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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虎虎施毒掌 盈盈出铁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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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无不大惊,那人仰头张口,把一条大蜈蚣津津有味的吃了下去。青青一阵恶心,险险呕了出来,忙掉头不看,这一来,承志等人那里还敢动筷。那人见把众人吓倒,逸兴横飞,得意之极,向单铁生道:“你是衙门的鹰爪孙,想是要库银来着,哼,你知道我是谁?”单铁生道:“恕小人眼掘面生,请教阁下尊姓大名。”那人哈哈大笑,喝一口酒,又吃了一条不知什么虫,笑道:“在下姓齐名云璈,我是无名小卒,老兄那里会知道?” 单铁生大吃一惊,站起来道:“阁下是锦衣毒丐,在下久闻大名。”承志从来没听见过锦衣毒丐的名字,但见单铁生如此震惊,想来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然而日前见他斗蛇,也不见得有什么特别了不起,何必如此怕他?又听单铁生道:“贵教向在两广云贵行道,所以无绿拜见。”齐云璈道:“是啊,我们到京师来也不过几个月。”单铁生道:“在下久已不吃公门饭,这次齐英雄等来到京城,弟兄们知道礼貌不周,得罪了英雄豪杰,所以要在下出来陪礼。”说着连连作揖。 齐云璈自顾饮酒吃菜,并不回礼。青青心想:“公门捕快欺压百姓时向来如狼似虎,见了硬手,却如此低声下气,且看这事如何了结。”单铁生又道:“弟兄们胡涂得紧,得罪了齐英雄还一直不知道。现在只要齐英雄吩咐下来,我们做得到的,无有不遵。”齐云璈道:“到今天为止,我们一共拿了库银九千五百两,这数目实在太小太小,大概拿足十万两,也可以罢手啦!”单铁生道:“户部霍大人和九门提督周大将军知道之后,一定会向诚王爷请安陪罪。咱们做下人的,只好请老哥赏口饭吃!”齐云璈怪眼一翻道:“你既然知道银子是在诚王别墅里,难道还想活着走出这所屋子吗?”此言一出,室中空气登时紧张,青青正想反唇相稽,突然听见庭中传来一阵尖锐异常的哨子声。这声音惨厉难听之极,各人都不觉打个寒噤,毫毛直竖,青青不由自主的握住承志的手,惊道:“那是什么?” 齐云璈急速站起,叫道:“教主升座。大家去听凭发落,瞧各人的造化吧。”单铁生惊道:“贵教主也到了北京?”齐云璈冷笑一声,也不答话,径自入内。单铁生道:“情势紧逼,咱们快走!要是五毒教教主真的到了,咱们死了骨头也剩不下一根。”承志还想看个仔细,但觉青青的手微微发抖,周围确是阴森森的十分可怖,说道:“好,咱们先退出去再说。”众人刚要转身,室中突然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砰的一声,背后一块不知是铁板还是大石,落了下来。 众人吃了一惊,又听见一阵惨厉的怪响,似是恶鸟齐呜,又如毒虫合啼,众人虽然个个身负绝艺,但到此境地,也都不禁惴惴,突然间眼前一亮,对面射来一道耀眼异常的光芒。白光中两名黑衣童子走了进来,微微躬身,说道:“教主宣召上殿!”承志心想,不知那是什么怪物,上殿去看个究竟再说,当下挽了青青的手,跟着黑衣童子首先走了出去,众人在后跟随。 走过一条极长的甬道,转弯抹角转了不少圈子,来到一座殿堂。