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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三


  江明见这老少二人都是油嘴滑稽,闹得陈业满脸惭惶,不知如何是好,心中不忍,便伸手拉他坐下道:“四叔和黑哥哥都是这样滑稽性情,你越随便越好,一拘泥就受罪了。我们已知你为人,要不也不请你进门了。”陈业闻言甚是感激,这才躬身说道:“后辈的事,老前辈想已知道。此次并非敢于轻犯虎威,只为师兄钱复年轻,不知利害轻重,被困金华北山女铁丐花四姑家中,吃查洪阻住,不能脱身。现染重病,又有钱家两个仇人在彼,命甚危险。经人指点,往盗南明老人竹令符,不料被老前辈取走。一时情急无知来此偷盗,又吃这位英雄擒住,侥幸逃脱。明知不能再盗,来必无幸,无奈别无生路,逃后并未远去,一路尾随下来。再盗实是不敢,迫不得已来此跪求老前辈开恩,暂借一用。等将钱复救出,即行奉还。后辈年轻识浅,去时并望多加指教,免致误事,感激不尽。”侯绍便问:“此策何人所教?”陈业因和马琅同往黄冈途中闹出许多故事,几乎失落铜龙符。日前回到一娘家中,大受阿婷埋怨,说他不应允许匪友同行,几乎误人误己。并说:“似此荒唐,如非蒲世伯来信夸你,力为解说,阿娘几要将你逐诸门外了!”陈业对于阿婷已种情根,见她说时满面娇嗔,眉目之间隐含幽怨,懊悔已极,哪里敢再泄露一字?

  侯绍见他答语含混,越要追问,不然符便不借。陈业细查侯绍口气,与花四姑似无什么渊源,被逼无法,把一娘一节隐起,说是虞干和祝三立的指教。侯绍喜道:“老祝是我朋友,一别多年,不通音信,竟在此么?他为人何等义侠,怎会与老虞这样的自了汉一起?”陈业一听,侯、祝二人至交,好生欣喜,便把相识经过略微说出。侯绍问道:“现在花家党羽云集,卧榻之侧岂肯容人、难道此老还和他是邻居么?”陈业道:“三叔也是偶住在那里,只不常在家。夏天有人劝三叔移开,三叔执意不肯。挨到上月,果然花家命人往他所居崖洞中寻事,恰值三叔不在。第三天回来,得知此事,当夜便去花家,闹了个河翻水转,可是花家并未再往扰闹。听虞干世伯说,三叔本另有一个好住处,因防花家说三叔怕他,所以原住山洞仍就常去。”侯绍道:“老祝既肯帮忙,你为人必还不差。不过你没人打接应,一有失错,人救不出,连南明老人也丢了大人。老祝是明面,我也不便出头。最好黑、江二人同去,我再教你们一套话,方得无失。林氏兄弟见人被老刺猖放走,必要追出生事,但有祝、虞、黑、江四人相助,只能在花家脱出,便无碍了。”

  陈业闻言大喜,方欲向黑、江二人恳求,黑摩勒道:“这个不行,明日我还有事呢。”侯绍笑道:“你没事时找事。适才还说去凑热闹,现有这好的玩意,你又拿架子了。”黑摩勒道:“不是拿架子。一则断臂叫花说话太狂,须给他看点颜色;二则星叔还有一字条命他转交丐仙,怎能丢下不管呢?可叫明弟前往,我事完再去好了。”侯绍道:“此事非你同行不可。再说那些花子也算自己人。令师叔还有信着你面交,怎再和人作斗?金华之行越快越妙,不能迟延。花子们暂时又不会走,并且他们也要往北山去,不是没见面的日子,忙他怎的?至于散钱一层,金华回来也不为晚。庙会期中,他们都不愁没吃用的,你忙他作什?”

  黑摩勒不知侯绍暗中为他解围,信以为真,暗忖:断臂丐横顺暂时不走,金华回来也是一样,说:“要回到虞家,与江小妹等说一声,当晚一同起身赶往金华,次日黎明去往花家将人要出。归来再往方岩,许能赶上。”侯绍道:“这样不妥,就当晚起身,也是黄昏时往花家好些。大白天里没个闪躲。”黑摩勒只得应了。侯绍随即指示机宜,令江明回家禀知母姊。黑摩勒乘有余暇,赶往白雁峰何家,将花家和断臂丐事一齐告知七指神偷葛鹰。次早径由何家起身,与江、陈二人约地相会。到了金华,先见虞、祝二老,略微歇息,傍晚再行人山。商定,陈业谢过,便请老少三人往酒楼同饮。侯绍道:“你这算酬谢么?他二人有好去处,我也有我的酒友,谁吃你的?各自散吧。”陈业不敢再说,随向三人拜谢而去。侯绍也将南明老人竹令符取出,交与黑摩勒,各自分手不提。

  黑摩勒赶往白雁峰,见着何异,一问师父,说葛鹰出游未归,行时说,昨夜归途遇见旧友,约往金华北山观场,并说黄山萧隐君和门下弟子也接有丐仙吕渲请帖,不日还要回来。黑摩勒听出师父和萧隐君都与丐仙一气,心越欢喜,知道有些日耽搁,愿和江明同聚,略进饮食又往回赶。到时天才三鼓,先去尧民家中,见晓星不在,留下一字,说:“明日所命之事,须待金华回来。”再往舜民后园一看,江氏母于姊弟三人,和舜民夫妻三人正在挑灯说话,言笑方欢。消夜后,舜民夫妻告辞归卧,小妹因江、黑二人明日早起,催睡早安歇,并嘱江明遇事仔细,不可冒失。

