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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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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子方要开口,郭二已将身后所背“雪里快”解下,令其穿上,含笑说道:“天明后家兄来此探看,在山口附近遇见两个女贼,如非内中一个人好,问出他是对面乌家堡外居民,几遭不测。当时虽因家兄事前有点准备,答话从容,所寻又是谷中居民,有名有姓,女贼不曾露出敌意,但看对方神情,稍一疏忽非遭毒手不可。后来故意去往人家走了一趟,归途发现,女贼所带恶狗竟在崖顶朝下张望。这样满布冰雪的危崖,不是真有本领的人将狗带上,如何上去?料知女贼必在崖顶朝下窥探,表面装不知道,一路和同伴说笑,从容回转。正在假装糊涂,说来时所遇两个妇人长得好看,不曾见过这样大雪,如何走法。可惜男女有别,无法相助,也不知是由哪里来的,误走此地。方才向人打听,均说不曾见过,必是路过的女客,把路走错。同来的人故意答说,这样大雪,我们男子不穿‘雪里快’都无法走,她们年轻妇女岂能随意往来,穿得又那么讲究,一身翻毛皮衣,油光水滑,不知什么皮毛所制。腰间并还带有兵器,这等打扮从未见过。谷中居民至多不愁衣食,怎穿得起这好衣服,何况又是妇女。不是两个过路的女镖师为大雪所阻,想寻人家投宿暂避,便是山神狐仙之类。且喜大哥规矩,虽然觉她好看,并未冲撞,将她得罪。正在互相议论,忽然发现那两个妇人果在崖顶暗中窥探,直到走出谷口方始不见。 “因你所骑那马天明前空身逃回,天上又飘雪花,我们听马悲嘶,见镖囊粮袋都在马上,不曾解下,那马匆匆吃了一些马料,又回头向马鞍连拱。后来由我在鞍下搜出一包马药,和了一些米酒在内与它吃了,忽朝我们连声急嘶,反身往外驰去。虽然人马言语不通,也问出一点意思,知道老弟多半已为凶人擒去,形势奇险,那马必是情急,想往别处求救无疑。那凶人是个老贼,名叫戚当,还有一妻一妾和一些门人,均是能手。我们也是近年才知他的底细,昨夜防你年轻计快,所去之处又在他的巢穴附近,如无日前传说也好,卜老前辈偏有遇害的信,老弟途中所遇异人,身材打扮虽与相同,双方并未对面,到底拿不准是否。我们谷中虽有熟人,极少来此,都是人家寻我。料知老贼既然故态复萌,重出害人,并还越来越凶,对于卜老前辈也敢加害,谷中必有他的耳目,你如走口,必惹出杀身之祸。老贼隐迹多年,最恨人知他的姓名踪迹,所以未对老弟明言。家兄只说老贼一向以昼作夜,就是以前在外为恶,也要太阳落山才起,老是日伏夜出,连谷中居民均未必见过他的真相,就是见到也非本来面目。这时马早驰去,天已大亮,来此窥探,决不至于遇上,就是无法救你,仗着平日人缘,多少总能打听出点虚实。卜老前辈是否失踪遇害,总可探出。 “我弟兄自非老贼师徒全家对手,原准备探出一点真相,再冒着大雪,用令师口传之法,由沿途受过他好处的苦人一个接一个寻他报信告急,这个比官家驿马飞报紧急公文还快得多。因是日夜不停,得信就转,哪怕相隔千里,不消两三日便将口信送到。令师他们来势极快,如其得信赶来,也许能够赶上。