定十七中午主人请宴,申初动手。贼党探知仇敌至多十二三人,还连开酒铺的老汉父子在内。到时一看,王老汉父子三人未来,却添了昔年豫西三侠岳纲、杨宏、仇云生,还有昔年大侠汤八之子汤麟,和天水两个刀客,人数只得十六,比贼党少了两三倍,但无一个不是好手。刚一上场,便看出形势紧急,黑老人最凶狠性暴,虽听棘门三侠英名少并未见过,一心只想对付姜飞、万芳两夫妻。因昔年在武夷山尝过锁心轮的味道,特意苦练多年,乘这一场大水,又去约了两个有本领的同党,本意练就轻功,上来指名讨战,只将仇敌打伤一两个,冷不防抽空溜走,挽回昔年凶名,再借题目,临去以前向同党挑上几句眼,一走了事,省得夜长梦多,跟着这群饭桶丢人吃亏。在贼党未败以前,表示他是专为报仇而来,功成即去,上来打着速战速决的如意算盘,开头叫阵。不料正经仇敌还未开口,敌人队里忽然慢吞吞走来两人,一胖一瘦,都是矮子,一个更是瘦小枯干,一言不发。虽听同党指说,这癞、哑二侠不好惹,因见对方都是那么貌不惊人,动作又都不快,言动神情却是滑稽刁钻,处处引人起火。明知这两敌人久负盛名,善者不来,心中仍存轻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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