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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柳春见孙、李四小侠,除孙孝外,都生得粉妆玉琢金童玉女一般,年纪虽不真知,想来也不会甚大,那么高的武功剑术,人却俱有童心稚气,灵心慧舌,口齿伶俐,斗起口来,笑语如珠,纯然一派天真烂漫,使人意消神旺,说不出的愿与亲近,心方歆慕。李旸又道:“你看他们去了这大一会,想必前后庄俱追到头,妖僧元神怎未引来?莫非还有什变故,难令入网不成?”孙环道:“你真性子急,既不喜枯守,不会看看去!适在空中听姑父发令口气,以我推测,凭我们四人便想擒住妖魂,决不容易,你去也是徒劳。乐得和我一样,图个暂时清闲,妖僧如被引来人网,立享现成多好!”李旸道:“此话不一定。妖憎伎俩不过如此,他所仗恃的只有九寒毒沙,现在已被齐老大公宝网隔断。他那元神乘隙附在太乙舟底混将进来,还是齐大大公故意放的。妖僧元神深入重地,九寒沙不能带了同下,犹之乎叫花没了蛇耍,还有什大不了处!我看今天五位老大公和几位远客无一出手,各家叔伯姑姊也无一人出面,许是祖父责成我们立这一场功劳呢。”话方说完,便听身后有一女子接口道:“小猴儿好大口气!凭你们四个小孩就成功了么?连我们还不一定行呢。”柳春听那语声就在离头不远的长廊之上,仰望回顾,却不见人影子,随听李旸喜应道:“三表姑么?我二姑三姑想也来了?”廊上又有一女子答道:“岂只我三姊妹,人多着呢,都在遁法隐蔽之下。你们要用来诱敌,事前没有辨清门户,和妖僧一样,看我们不见罢了。现在除五位大公和来客外,是通剑术稍具法力的,全部出看热闹。妖憎此时已有点发觉不妙,想要遁逃出去,正和孝弟、晃侄,还有彭、郝二大公门下几位世兄弟,在碧琳坪上恶斗,离此尚远,隔不多时便自赶来此地。我们如不说话,你们不要开口询问。虽然这次遁甲奇门是本庄原有布置,与双柳沟所设埋伏大半相同,终以谨慎为是,免得万一又被妖僧识破门户,乘齐大大公收回五云灵蛛网之时逃遁出去,日后必不再来上钩,那就更费事了。”

  柳春听出这说话的又是一个少女,语气较刚,音声却甚清朗,极珠圆玉润之致,方在寻思,是否孙、李四小侠所说三老李清茗的二三两女?偶一眼瞥见空中云光荡漾,连着光网上面兜起的阴云碧火,往来乱晃,起伏如潮,妖云邪火被光网阻住,难再下压,郁怒无从宣泄,发为厉啸,聒耳欲聋。那光网也似发出威力,不时把妖云邪火往上荡起老高。无如妖法厉害,势盛且猛,抗力一强,压力更强,眼看排荡上去,又似排山倒海一般往下压来,看去好似无量碧绿火星合成的一座大山,在平悬空中,随着五云光网绷起振荡之势,抛球般上下跳掷起落不停,光影笼罩之下,映得下面园林人物都成了暗绿颜色,闪闪不停。柳春不知就里,方觉妖法势盛,五色云光有点相形见绌,忽听一声清啸起自前庄,宛如驾鹤之音上彻云霄,回顾孙、李二人面色立现紧张。李旸首喝:“柳世哥速退,毒沙来了!”话才出口,猛又听空中嘶的一声,五色云光似受不住上面重压,竟被冲开一条裂缝,那漫天碧绿火星立似天河决口绿龙倒挂,由那裂口之处,往庄园中直泻下来。孙、李二人喊声“不好”,跟手李旸拉了柳春,便往地道石门之中飞进。那妖云邪火来势神速异常,云光一现裂口,滚滚飞舞而下,散布开来,晃眼涌到三人面前。仗着地道入口就在三人身后,转步即进,那裂口又在尽前面孤峰之侧,相去尚远,孙、李二人知机,事先又得了前庄退入地道警号,才未波及。