只见殿上居中设了一张大椅,椅上披了朱红色的锦披,两旁各站着四个童子,黑衣童子把众人领到后,就去分站两旁,每一边是分穿红、黄、蓝、黑五色锦衣的五名童子。承志见穿红衣的就是日前盗库银与单铁生相斗的那两个童子,这时他们凝神垂首,见众人到来毫不理会。只听见殿后钟声堂堂(堂左首旁应有口字),高高矮矮,男男女女,走出一群人来,分站椅子两旁,每边八人,一共是十六个人。锦衣毒丐站在左首第五,右首第二人钩鼻深目,脸如死灰,赫然是一个相貌凶恶的老乞婆,承志心想:“这必是伤害程老夫子的乞婆了。”他低声问单铁生道:“他们在捣什么鬼?”单铁生脸色苍白,声音发颤,低声道:“那是云南五毒教啊,这一回咱们是死定了。”袁承志道:“五毒教是什么东西?”单铁生急道:“啊呀,袁相公,五毒教是杀人不眨眼的邪教,教主是何铁手,你不知道么?”承志摇摇头,单铁生道:“乘他们教主还没出来,咱们快想法子逃吧。”承志道:“瞧一下再说!” 单铁生似乎怕极,决定单独逃走,突然拱手叫道:“在下失陪了!”话未说完,已拔起身子向墙头窜去,左首第二人的高个子突然身形一晃,追了过去,双足一跃,伸手抓住单铁生左踝。单铁生也是一身好武艺,虽危不乱,身子一弓,右掌往他头上直劈下来。那高个子举手一挡,拍的一声,两人都震下地来。高个子冷笑一声,回班站好。单铁生只觉左脚和右掌如为兵刃所伤,剧痛刺心,举手一看,掌上五个小孔中不住流出黑血,不由得大惊失色,再提左脚看时,也有五个小孔,心里一吓,倒在地下。原来那高个子十个手指都戴了装有尖刺的指环,刺上喂着极厉害的毒药。承志上前把单铁生拉起,只见十个童子各从口袋中取出一个古怪哨子吹了几下,二十多个人一齐伏在地下,殿后缓步走出两个美女来。承志等本来想:教主的手下人都是如此奇形怪状的凶人,教主本人更当是凶恶无伦了,突然见到这两个妙龄少女,不觉大感意外。这两名少女往椅旁一站,叫道:“教主升殿!” 突然间风送异香,殿后走出一个穿粉红色纱衣的女郎来。这女郎凤眼含春,长眉入须,嘴角含着笑意,大约二十二三岁年纪,竟然十分美貌。她赤着双足,每个足踝与手臂上各套着两个黄金圆环,走路时双环相击,铮铮有声,皮肤白腻异常,远远望去,脂光如玉,头上长发垂肩,也用一个金环束住。她走到椅中坐下,后面又有两个少女跟着走出来,捧着毛巾羽扇之物。那女子一笑道:“啊哟,有这么许多客人,快拿椅子来,请坐!”众童子赶入内堂,搬出几张椅子来给承志等坐下。这时承志等心中疑云重重:难道单铁生畏之如虎狠、避之如蛇蝎的五毒教教主何铁手,竟是这个青年女子么? 那女子娇娇滴滴的道:“请教尊客贵姓?”承志道:“在下姓袁,这几位都是在下的朋友。不敢请问姑娘高姓?”那女子道:“我姓何。”承志心中一震,暗想:“那么她真的是什么五毒教主了。”那女子又道:“阁下是来要库银的么?”承志道:“不是。这位单朋友是吃公门饭的,我们却平民百姓,和这位单朋友也是初交。官家的事么,我们不敢过问。”那女子道:“好啊,那么你们到这里干什么来着?”承志道:“我有一位姓程的朋友,不知什么地方开罪了贵教的好朋友,受了重伤,所以在下过来问一下,要是有什么误会,大家说开了也就没事啦。”那女子笑道:“啊,原来是程青竹程老夫子的朋友,那又不同啦。我还道袁相公是鹰爪一帮呢,来啊,献茶!”众童子搬出茶几,献上茶来。众人见那茶绿幽幽的不知是什么东西,虽然清香扑鼻,却不敢喝。 那女子道:“听齐师兄说,袁相公很是慷慨好客,又有冰蟾玉宝,我本来想决不至于是鹰爪一流。”承志想她如是教主,怎么又称座下弟子为师兄,真是弄他们不懂,当下含糊答应。那女子道:“袁相公冰蟾的妙用,可能让我一开眼界么?”