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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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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想起,那矮胖老人和日里来路雪中所见身穿翻羊皮衣裤、头戴斗笠的异人,身材高矮肥瘦全都相同,所穿也是一身翻羊皮衣裤,听郭氏兄弟说,他便是卜老人,怎会在此出现?莫非发现老狗万恶,想要除他,或是来此救人也未可知。我所寻的便是此老,虽然途中相遇,粗心错过,并还将他得罪,他和师父至交好友,大人不记小人过,他既见我在此被困,决无袖手之理,否则他也不会特意现身,面上又有笑容。途中初遇,虽未与之对面,口气神态十分刚硬,哪有这样和善,分明有救无疑,不久脱身还在其次,最可喜是此老与狗强盗也是多年朋友,不知是何原故,多少年来那样袒护。自来邪正善恶不能并立,今夜老狗恶迹业已被他发现,就是私交多深,也必激怒。听郭氏弟兄口气,此老非但本领惊人,不在诸位师长之下,并还机智绝伦,所结交的剑侠异人甚多,只为包庇老狗贼,性又奇特,刚愎自用,不肯服人,近年这班老友虽比以前疏远,老交情尚在,恩师和他便是至好。以前又有老狗再犯旧恶决不宽恕之言,只要真肯下手,必能将这万恶滔天的大害除去,自己便多受罪,也是值得。 想到这里心胆越壮,精神大振,匆匆赶回来路洞口仔细查探,用手一摸,果然摸出离口不远的石壁往里凹进,离地才两三丈,再试用钩连枪探索,竟是一条三四尺宽的天然栈道,上面靠里还有一片洞壁,一直到顶。先因出口洞顶崖石有两丈多长一段较低,那条栈道横在石壁之上,要往前走丈许才能到达。旺子人矮,光景又太黑暗,只当右面是片整壁,没看出离口丈许上面横着这条栈道,并还平坦宽阔,可以直达对面地牢铁门之外。卜老人虽只在对面洞口现了一现,灯光一闪人便不见,但是洞口外面有粗铁栅制成的铁门,方才曾见门已大开,必是此老所为,也许有意引我前往相见都不一定,越想越高兴,更不迟延,轻轻一纵便到上面。 第二次有了经历,格外留心,一面顺路前进,一面留神用枪尖轻轻试探右面壁上是否还有别的洞穴。后又发现前段均是整壁,斜对铁门有一小门,乃是木制,门外也有一道铁栅,业已被人取下,门缝中并有灯光透出,不等近前便先看出一点影迹,那一片石地也更宽平。忽然想起,隔壁便是方才被囚之所,记得初到之时,当中空洞地方甚大,形如圆筒,并有好些突出之处,并不整齐。回忆前情,当时警觉,知道内中另有一间石室,驼背老贼定藏在内,暗中窥探另有秘径,上下皆通。因壁间洞崖甚多,所以连地牢中的悲哭惨号之声也传将过去,只是地形高低长短并不相符,仿佛门内石室比隔壁那间被困之处至少矮下半间地面,并还往外突出一大段,至多只有三四尺与之相连,仇敌藏在其内,决未离开,连方才在门外两次走过,都是声东击西的诡计,这等凶狡的人,听都不曾听过。 心虽恨极,又料卜老人尚在对面铁门之内,多此大援,要少许多危险。既一想,驼背老贼布置这样周密,此洞深藏地底,形势奇险,手下党羽虽不知多少,听少年兄妹口气,决不止他兄妹两个,看初被擒时所经那些陈设富丽的石室,住的人便不在少,何况老狗还有一妻一妾,这样大雪寒天,竟敢带了恶狗出外搜敌,可见不是寻常妇女。