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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这两父子,对于私人恩怨最是分明,性又爱财,连受对方恩惠怀柔,财礼优厚,偏是终年无事相烦,想不出个报恩之策,心常耿耿。事有凑巧,小邢为应一好友之聘,有事迪化,归途闻得敌人爪牙全数出动来此办案的消息,已然动念,到了哈密,也没打听出所以然来,后探出敌党已然功成归去,心想事情已了,这班人既然全数出动,那救兄弟和爱子的恩人想也必在其内,本心是想和前五年引他父子入网的说客、铁卫士中有名人物、副领班铁羽扇何开相见叙阔,不料会与一别十多年的沈老前辈父子不期而遇,一听说起寻找妖僧报仇之事,他知沈老前辈父子不好对付,表面未动声色,谈了一阵辞别,一上路,便乘沈老前辈暂时不肯下手之便,追上那伙贼党把话一说。妖僧以前好些年的匿迹销声,为的便是沈老前辈,何况又加上一位剑侠儿子,得信自是胆寒,情知敌是敌不过,踪迹已露,躲是躲不了,因为沈老前辈父子是由哈密追下去的,虽与大漠庄隐居的川东五老不是同派,但都是正派中剑侠,平日不免通着声气,又在一地隐居,双方的事断无不知之理,也许便在大漠庄与五老同隐都说不定。妖憎乃铁卫士的正头,和铁羽扇何开原是患难深交,无话不可以说,当下三人背地密议。依了妖僧,直想耍无赖,去向五老质问:既然彼此言明,平息这一局事,从此两不相扰,理应各守信约才是道理,为何人未出境,便有人尾随下来欲加暗算?就说不是一起,以五老的身份名望,说出话来便该做到,把两头的事一齐担起,也不应纵任外人在他出头了事之后在这条天山路上随意寻仇,使其话不应点。沈氏父子此举,迹近五老有意行诈欺人,先是软硬兼施,等一行甘拜下风依言行事发出奏报以后,暗中再遣能人出来寻仇为难。冤有头债有主,沈氏父子如在彼此未和息以前出来报仇,自然各凭本领见个高下存亡。照着江湖上过节,五老既已出头,把一场天大的事硬压下去,自己这面又是俯首听命毫未违抗,这天山路上,休说一行遇什暗算,便有人出来说句错话,也算丢人,为此要问五老作何处置?

  “小邢自比妖僧机智,觉着这等做法大已卑鄙无耻,又料定沈老寻仇多年,只要知道仇人踪迹,刻不容缓,照着晤见时所说且容凶秃多活些日、不到地头先不下手等口气,定在五老与妖僧等定约之后方始知悉,此举不特不是五老意思,连这迟不下手,都为碍着五老曾有前约之故,便劝妖僧不可如此,也无须如此示弱气馁。多年威名得之不易,固然对这等大名鼎鼎的前辈剑侠服输,势所必至无人笑话,无如双方仇怨已深,任怎低头,对方也消不了恨。反正要拼一个死活,事未临头焉知无救,何苦先就栽上一头?自己与何开深交,既然遇上,决不袖手,随出主意,说:‘反正仇人此时不会下手,与其躲他,转不如索性放光棍些,寻上去与他相见,公然叫阵,直说前些年山中隐修,偶闻人言,双方到处寻仇未见,因此二次出山,了这昔年公案。到京以后,正欲寻他下落,便奉皇命出差,不暇兼顾,想不到会在此相遇。本应当时分个高下,一则朝命未复,内里并关系着有极大人情,并保全三个逃人,必须回京交差以后才能赴约。再者自己虽不是他父子的对手,但朋友中能手颇多,料你沈氏父子未必便占上风,是好的彼此约好地点时日,各自约出人来,一同了断此事。那地点并还约在天山附近,免你疑我设在中原有什假借。否则我此时法宝飞剑俱已失去,明知敌你不过,你要报仇,杀剐任便,决不还手。沈老天性好胜,又碍着五老和嵩山逃人,定必点头答应。你把时地约好,各自上路,一面趁着三宝密敕在手,将它交我,把上面一些会剑术法力的能手,全请出场,断无不胜之理。好在飞行甚速,不等你们到京,便可交还了。我和家父均与此老相识多年,到时虽不一定公然出场,必在暗中相助。你有这现成点将牌,再加十个沈氏父子也不在心上,怕他何来?对方只川东五老和北天山狄氏全家,如若同来,稍微可虑,但是五老归隐多年,不轻出手,又曾和你们订约,我知沈氏父子和他们并无交往,更非同派,至多是新近在此相识,十有八九不会管这闲事。他父又知你们宫廷当差的人一向自傲势孤,外面只多强仇大敌,无什朋友,约不出多少高明人物,就有,也只是同门师兄弟,不看在眼里,决没想到密敕的妙用。北天山狄氏一家,也与他父子无什深交,此老刚愎好胜,向不肯约人相助,定是父子兵到场无疑。密敕中那些有名人物,平日均以受恩无报,感愧非常,又有几位列名较早的,吃这些自命清高之辈常时背后辱骂,气愤在心,不特一传必到,并还绝不容他父子活命,以免后患。狄梁公一家不来是便宜,便是能来,也必难讨公道呢。’妖僧闻言,自是喜出望外,当时将三宝密敕交与小邢,径去依言行事。