袁承志心想冰蟾如交在她手里,只怕她撒赖不还,当下取出冰蟾在单铁生的伤口上吸毒,五毒教人众见单铁生伤口上黑血立时去尽,都是脸现欣羡之色。那女子好胜心起,说道:“真是剧毒之物,只怕这冰蟾也治不了。”承志心想:“她的教叫五毒教,我这冰蟾克制毒物,正是他们大忌,还是谦仰些为是。”于是说道:“那当然啦,天下厉害的毒物很多,这小小冰蟾有什么用?”青青却不服气了,插口道:“那也不见得。”那女子听了承志的话本很高兴,听青青插口,“哼”了一声道:“取五圣来!”五名童子入内,捧了五只铁盒出来,另外五名童子却捧了一只圆抬面般大小的沙盘,放在殿中。 十名童子围着沙盘站定,红衣童子捧着红盒,黄衣童子捧着黄盒,五色锦衣的童子各奉与衣同色的盒子。承志心想:“这些人行动颇有妖气。但瞧他们这样排列,按着金木水火土五行,倒也不是胡乱唬人的。”又见中座椅旁左首第二个夷族打扮的壮汉走到沙盘之旁,从怀里取出一面小小的青旗,轻轻一挥,五名童子打开盒子。青青不禁失声惊呼,只见盒中各各跳出一样毒物来。那五样?青蛇、蜈蚣、蝎子、蜘蛛、蟾蜍。那夷人青旗又是一挥,十名童子齐齐退开,众弟子中又走出四个人来,分据沙盘四周,有的口中喃喃念咒,有的披散头发,有的倒竖行走,似乎各自在行法。承志寻思:“如果动武,我们也不见得会输,但这样阴阳怪气的施行妖法,这个我可一窍不通,莫要着了他们道儿。”再看盘中,那青蛇大约长近尺许,未见有何特异,其余四种毒物,却都比平常所见的要长大得多。 五种毒物在盘中游走一阵之后,各自屈身蓄势,似是互相要争斗吞噬。毒蜘蛛不住吐丝,在沙盘一角结起网来。蝎子沉不住气,向网上一冲,弄断了许多蛛丝,随即退开。蜘蛛瞪眼向蝎子望了几眼,又吐丝结网,网未布妥,蝎子又是一冲。这样结网冲网,几次之后,蝎子身上已黏满蛛丝,行动大为迟缓,有几只足被蛛丝缠在一起,无法挣脱。蜘蛛乘机反攻,大吐柔丝,在蝎子身旁厚厚的结了几层网,悄悄走到蝎子身前,伸足撩拨。蝎子突然翻过毒尾,拍的一声击打,蜘蛛快逾闪电,早已退开。这样挑逗了几次,蝎子怒火大炽,一击不中,向前猛追去,不提防正堕入蜘蛛布置的陷阱之中。蝎子在网中拼命挣扎,眼见蜘网已给牠弄破了一个大洞,蜘蛛连忙又吐出数十条丝来,牢牢将牠缚住,蝎子渐渐无力挣扎。蜘蛛大喜,扑上去大嚼,蝎子痛得吱吱乱叫。蜘蛛正在享受美味,突然一阵蟾沙喷到,毒蟾蜍破阵直入,长舌一翻,把蝎子从蜘网中卷了出来,一口吞入了肚里。蜘蛛大怒,向蟾蜍冲去,蟾蜍待牠奔到临近,长舌翻了出来要待卷牠,蜘蛛一张口往牠舌头上咬去。蟾蜍知道厉害,长舌倏的缩回,只见那蜘蛛慢慢爬到蟾蜍左边,吐出一条粗丝,黏在盘上,忽地跃起,牵着那根丝,从空中飞了过去,飞过蟾蜍上空时在牠背上狠狠咬了一口。青青叹道:“这小东西竟然也会用智。”蟾蜍急急转身,蜘蛛早已飞过,片刻之间,蟾除身上蛛毒发作,仰面朝天,露出了一个大白肚子,死在地下。 那毒蛛扑上身去,张口咬嚼。这边那青蛇正被蜈蚣赶得绕盘急逃,正自又惊又怒,游过蟾蜍身边时,忽地一昂道,一口把毒蛛蛛吞入肚内,又是一口,咬住蟾蜍。那蜈蚣知道如被青蛇再将那已吃了蝎子的蟾蜍吞入,那是连吃三毒,加上牠自己一共四毒,那就万万不是牠的敌手了,连忙抢上,口中一对毒钳牢牢钳住蟾蜍,双方用力拉扯。拉了一阵,青蛇力渐不敌,被蜈蚣一路扯过去,眼见蜈蚣已把半只蟾蜍吃在腹内,青蛇要想撇下蟾除逃生,那知牠口内全部都是倒牙,钩子向内,一咬住食物,只能向内吞进,无论如何吐不出来,想逃不得,一时狠狈万分。 这时沙盘周围的五弟子见胜负已分,都停了行法,各归原位,不一刻,蜈蚣将蟾蜍和青蛇都吃进了肚里,在沙盘中游行一周,昂然自得。