单为首狗男女三个已非弱者,何况还有好些徒党,卜老人加上自己才得两个,对头仗有极好地理,先占便宜,以寡敌众,又是吃亏,还是谨慎小心的好。 上来发现灯光由门缝中外映,本要顺路往探,一经警觉,便即停止,连手中钩连枪也折转过来,藏向腰间。好在特制兵器十分灵巧,穿的又是短装,伸手便可取出。强敌密逸,须防看破,心中寻思,将枪藏好之后手伸腰间,仍将枪柄握紧,轻悄悄摸黑往斜对面铁门中试探着走去。相隔还有六七尺,便见铁栅里面灯光闪映,仿佛比别处的灯要亮一点,只是相隔太远,光透不出,急切间也未看清,由暗入明,这一走近连铁门也自看出,一点不费事便走了进去。自从入口以来,洞中血腥之气越发浓厚,只为心情紧张,一面还要留神戒备,时候一久,业已闻惯,不似方才那样触鼻欲呕。及至进门之后,看出石牢地方广大,前面灯光相隔洞口铁门少说也有六七丈,中间还有许多大小黑影分合罗列,洞顶也有一条条长短不等的黑影下垂,先并不知何用。等到越走越近,方觉先前几次听得的悲叫惨号呻吟之声此时忽然停止,卜老人并未再见,别的人影也未看到一个,心中奇怪。 忽然一股阴风夹着极浓厚的血腥气由右侧洞角吹来,又闻到一股兰蜃香味甚是浓烈,洞中血腥污秽之气几为所掩,人也走到洞的中部,前面灯光已可照到,昏影迷茫中忽然看出那些黑影乃是许多怪石和一些大小铁桩。人未近前,先就闻到奇腥,隐现血污痕迹,旁边还有绑人的铁链和粗细绳索,洞顶所悬也是长索、巨链、钉架之类,内有两根铁索,上面均是三棱钉刺和倒须钩,内中一根并还附着好些残皮碎肉,旁边散放着各种皮鞭、铁钩、钉板之类非刑用具,方才所闻腥秽之气便由这些东西上面发出。另一旁堆放着好些牲畜野兽的头皮,心方愤慨,隐闻身旁不远有人悲呻,声甚细微,业已发抖,惨痛已极,循声侧转走过一看,不禁激怒,毛发都要竖起。原来侧面放着三具木板,两立一横,立的空着一面,另一面上用铁钉钉着一人,通体鳞伤,皮肉早已糜烂,头顶命门陷出一洞,脑髓已被人掏去,人虽早死,但是双睛怒凸,牙齿紧咬,面容凄厉,宛如鬼物,一看便知死时所受酷毒直无人理。放木板处地势忽然低下两尺,斜对前面灯光来路,看得逼真,光影昏茫中,死人神态更加惨厉。 旁边木板上卧有一人,虽还未死,周身血污狼藉,皮肉糜烂,没有一片完整之处。腿上带有极重锁链,下垂至地。因受惨刑过多,好些地方已见骨头,知道方才悲叫之声便是此人所发,照此神气已无生理,不知有何仇恨,老狗对他这等残忍。激于义愤,忍不住凑近前去,低声问道:“你不要伤心,稍微忍耐两三日,我们人来便可救你出险了。”那人闻言,颤声低哭道:“我哪里还想活命,只求给我一个痛快,便感恩不尽了。” 旺子虽知那人必死,心中不忍,还待劝慰,那人悲泣道:“我实无法活命,只和老贼结仇太深,被他擒来,毒刑折磨,受尽苦痛,求死不能,还有两个同伴已被残杀,剩我一人受此活罪,我此时奄奄一息,有许多话也无力多说。我只奇怪,你年纪这小,怎会孤身来此?如非我已想开,早死一时好一时,便老狗多么凶毒,至多也只折磨上一二日。你如真是老狗对头,那旁放有铁钩,请拿过来,照我命门打上一下,我便做鬼也感激你的好处。还有一件,老贼想在我临死以前生吃我的人脑,你如行好,将我人脑毁掉,或将那旁木板上的污血挑上一块塞在创口里面,更感恩不尽了。” 旺子听那人语声极低,虽极惨痛,时断时续,口气十分诚恳,知他周身糜烂,便救出去也是多受活罪,保不住多久性命,略一寻思,立即应诺。