不料刚进山口,便遇见那两个女贼借口问路,探问来意,话说极巧,神态也极谦和,如非家兄是个老江湖,一看便料她是老贼妻妾,又懂得她们黑话,换了别人,休说来意被她看破,便是答话不善,或是见她年轻美貌,不像中年以上妇女,欺她外来生人,随便调笑几句,也是休想活命。就这样,听那小的一个口气,还想把他两人带走,多亏贼妻人较善良,暗中示意阻止,才得无事。这时天又下雪,路断行人,山口一带前后两三里没有一所人家,对方满脸媚笑,全是假装,只一翻脸,休说人非其敌,便是那条恶狗先就难当。总算运气,假装老实,又是本地土人打扮,除滑雪较快外,没有露出是个会武的人,虽然平安回来,你的消息却未探出,只听人说,昨夜似听青林坝口外转角崖谷之中有马嘶之声,共只叫了两次,底下便无声息。 “卜老前辈失踪已半个多月。老贼近数年来方在人前出面,外表装得再谦和没有,对人诚恳非常,话更好听,看去文雅已极,所居就在卜老前辈庙后一所小楼之中,夫妻二人,还有两个男女佣人,和一子一女,别的徒党均不出现。开头推说平生信佛,但又不舍他那妻子,没有削发出家。因和卜老前辈相识,特意来此同隐。先将谷中田土买去一小半,后来越买越多,连山地也被买下,只剩六七家土人,因听卜老前辈之劝,没有将田卖掉,去做他的佃户。因他自称终年信佛,所居楼后有一山洞,平日不喜人往惊动,偶然出来都在黄昏以后,对人和气已极,有事求他也肯帮忙,装得十分慷慨。以前谷中土人均能自给,自从卖田之后,先想田产换了主人,仍归自家耕种,虽然要缴租粮,所给田价也买得回来,卖了再买,无异多出一笔田产,哪知谷中的田都被他一家买去,无法买回,头两年还不怎样,第三年起便须用田价贴补才能够用。最奇是每年交租稍迟必有祸事,还有许多奇怪传说。那些佃户都说,因他信佛大虔,菩萨保佑,如迟交租,必有灾害,不知老贼用什方法,到时并不十分催逼,土人宁可自家受穷受苦,节衣缩食,谁也不敢欠他一粒粮米。老贼平日轻不出面,出来多在夜间和夏天纳凉之时,终年楼门禁闭,只贼妻和卜老前辈常时往来。他那一双假儿女必有一人随在旁边,双方交情仿佛甚深,卜老前辈向不出山的人,不知何故先失踪了几天。 “这日半夜,有人夜起,见他和老贼夫妻三人同在楼旁新建山亭之内说笑,桌上还摆有酒食,月光甚明,方觉老贼平日怕冷,时近隆冬,怎会在寒风冷月之下饮酒?那人和卜老前辈最好,曾经背人受过告诫,令其遇见双方对谈,或见有什事情,必须即速避开。他所种十亩山田,便听卜老前辈之劝,没有出卖,才保得全家衣食。老贼也从未命人寻他,见状心正奇怪,卜老前辈忽然发怒,双方似已起了争论,贼妻并还从中劝解,隔不一会三人同往楼中走去。这类事本来常有,次日不见卜老前辈出来,也未在意。又隔了好几天,仍不见人,无意中向贼子探询,答说:‘卜老前辈就在饮酒第二日一早离山他出,要过半年才回。’问完回去,发现炕上插着一把钢刀,跟着便听窗外有人低声警告,不许再说前事,否则全家必死。那人本极害怕,又想起卜老前辈近三月来几次警告,仔细一想,忽然醒悟,当时答应。因听口音像是老贼女儿,次日悟出对方为好而来,不是恶意。忽又遇见贼女,将他引往无人之处,警告了几句,并说:‘此事关系重大,你对谷中土人一字不要提起。山亭饮酒之事既未向人说过,再好没有。谷外的人如有相识,却要暗中告知,只说卜老人业已失踪,凶多吉少,别的不要多说。’ “那人名叫张四,是个中年勤谨的农人,受过卜老前辈好处,和我弟兄也有交往,虽听这等说法,因觉对方年轻女子,恐其有诈,又想老贼外表善良,虽有一次无意中发现他向一人低声说了几句,目有凶光,与平日一脸巧笑不同,听话那人身材高大,十分雄壮,竟会吓得周身乱抖,面无人色,方觉奇怪,便被卜老人掩来身后,将他暗中引走,老贼也未警觉,由此常受老人告诫,不令多事,好些可疑。