  三人到了地道里面,柳春心灵手快,看出形势不好,见地道的门尚还敞着,以为李旸忘却,想代关上,拉着铜环随手往里一带,哪知和生了根一般,不能移动分毫,脸刚一红。孙环笑道:“一会妖魂还要自行投到,这门不用关了。我们身畔灵符俱已发出妙用,其实不进来也无什大害,不过妖僧九寒沙委实有点鬼门道,有这灵符护身,冷还可当,吃它困住,越积越多,把人胶在里面,脱身就艰难了。先前我们上去,如非晃侄带有姑母用东方乙木精英炼成的异宝乙木神雷珠,几乎被它困住吃大亏了。妖僧此时大约尚在前庄,正妄想施展全力运用妖法毒沙,将我全庄的人一齐中邪冻僵,生擒回去报功呢。这门口设有禁制,妖沙不能侵入,我们站在门口内,正好看这从未见过的花样。你身外现有紫气笼罩,如想知道妖沙的力量,不妨站向门外稍微试试。你又服了小还丹,就被困住也不要紧,何况不会。只不要离门太远,再听方才那样警号或有别的异兆,立时进来便了。”柳春一则年轻好奇,二则那门不甚高大,孙、李二人并立向外仰望,自己站在后面,门外奇景难窥全豹,又不好意思抢向前去,又见这等危急形势,表面上已是屡败不支,几于无力还手,二人词色均似有恃无恐,仿佛胜算早操,必无败理,闻言料无差池,便试探着走了出去。哪知门内温暖如春,外面竟是另一气候,因园中地方甚大,仇敌着重的不在这一带,妖云邪火乃是到地以后自然散漫,虽然涌到门前,势子不盛,本来胆大,又有先人之言,心中不畏,贸然闯出。才一出门,猛觉门外一股大得异乎寻常的潜力,挟着奇寒之气对面拥来,当时便是一个寒战,知道厉害,由不得身子缩退回来。随听上面长廊有人喝道:“环妹忒荒唐!这也可以淘气的么?”孙环探头门外,向上答道:“二姊,柳贤侄刚才服了一粒小还丹,不妨事的。”上面发话道:“就这样,也不可如此大意。我看妖僧颇不寻常,你能拿得稳么?”孙环便不再说,退了回去,柳春自也退回。

  这时,空中九寒沙邪火带着大片妖云往下飞泻,尚未落完,可是五色云光的裂口仍和先一般大。柳春觉着可疑,便问李旸:“齐老大公的五云神蛛网既被妖法冲裂,怎还停空不动,仍是丈许大小裂口?莫非故意放他进来不成?”孙环向李旸笑道:“他果然是聪明。由此可见妖僧之愚,在自练了多年妖法,连这一点都看不出。”三人正说之间,空中五色云光忽然连闪两闪,齐中心分裂,化为一团彩痕,波纹也似往四边散去,转眼无迹,空中未降完的大片妖云邪火,立似一座绿火山自空飞坠,猛一压下来,随着彩云飞逝,眼前倏地一暗,化为一片绿火海,所有全庄人物俱都埋在底下。星沙浩浩,鬼火沉沉,门外只是了片暗绿,什么也分辨不出。孙环惊道。“无怪二姊谨慎,这秃贼果然厉害!”李旸道:“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多么无趣!早知如此,真不如随小表叔去诱敌爽得多呢。”孙环道:“你怎如此性子急!”一言未了,忽又听鸾鹤般的啸声摇曳长空,这次好似发自妖云上面,声音甚高。孙、李二人立时相顾同喜道:“这就快了!”语声才住,门外绿火海中倏地光影一亮,定睛向上一看,原来先前裂散的五色云光,重又在高空中出现。这次却是反主为客,由下兜改作上罩,面积也不知大了多少倍,直似一面广阔无垠的天幕,罩向妖云邪火之上,再由四边下垂,一齐裹住回收,碧光沉沉中,仰望上空彩云罩定妖云邪火之外,更不停留,连上面带四边,齐往中央排山倒海一般挤压下来,晃眼之间便与庄园一般大小,方始停住。