刚把钩连枪取下,那人忽然惊喜道:“请慢动手,还有话说。你真是老贼的对头么?能够深入来此,又持有这件兵器,分明武当、洞庭诸侠已被惊动,来人决不止小恩人一位。老贼恶贯满盈,我虽惨死,也能瞑目。不过此非善地,方才老贼已发信号,恐要来此一行。我料他知我命在旦夕,最好多活两天,多受一点活罪,不会再用别的方法毒手折磨,心疑另有受害的人要来,再不便是想要逼那孤儿做他义子。你将我杀死之后千万走开,有灯之处便是老贼私设的法堂,被害人均在那里受他酷刑。日前我曾看出内有好些机关,千万大意不得。我实在忍受不住这痛苦,话已说完,你虽剑侠门下,师长未到以前不可胆大骄敌,以为无妨,以致轻敌,受他的害。请恩人快些下手,免我受罪吧。” 旺子听他说到后来,业已力竭声颤,不能成语,心中老大不忍,但是此外无法,那人又在再三催请,悲呻不已。只得强忍悲愤,把心一横,又问了两句,听出对方求死心切,便此时能够救他出困,也非所愿,便照所说,手起一枪,照脑门刺去。那人只微微惨哼了一声,便不再有声息。事后想起,卜老前辈就在这里,如何忘了寻他商量,好生后悔。因听那人说,还有一个孤儿被困在此,又料卜老人决未走开,此次犯险被困,便是专为寻他,方才人已见面,又在患难之中,想仗此老之力脱险除害,自更不舍丢下,急于见人,竟将方才那人所说忘记。因不愿做那残忍之事,随意用枪尖拨了一点污血塞在那人创口以内,仍旧轻悄悄掩将过玄。 前面法堂乃是一片天然生就的半圆崖石,约有两丈方圆,主人将它作为用刑之所,当中洞顶用细银链悬着五盏大油灯,光景虽较别处明亮,但是地方广大,灯光只照西南一角,四围都是怪石森立。离开法堂稍远一点景便黑暗,那些怪石挺立暗影之中,宛如许多狰狞恶鬼,张牙舞爪想要扑来,看去已极阴森可怖。旁边又放着好些非刑和杀人的凶器,老贼再故意把它布置得和阎王殿一样,那带着血腥的阴风冷气再从侧面洞角随时吹到,天气本来寒冷,石牢又在地底深处,到处阴风惨惨,暗影幢幢,越发添出许多恐怖残酷之感。旺子一路留心,东张西望,试探着往前走去,老觉身后有什鬼物快要扑来。回头一看,又都是些形同鬼魅的怪石,被害人刺死之后,更静得悄无声息,知道古洞石牢景物凄厉,自己情虚胆怯,并无敌人在后窥伺,几次警觉回顾,不见人影,也就罢了。 眼看走离台前不远,忽见面前地上画着四五寸宽一条白线,左右各有一幢怪石,旁边立着一块木牌,上写“越禁者死”,心想老贼真个万恶,照他这样惨酷行为,将来不知如何死法。卜老人明明在此,如何不见出现,疑是藏在一旁,窥探他的动静。此老性情古怪,也许还不知我来意,照此情景,这座石牢不似再有生人,铁门必是此老所开,人还未走,反正是这回事,早晚与贼一拼,身后绑绳已脱,先就无法还原,不如乘此无入之际,先把来意说出,他知我是寻他而来,断无不睬之理。想到这里,又忙退回中部,暗中仔细窥听,仍是全洞阴森幽寂,声影皆无。为防万一,又往木板旁边看了一看,见那两个死人惨痛之状,越想越气愤,心中咒骂了几句,重往两旁搜索过去。耳目所及无一处不是使人心惊气愤惨酷之景,人影仍是一个也未见到,估计卜老人既是有意现身,笑颜相对,引我来此,决不会一面不见便自离开。一面寻思,又走到白线边界,那两幢怪石之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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