终想老贼文弱,不像会真害人。卜老前辈的本领虽不深知,双方同住谷中多年,他那神力和身法步履的轻快却早看出,心想,此老那大力气,怎会遇害,恐有隐情,始终谨守老人之教,也未对我弟兄说过。直到近日,又遇两小兄妹,女的竟说他是老贼徒弟,并不姓戚,问他以前的话可曾向人说过,如其未说,快些宣扬出去,并还立誓明心。他方半信半疑,点头答应。恰巧有事寻我弟兄,刚吞吞吐吐说了几句,跟着我弟兄也得到信息,天却下起雪来。家兄回去对我一说,正要设法向令师送信,昨日先来那位女侠林玉虬忽骑小花云豹赶回,匆匆说了几句,大意说你今早必能脱险,老贼已有两夜未睡,日里决可无事。为了此马必须藏起,以防万一,这样大雪,恐你没有雪具,难于行走,又不知昨夜受伤没有,命我带了雪具速来接应,并还指点途向,不令去往青林坝,只在这一带往来窥探,必能遇上。也许有人送你回来,此时时机瞬息,如往迎接,彼此省事,共说了三处出口,你来的那面枯树出口也曾说到。 “我们因见雪势不大,地上积雪却深,谷中土人均善滑雪,老贼总难免有耳目在外,何况昨夜你已被擒,他那地底洞穴何等深险,竟会被人救走。如被发现,定必惊慌。林女侠没说详细,不知救你的是谁,老贼师徒是否得知,惟恐冒失行事,万一有错,我们知道这里地势,意欲先往前面危崖下另一出口看上一眼,再由那旁山夹缝中绕来树后。如不见人走出,便照林女侠所说在此隐伏等候。刚刚走过口外,你便走出。我料老弟脱险已有一会,谷中静悄悄的,连那恶狗也未出现,大概老贼师徒还不知道。 “据林女侠说,你年纪尚轻,虽得师门真传,入门日浅,尚欠经历,寻常敌人自能应付,像老贼这样凶险的人决非对手。此时已有几位异人出头,请老弟不要参与,可到我家暂住,等候消息。我想老贼恶贯满盈,他本领虽极惊人,但有一桩短处,为了昔年荒淫太过,又被强敌所伤,两条狗腿差不多失去知觉,最怕寒冷。虽然练就独门手法,手中一根又当兵器又能帮他走路的包银钢拐用以行动,点地如飞,纵将起来急逾飞鸟,但决不能在寒风中走得大远。听说他那等走法至多三数十里便须停歇,真力不济尚在其次,第一怕冷到了极点。这类走法必须施展全力,提气轻身,难于持久。如是寻常走路,便不能跑得大快。近日冰雪酷寒先禁不住,再者大自日里这等走法也太惊人耳目。他防传说出去泄露他的机密,决不敢当众显出原形。 “何况老贼最贪舒服,平日睡眠比年轻人还多,与寻常老人不同。他因卜老前辈所居地牢四面山石坚厚,只有上边一个小洞,封洞铁棚都是纯钢打就,比饭碗还粗,中间有两寸许空隙,并有好些机关埋伏,离地又高,多大本领也难脱身。偏是被困多日,说什么也不肯屈服与之合流,事前存有顾忌,不曾将人弄死,再说也非容易。初意打算利用贼妻的交情诱使合流,谁知卜老前辈昔年虽和贼妻交厚,并无丝毫私情,只是情热,心喜此女,别无他意,为了此事受过不少闲气,吃过不少苦头,只为天性倔强,始终不改。他虽看在朋友分上,一意保全,要他从贼为恶却是死也不肯,反因此一来,连对贼妻也寒了心,一口拒绝并说:‘老贼倒行逆施,恶贯已盈,不久必遭惨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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