  黑、江二人同榻,天甫黎明,便既起身。小妹强留二人吃了早点,才令上路。先往昨日所约之处,陈业已同马琨先在等候,见黑、江二人走来,忙代马琨引见,并谢相助之德。马琨嘴甜,长于恭维,黑、江二人终是年轻,同走一程,谈谈说说,也渐相投。四人到了金华,先去章家见了章焕,说明来意,忙令人把虞德请来,托向乃祖先容求见。马珉因虞干不许相见,这次又和两生人同来,以为虞德不是坚拒不见,便是只令陈业一人前往,弄巧还许别人都见,不见自己,当着外人岂不难堪?方自估啜,不料虞德匆匆跑回,一会祖孙二人便一同走来。

  黑摩勒听说虞干不甚肯见外人,见时还要命人请示,心中不快。这时江明出便,未在室内。虞氏祖孙一进门,章焕首称世伯,黑摩勒明知来人是他,故作不知,坐在一旁装睡。陈、马二人见状,恐虞干生气,忙即上前行礼,并喊:“黑兄,虞老前辈来了!”虞干只向陈业含笑点头,略一让手,也未理睬马琨,便笑道:“我本不来,因听小孙说,新来两位佳客,内有一人是我生平知友的未传弟子,司空老友师侄,葛老偷儿新收高足,现在这里么?”黑、江二人只陈丫马诸人说过名姓,来历根源未吐只字。陈业适对虞德,也只说是南明老人竹符已然取到,并还约有黑,江二人相助,意欲往见商谈,详情也未说出。黑摩勒嫌虞干偈做作态,北山之事并非离他不可,意欲借此掂他斤两,及听说话竟是师门知友,并与司空晓星旧交,不敢怠慢,忙作惊醒起身。章、陈二人正有僵意,忙代引见。行礼之后,虞干笑道:“我闻令师仙游以后,你随司空老友出道。才只一二年的工夫,便异军突起,名满江湖,渴欲一晤当世神童,得信便忙赶来。今见贤侄,果然精气内充奇光外蕴,不必再问学业,已知梗概了。听说还有一位同伴,自来名驹不与劣马并驰,想来也是良材,怎未在此?”

  黑摩勒见虞干白发飘萧,童颜温润,身材瘦长,笔也似直,二目神光炯炯,语言爽朗,声如洪钟,师门旧友,知非常人,骄慢之心不由全数去尽,躬身答道:“老前辈夸奖,实不敢当。那是盟弟江明,乃黄山萧隐君门下,刚出解手,一会就来。”说时,江明正走进屋,见了虞干,知是老辈,未容陈、章二人引见,先自礼拜。虞干见江明英仪内蕴而举止端厚,彬彬有礼,不似黑摩勒锋芒外露,越发惊喜,笑道:“老夫奔走江湖数十年,后起人材也见了不少。似你二人这等资质禀赋,又这么年轻的,直是初见。适听黑贤侄说,江贤侄乃隐君高弟,小孙又说来客年纪比他还轻。心还在想,陶公人最持重,小小年纪便许出道,必有过人之资,果然所料不差。我和南明老人曾与陶公至友,司空也是旧识。陈贤侄往求竹令符,多日无信,忽与你二人同来。难道南明老人不念旧恶,惟恐老刺猖难弄,借符之外,还命二位贤侄来此相助么?”陈、黑二人随把来意说出。虞干恍然道:“我原料南明老人未必肯管闲事呢,果然还有许多周折。陈贤侄一片为友血诚,居然感得侯四弟与二位贤侄仗义相助。不特人可要出,还免却林氏兄弟寻仇加害,可称因祸得福,祝三兄日前已有事他去,人不在此。老刺猖心感南明老人救命深恩,常时慨叹彼此年老,南明老人又不出问世,金珠玉帛非其所爱,只恐此生永无报恩之日,一想起就难过。只要竹令符取到,休说侯四兄转借,无殊老人同意,便是偷来,他志在报恩尽心,也认牌不认人,当时必放,就和花家变脸,也非所计了。你们只管前去,其实连我也无须同往。不过我和花家早已变脸,北山讲理,我也在约之一。不去,将来知道,反说老夫怕他,仍照侯四弟所说做去好了。”于是便照预定方略行事。

  饭后陈业见有余暇,借词欲出。马琨因虞干不大理睬,一则心烦无聊,又恐时久黑、江二人因而轻视,也想随往。虞干看出陈业面有难色,知他往会一娘母女,作色道:“那一次都因你误的事!当日黄昏便须起身。陈贤侄此去,乃是入山探听虚实,何用多人?你不在此陪客,同伴作什?”马琨知虞干对人和易,惟独对己深恶痛绝,背后所闻已多难堪,初次见面又复如此,当着众人懊忿交集,还不敢现于辞色,只得赔笑道:“小侄只当三弟去买款客果点呢,不去就是。”虞干也没再理他,径和黑、江二人叙谈,语多奖赞。马琨又是一气,暗骂:“老猪狗势利眼!无非人家师父名望大些,便这等拍捧。老钱和你还是多年患难之交呢,我那么找你,面都不见,还说许多坏话。今日我们请得人来,手有南明老人令符,知必成功,便狗颠屁股跑来凑现成,既倚老卖老,怎又见黑、江两个小孩就低头呢?真不要脸!此番把小钱救出,回家有了交待,便和娘说明,另投名师。学好本领,不把你们这些老小畜生全家杀死,出我这些日来恶气,我不姓马!”由此马琨与虞干也成了不解之仇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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