承志等见这条蜈蚣长约八九寸,吃了这许多东西只肚腹微微隆起,行动毫不迟缓,都觉奇怪,承志对青青道:“这家伙饭量倒不错。”五毒教教主何铁手插口道:“牠吃了四毒,已成大圣,法力激增,再吃几条蛇也吃得下。”她见承志脸上有不信之色,对蓝衣童子道:“取些青儿来。”那童子入内捉了七条青蛇来放在盘内。那蜈蚣吱吱的轻叫数声,扑上去要咬,七条青蛇联成一圈,七个头向外抵御外敌,身子却叠在一起,蜈蚣一时倒攻不进去。这样来回攻了几次,终于一条青蛇被蜈蚣钳住头颈扯了出来,群蛇一齐悲鸣。蜈蚣把青蛇咬死后,不即吞食,又向蛇群攻击。 锦衣毒丐齐云璈忽从班中走出来,屈下一膝在何铁手面前一跪道:“教主,金儿动个不休,不放出来只怕不妥。”何铁手秀眉一皱道:“牠就爱多事,好吧!”齐云璈从怀里取出铁管,拔开塞子,把日前在雪地里捉来的金蛇放了出来。金蛇一出铁管,威风大震,忽地跃起,挡在群蛇面前。蜈蚣立即后退。群蛇见来了救星,缩成一团。金蛇身躯虽小,却是灵活异常,承志和青青见过牠的本领,知道那蜈蚣远非牠敌手,果然斗不多时,蜈蚣被牠一口咬死。群蛇围住了牠,身子不住向牠挨擦,似乎谢牠救命之恩。 承志笑道:“想不到虫豸之中也有侠士!”青青斗然想起了一件事,在承志耳旁低声道:“我要这条金蛇!”承志道:“孩子话,人家怎么肯给你?”青青低语道:“你记得么?我爹爹外号叫什么?”承志心中一凛道:“难道金蛇郎君当真与这金蛇有什么牵连?” 那老乞婆本来一直不瞬眼的望着青青,这时突然从班中跳了出来,伸出双手要抓她肩头,喝道:“金蛇郎君是你什么人?”说也奇怪,她的相貌奇丑,声音却是莺莺呖呖,娇媚动人。 青青吃了一惊,跳开一步,喝道:“你要干什么?”斗然间衣襟带风,教主何铁手身旁两人一跃而前,站在老乞婆两侧,同声叫道:“那姓夏的小子在那里?”袁承志见这两人一跃而前,站在老乞婆两侧,同声叫道:“那姓夏的小子在那里?”袁承志见这两人身形一晃,已倏然上前半丈,武功极高,实非庸手,更起了戒惧之心,仔细打量,见这两人一个又高又瘦,另一个中等身材,面容黝黑,似乎是普通乡下人,都是五十岁左右的年纪。 青青从前因身世不明,当引以为耻,但自听母亲说了生她的经过之后,心里对自己生父佩服得了不得,当下昂头说道:“金蛇郎君是我父亲,你们问他干么?”老乞婆哈哈一声长笑,令人不寒而栗,叫道:“他居然还没死,还留下了你这孽种!”那瘦长子喝道: “他在那里?”青青下巴一扬道:“我为什么要对你们说?”老乞婆双眉竖起,两手猛向青青上抓来,这一下发难事起仓卒,青青不及躲避,眼见老乞婆套着明晃晃钢套的尖尖十指要触到青青雪白粉嫩的脸颊,承志右手长袖向下一挥,扑的一声击在老乞婆双臂中间,他乘势一卷一送,老乞婆身不由主,向后翻了一个筋斗,腾的一声坐在地下。这一来,五毒教众人相顾骇然,老乞婆何红药是教中的高手,辈份比现任教主还高一辈,怎么这个貌不惊人的少年一出手,就如此轻易的将她打了一个筋斗?瘦长子潘秀达和那个乡下人般的程其斯是五毒教的左右护法,两人相顾一点头,潘秀达道:“我来领教。”双掌一摆,缓步上前。沙天广道:“袁相公,我接他的。”承志志知道沙天广不是他的对手,但不便阻拦,道:“沙兄,用扇子,他手指上有尖环,这也算是兵器!”沙天广展开阴阳扇,当下与潘秀达斗在一起,这边哑巴与程其斯两人默不作声的脚打足踢,也早已打得十分火炽,片刻之间,五毒教众人一拥而上,胡桂南、铁罗汉、青青各自拔出兵刃接战。老乞婆何红药势如疯虎,直往青青身边奔来。 承志知她心中含有极大怨毒,虽不明原因,但想必与金蛇郎君有关,她一听青青是他后代,竟如此不顾一切的扑上来厮拼,此人下手毒辣,不可让她接近青青,等她奔近,忽然跃出抓住她的后心,提起来一把掼了出去。