  随听有人在空中喝道:“无知妖孽!也不打听此间主人是哪几位前辈仙侠,竟敢妄施邪法来此侵犯!我五位师长不屑与鼠辈计较,还未出手,只由我们几个门人子女略施小术,便将你困住。如今你已成了网中之鱼,还不自行降服,由我们取来你的原身,听候发落!莫非真要将九寒沙连你元神一齐消灭不成?”待了一会,不听回应,空中又大喝道:“你在自分化元神,行险侥幸,出来作祟,但你不设法坛便难施展鬼蜮伎俩,似此区区野番教中邪魔外道,元神一离内体,连话都说不上来。这等下乘邪术也敢向我五老庄来卖弄,真个胆大妄为,可笑亦复可怜!你既不能随意开口问答,我们已有人往三道岭取你原身去了,如不再肆猖狂,便算降服,可自将妖沙收去,等你原身取到,引见本庄五位师长,也许还能饶你,逐出庄去。如稍违抗,那你就自取灭亡了!”本来阴云碧火已然闻声静止,这二次几句话一说,重又怪声厉啸;妖云邪火也随着翻滚奔腾怒涌起来。空中冷笑道:“无知妖孽秃贼,你以为这区区妖沙,我们莫奈它何么?不过是念你祭炼艰难,我们拿它无用,却是你的看家本领衣食父母,令你自收,原是格外恩宽,既然不知好歹,那我们便先收去,省你不服自恃。少时取来你的原体,再行受绑如何?”说罢,又是一声长啸。

  隔不一会,便见妖云邪火下面起了大片金霞,低的贴着地皮,高的贴着屋面,全庄内上下四方到处都是。那金霞和五云灵蛛网的五色云光一样,也是薄薄一层,好似在九寒沙阴云绿火未袭以前,早就隐去光华,和一张极大无比的薄纱一般,随着山石林木楼阁台谢的形势高下,以至地面,暗中布满,紧贴其上,到时一声号令,立生妙用,与当空五色云光相应合拢。这一来,无异上有天罗,下有地网。妖云邪火恰被合在当中,受此上下夹攻,还欲强自挣扎,啸声越发凄厉,阴云澎湃,突突乱滚,内中无量数的碧绿火星翻滚愈急,那上下四外的云光金霞全如无事,依旧不慌不忙往中间挤迫而来,丝毫也阻它不住。悲风怒号星沙乱飞中,隐闻远近人语嘲笑之声,到了后来,妖云邪火被迫大紧,无量碧星互相轧压排荡之下,忽然纷纷爆裂,化为寒焰融会一团,看意思,似想由散沙变作整体,再猛力往大处膨胀,将四面包围的云光震散,以便逃走。初上来似还有点效力,云光金霞虽未震破却被撑住,停在那里不再进迫。一会工夫,先前那么大如山岳的妖云邪火,被金霞向上网起托离地面,上面云光再连罩带压,两下应合,挤迫紧束,只剩了五六亩方圆一团。双方这一相持,直似一团硕大无朋的碧绿光球,外面紧绷着薄薄一层金绢彩毅,悬在庄园上面,五光十色,流辉四射。同时阴云缩小,除光球悬处当头一片,大色业已重现清明,恰正是落日衔山之际,西方斜照不受当空光球阻隔,阳光斜射过来,互相辉映,更幻出无边异彩,耀日生霞,丽景绝伦。庄中一班门人后辈,本都隐身奇门遁甲以内作壁上观,见此从来未有之奇,多半欣喜赞赏,笑语如珠,远近相闻。内有几个年纪最轻,童心较盛的孙儿女辈,更是纷纷呼唤:“祖父大公莫忙收去妖法!最好再稍微缩小一些,拿它悬在上空当天灯看,等过灯节再收,为新年里添点景致。”众少年男女只管欢呼赞赏,妖僧却在那里心如刀割油煎,死活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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