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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万俟卨忽然瞥见王俊满脸鲜血,晕倒地上,左眼珠露出在外,也无人管。先当是岳飞打伤,正好借此陷害。继一想,岳飞双手背铐,如何能将他眼睛挖去?正打主意乘机害人,忽见大理寺班头徐浩跪禀道:“王将军因见岳飞动手,抢着去抱他的腿,大家忙乱中,被挠钩误伤了一只左眼,脸也钩破,痛晕死去。必须抬出救醒,以免死无对证。”

  万俟卨不知徐浩久在公门,十分老练,惟恐王俊就此一死,如不点明,二奸贼又借此诬害岳飞,故意当众享告。以为所说有理,忙命速抬出去延医上药,好好调养。徐浩应了一声,把手微点,立有两名差役赶过,用木板将人抬起。

  徐浩又说:“这样重伤,经不得风。”忙将外褂脱下,把王俊的头盖好,做得非常小心。等离开刑堂稍远,便把盖的衣服掀起,却不揭下,又朝王俊痛眼偷偷用力一戮。

  那丧心病狂的王俊受此重伤,被雪风一吹,已难活命。在这快要痛醒的当儿,哪再禁得起又来这一下?只鼻孔里微微惨哼了一声,连痛都没喊出来,就此毙命。

  堂上二奸贼正在跳脚发威,嘶声喝打,忽听鞭棍交加中,岳飞厉声大喝:“‘皇天后土,实鉴此心!’任尔奸贼阴谋陷害,打算屈打成招,却是休想!”

  万俟卨定睛一看,地上打断的棍棒已有七八根,岳飞衣冠早被扯碎,周身是血,始终倔强不服。忽然闻到一股奇臭之味。原来方才这一乱,那加上鱼胶熬好的一桶生漆溅了几点在地下,一块碎炭恰落在上面,发出臭味。暗骂:“我真蠢才!这样好的刑法,为何备而不用?”见罗汝楫还在嘶声喝打,也未想到这件毒刑。万俟卨微笑道:“听说岳飞背上刺有‘精忠报国’四字,我们何不借此见识见识,让他缓一口气,就不得不招了。”说罢,先命停刑,把岳元帅扶起来。

  行刑校尉全是二奸贼由秦桧那里带来的恶奴,事前早有安排,当时会意,将岳飞扶起,内二恶奴便去分头准备。

  岳飞气得目光如火,须发皆张,大骂:“奸贼秦桧和你们这些粮饷丧心病狂,陷害忠良,以遂你们的卖国阴谋。我岳飞生不能食尔之肉,死后必为厉鬼,夺尔奸贼等之魄!”声如洪钟,声态又极壮烈。二奸贼虽然听一句,心中便似挨了一下重锤,不住胆寒心跳。无奈双方势不两立,仍不得不照预计下那毒手。

  万俟卨先把气强行沉住,故意向前,把吊角眼一翻,诡笑道:“岳元帅莫生气,我们也是奉命差遣,概不由己。听说你背上刺有四字,容我们见识见识如何?”

  岳飞知其不怀好意,恨到极处,劈面啐了一口!万俟卨因见岳飞已被打得遍体鳞伤,周身都是生麻牛筋特制的绳索绑紧,四外并有好些人用挠钩套锁搭住,以为再也无力反抗;没想到这一啐,直似一蓬碎石子带着一股刚劲之气迎面打来!打得先前烫伤之处又辣又痛,吓得连忙缩头往后倒退。

  这时岳飞上身衣服已全被恶奴撕碎,露出脊背。二奸贼先命恶奴用一把把的生麻蘸了热的胶漆粘将上去,然后同声喝问:“岳飞,你和张宪谋反,招是不招?”

  岳飞依然大骂奸贼,丝毫不屈。罗汝楫笑道:“你要是忠臣,你背上刺的字决拿不下来,我们先试一下。”说罢,把手一挥。二恶奴早将生麻挽紧,接到暗号,用力一扯;岳飞脊背上的皮肉立时一片接一片地被二恶奴往下撕落,转眼之间,上半身便成了血人。

  除二三十个行刑的凶手外,满堂军校差役,十九偏过头去。岳飞只把牙齿挫得直响,双睛怒突,似要冒出火来。二奸贼哪里还敢正眼看他?正想此人真个铁汉,若不就此置于死地,秦相和我们决难安枕。身后心腹爪牙忽然传进一张纸条。二奸贼接过一看,上写“速来”二字,下有秦桧的密押。

  原来秦桧虽然用尽阴谋想杀岳飞,无奈这类穷凶极恶的恶行亏心太甚,做起来到底还是怔忡不宁。加上朝野议论纷纷,人心沸腾,只管害怕,恶却非作不可。从二奸贼上任起,便命心腹冒着风雪飞骑探报。一听岳飞并未为二奸贼的凶威所屈服,已是心寒;跟着连听探报,王贵当堂翻供,八个陪审官全都退席;风闻明日还要联名参奏,不禁急怒交加,手足皆颤。

  秦桧心想此事虽得官家(赵构)默许,到底不曾明奉诏旨。这位皇帝老儿一向只顾自己,不管旁人。万一岳飞宁死不屈,激动众怒,他无以自解,却全推在我的身上,那还了得?越想越害怕,忙命飞骑拿了亲笔画押,将这两个心腹奸贼喊去密计。准备天一亮便乘着大雪入宫,抢在头里去见赵构,至少要他一两句话,再行下手。

  二奸贼一见到秦桧以亲笔画押深夜来召,做贼情虚,以为发生了变故,急得心里头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忙命犯人还押,退堂候审。跟着狗颠屁股也似,急匆匆往秦桧家中赶去。

  停刑以后,岳飞只管满身血流,依旧大骂奸贼,挺立在地。这一种临难不屈的凛然气节,满堂军校衙役,不论平日为人善恶,没有一个不在暗中赞佩的。

  徐浩见行刑的二三十个恶奴先自溜走,便对众道:“他这样重的伤,万受不得风寒了。快取担架和几床棉被来抬了走吧。要是有个一差二错的,谁担得起呢?”

  众恶奴同声应“是”,忙命人取来担架被褥。徐浩又说:“单把人卧倒还不行,我担一点责任吧。”随唤了四名老衙役一同下手,将岳飞轻轻扶倒,请其侧卧勿动,再把被轻轻盖好。

  岳飞看出这个精明强于的班头有心照顾,想说无妨。忽见徐浩眼皮微眨,忙又忍住,任其抬走。满堂军校衙役,除护送岳飞的三四十名军校外,余都散去,都是低着个头,连二奸贼的爪牙恶奴也没一个开口的。

  岳飞先虽受到那样毒刑,因在万分愤怒之下,体力又极强健,当时并没感觉厉害。及至上了担架,走不多远,忽然觉出伤处奇痛,宛如周身都被撕裂神气。休说翻身转折,有时上下台阶,微一颠动,便疼得冷汗直流。这边仗着徐浩一直在旁照看,抬的人又极小心,连快步都不肯走动一下,直和捧着满盆清水一样,把人抬送到监中才行放下,否则苦痛更大。

  徐浩又向为首校尉道:“这时要把他放在‘匣床’上去,休想活命。口供还没有,怎么办呢?”

  那为首校尉见岳飞面如金纸,周身血汗交流,心想,徐浩是老公事,此言有理。忙答:“先让他卧在担架上,我去向二位大人求恩再定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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