何铁手粉脸一沉,伸出右手食指,放在口中嘘嘘溜溜的一吹,五毒教众人扑上时势道极猛,退下去时也真迅捷,突然之间,个个人又都在教主身旁齐齐整整的排成两列。何铁手脸露微笑,对袁承志道:“袁相公温文尔雅,原来还身负绝技,让我领教几招。”袁承志道:“贵教各位朋友我们素不相识,不知什么地方开罪各位,好令在下负荆请罪。” 何铁手脸上一红,柔声道:“我们的事本来只与官府有关,袁相公不明中间的道理,也就罢了。这时忽然有金蛇郎君牵涉在内,小妹倒要请问,金蛇郎君现在是在那里?”青青一拉承志的手,低声道:“别对她说。”承志道:“教主和金蛇郎君素来相识么?”何铁手道:“他和敝教很有渊源,家父就是因他而归天的。敝教教友二万人,没一个不想找到他。”承志和青青都是一惊,他们都没见金蛇郎君,但知他神出鬼没,到处树敌,五毒教恨他入骨,自然也非奇事。承志道:“金蛇郎君离此万里,只怕各位永远找他不着。” 何铁手道:“那么把他公子留下来祭了先父再说。”她说话轻颦浅笑,神态腼腆,完全是一个羞答答的少女一般,可是说出话来却是厉害之极。承志道:“自古道好汉一人作事一人当,各位既与金蛇郎君有梁子,还是去找他本人为是。”何铁手道:“先父过世时,小妹还只三岁,二十年来,那里找得着这位姓夏的前辈,现在把他公子扣在这里,他老人家自然会寻来,咱们过去的事就可从头算一算了。”青青怒不可遏,叫道:“哼,你也想么?我去告诉爹爹,教他把你们一个个都杀了。”何铁手转头问何红药道:“他像他爹爹吗?”何红药道:“相貌一模一样,骄傲的神气也差不多。”何铁手细声细气的道:“袁相公,你们各位都请便吧,我们只留下这位夏公子。”说着手一摆,就像是送客的神气。 承志心中寻思:“他们只与青弟一人过不去,这里形势险恶,我先把她送出去再说,别人纵使暂时不能脱险,也无大碍。”于是作了一揖,说道:“那么再见了。”语声方毕,忽地左手拦腰抱住青青,奔到墙边,这墙极高,他抱了青青之后,更加不能一跃而上,双手托在她身子,用力向上拋去,叫道:“青弟,留神!”五毒教众人齐声怒喊,暗器纷纷打来,承志长袖飞舞,只听见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暗器都被打落,青青也已抓住墙头,正要涌身外跃,何铁手倏地离座,左掌猛向承志门面击到。承志见她身形刚动,拳风已到自己鼻端,委实快速之极,他自下山来,从未遇到过如高强敌手,只有二师哥归辛树才与她在伯仲之间。他见这样一个娇弱女儿有如此身手,不禁心里又惊又佩,喝说:“好!” 上手身向后斗缩半尺,一瞥之下,见击到面前的竟是又尖又利黑沉沉的一只铁钩,更是吃惊。何铁手右手一挥,一只金环飞上墙头,娇喝一声:“下来!”青青顿觉左腿剧痛,立足不稳,一个倒栽葱跌下墙来。何红药凄然长笑,十枚钢套忽离指尖,齐向青青身上射去。 这时承志已和何铁手连拆了五招,两人攻守都如暴风骤两,迅疾之至。他百忙中见青青势危,一把围棋子掷出,铮铮响声过去,何红药的十枚钢套都被打落在地。何铁手娇喝一声:“好俊功夫!”左手连进两钩,承志看清楚她右手白腻如脂,真是欺霜胜雪,五枚尖尖的指甲上还搽着粉红的凤仙花汁,一掌劈来,拳风中带着一阵浓香,但左手手掌却不知如何已经割去,手腕上装了一只铁钩。这铁钩锁,打、拉、戮,虎虎生风,灵活决不在肉掌之下。 承志叫道:“沙兄,你们快夺路出去。”此时五毒教众人早已缠住沙天广等人拚斗,以众围寡,他们那里抢得出去。承志户遇劲敌,精神斗长,伏虎掌法的绝招施展开来,威风可当。何铁手的掌法自成一派,虽然也是拳打足踢,掌劈钩刺,但承志见她拳打多虚而掌按俱实,似乎要旨是在用手掌擒拿或按拍他的身体。