  “当沈老前辈父子下山时节,雁山六位老侠和老山主原曾商计,知道此老性刚,沈小侠又是孝顺无违,拦劝无效,但是妖僧与宫门三凶,连同手下党羽,也颇有能者,到底人多势众,况又加上三宝密敕在手,随处可约能手相助。为了五老曾经平息我们的事,至少非到甘肃不便下手,本不必此时起身尾随,偏是坚执,连年都不肯过,此去途中必被觉察。这伙狗贼诡计多端,不是合力暗算,便是觉着不能取胜,暗用密敕调人,能手一到立即下手,就许被人暗算,还吃他笑话五老言不应典,至少也是天山路上不能做主。虽然沈老前辈父子飞剑神奇,单凭真本领不容易败,胜算要占多半,到底他老人家将近百年的威名,终以小心为是。石老前辈立即跟踪追去。这位老人家自是足智多谋,飞行神速,又长隐形之法,先不迫沈老前辈,上来便随定了这伙狗党。不料行至中途,遇见上年来过的那位善吹铁洞萧的草衣道长,原是往大漠庄去会五老的,和石老前辈多年至好,谈起此事,便约了同去,事完同来我们这里小聚数日,等五老来赴春宴,再与雁山六老同往大漠庄去盘桓。刚追上狗党走了一程,便见小邢匆匆赶来,与妖僧何开背人秘议。依了石老前辈,本想和小邢过不去,中途截住痛骂一顿,将宝敕夺过,使他失计,无颜见人,草衣道长却说:‘宝敕名单这些人,少一半固是迫于无奈情有可原,一半也是本来无耻,更有好些丧心病狂之人在内,休看对头极少用着他们,一经用上,全恨不得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以报他狗主人的恩遇,并显他的本领。将来对头大举残害忠良义士,必有这伙狗党在内。留着他们,固是遗民志士的后患,不除去几个,他们夜郎自大已惯,也不知道利害羞耻,可是平时要除他们甚难,一则没有题目,二则人多不在一处,除一两人无济于事,反而打草惊蛇,容易生出别的枝节,难得最好机会,把许多恶狗聚在一起,他们以为沈氏父子尚在梦中,到时自来人网,却不料机密已泄,我们也约齐能手,乘机给他来个斩尽杀绝,这不比此时破他诡计强么?,二老议定之后,草衣道长忽又变计,想赶在妖僧前面,与沈老父子见上一面,仍去先访五老,新年同来赴宴。

  “石老前辈知沈老前辈定应妖僧之约,便先赶了回来,才进山口,正与我相遇,因开山盛典已然移后两个多时辰,后山诸老每晚此时均在入定,便吃我迎进望亭以内,谈起此事经过。据说,小邢口虽说着大话,对于天山老少诸侠不无顾忌,他父和天山东半山环住的那位老怪物原是至交,特意把地方设在附近的冷魂峪中,大约除想激动老怪物对付狄氏诸侠外,并还含有两层用意:一是穿云顶东的史家父子,与狄氏诸侠一向貌合神离,暗中较劲,想就势拉来相助。一是冷魂峪为北天山最冷之所,终古奇寒酷冷,比穿云顶还冷得多,有名的寒冰地狱。老邢多少年前,为和朋友往北海取鲛珠碧珊瑚等珍物,炼就一种御寒丹药,常人服上一粒,多冷的地方也能赤身行动,不服药的人,哪怕多好功力,走人峪中遇到子午寒潮也禁不住,要是内功再差一点的人,休说子午寒潮无心撞上,只一入内十丈便有性命之忧。固然沈老父子不致便为酷寒所伤,毕竟要加一层留意,并且约会是在半年以后,虽料对方不会寻人相助,终恐认识的人太多,由宝敕上所约人的口中展转泄出机密。如用此地做约会,一则占了一层地利,二则老怪物的家正是冷魂峪的阳面,两地相通,实有不少便宜可占。按说这厮主意委实想得周到阴毒,现虽被石老前辈识破,可是我们和老怪物门人打赌的事,不能等满所约限期,半年之内便非去下手不可了。当初老怪物只当了我们和他两个孽徒说,不论何人,一年以内前往,只能熬得那四十九日的酷冷和突然撞上的于午寒潮,再能自入冰窟寒潭,便任凭取走,决无阻拦,并未限定只许我们几人前往。小邢那么奸诈,一到老怪物那里,得知这好彩头,他有现成辟寒灵药,焉有放过之理?所以来此和诸位兄弟贤妹说一声,过了新年便快作准备吧。”

  淳于芳道:“当初二哥五哥十三哥,和老怪物的孽徒打赌时,我便不以为然;已然定约,便应即早设法前去,既免夜长梦多,又免对方轻视。那炼作辟寒之用的少阳真气,恰又有人传授。宝物不说,那五行砂和一玉瓶青灵乳,异日关系何等重大,偏也当着儿戏,以为时限还早,反正别人去不了,也不知来历底细,日常只管说笑游宴,放着正事不去加紧用功,就此拖延下来。如当初一得真传便自努力勤习,何消半年?过了新春便可起身,有多好呢!”陆萍微笑未答。周靖道:“不是我们不肯用功,实在这两三个月内事情真多,那少阳神功练时又非容易,不能按照第一种速成练法便只能循序渐进,预计最快一百二十八日,照现在算,也不过晚了一个多月,至多春三月便可前往,离这厮所约还快一半,如何能算晚呢?”淳于芳道:“你真算有心计!也不想想那半年乃是妖僧和人交手之期,姓邢的这厮既与主人相识,多年未见,又想利用人家,岂有不早去之理?如被人捷足先登,看你们三位仁兄仁弟何以自解?”陆萍笑道:“大妹不必着急,我明早便去如何?”淳于芳方要答话,忽想起陆萍昨晚神情有异,忙笑答道:“五哥是有心人,比二哥十三哥不同,想已练好真气。去固可去,但当初原约之人,今只五哥一人前往,岂不叫那两个孽徒讥笑?当然还是等二哥十三哥练成同去,才没褒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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