有时一掌轻轻的捺来,全无劲道。 承志以为她掌下留情,故意不用毒招,于是自己发掌时也稍留余地,酣斗中见青青坐在下始终不站起来,当下抢攻数招,把何铁手逼退几步,纵过去把青青扶起,突然听见拍的一声巨响,铁罗汉和程其斯四掌相对,各自震开。铁罗汉大叫一声,上前再攻,拆不数招,手掌渐肿,他又气又急,大声嚷道:“他们掌上有毒啊,别着了道儿。”承志这才领悟,原来他们个个练就了毒砂掌,只要敌人身体和毒掌一碰,立即中毒,端的厉害非常。承志见情势越来越紧,心想如不立时冲出,自己虽然或可脱身,余人只怕都要葬身在这毒窟之中。 何铁手身手滑溜异常,见他将青青扶起,不容他再去相救铁罗汉,已如一阵风般欺到身旁。承志叫道:“何教主,我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以如此苦苦相逼?你不放我们走,莫怪在下无礼了。”何铁手一笑,脸上露出深深两个酒涡,说道:“我们只要把夏公子留下,您自己请便吧。”承志左足一扫,右掌呼的一声迎面劈去。何铁手伸出纤纤玉手向上一架,突见承志这一掌势道奇大,如双掌相交,即使对方中毒,可是自己的掌也非折断不可,幸而她心思机灵,手掌突然变指,微微向上一抬,径点承志自己右臂无处“曲池穴”,这一招变得快,点得准,的是高手,承志轻轻叫了声:“好指法!”左掌横扫,斜削敌人颈部。他知何铁手虽然掌上有毒,却害怕他掌力厉害,于是拳法又是一变,使出师门绝艺“跛玉掌”来。这拳法招招力大势劲,刘培生号称“神拳太保”,尚且挡不住他的五招,何铁手武功虽高,但究是女流,见这拳法犹如铁锤击岩,巨斧开山一般,那敢硬接? 何铁手本来脸露笑容,见承志拳势如此威猛,不禁凛然生惧,展开腾挪小巧之技,一味游斗。岂知她快,承志比她更快,乘她退开半步之际,左掌向上一抬,右拳猛的“石破天惊”,向身旁锦衣毒丐齐云璈身上打去。齐云璈叫道:“来得好!”左掌向他拳上拿到,承志忽地往地下一坐,左手反手拿住他的衣袖,同时右足往对方双脚上一钩,左足一腿踹在他右足膝盖三寸处,矻喇一声,齐云璈膝盖登时脱臼,疼痛异常,委顿在地。胡桂南本与齐云璈激斗,这时缓出手来,奔去救援被三名好手围在垓心的沙天广,承志叫道:“退到围墙边,我来救人!”胡桂南依言反身,把青青、铁罗汉、单铁生这三个受伤者扶到墙边。承志纵目四望,见沙天广与哑巴都是以一敌三,沙天广形势尤其危急,当下双腿左一脚右一脚,踢飞了两名向他扑上来的五毒教的弟子,纵入人丛,矻矻数声,围着沙天广的三人都已关节受损,或是肩头脱笋,或是头颈扭曲,或是手腕拗折。 承志一来不欲多伤人众,二来不敢与毒砂手接触,所以全用“分筋错骨手”手法,欺近身疾逾闪电,隔衣拿住对方身上重要关节,用力一扭,敌人不是痛晕倒地,就是动弹不得。他救了沙天广后,再到哑巴身旁,哑巴拳法颇得华山派的精要,力敌三名高手,虽然脱身不得,但一时也还不致落败。何铁手一声口哨,五毒教人众齐向承志和哑巴围来。承志东面一窜,西面一晃,缠住哑巴的两人一个下颚跌落,一个上臂脱臼,另一个呆得一呆,被哑巴劈面一拳打在鼻梁之上,鲜血直流。哑巴打发了性,还要追打,承志一把拉住他的后领,拖到墙边,这时众人都已聚在围墙之下,静候承志号令。 五毒教在云南独霸一方,江湖道听到他们名头时,没一个不是皱眉摇头,惧怕三分。 因为他们不但武功高强,而且擅用毒物,对头只要沾上了一点一滴,那就死得极惨,岂知来北方后忽遇如此强敌,都是又惊又怒。何铁手连吹口哨,众弟子排成队伍,猛向承志等冲来。承志叫道:“你们快逃,我来对付。”胡桂南轻身功夫最好,人又机灵,当下施展“壁虎游墙功”先上高墙,将一行人众接应上去。承志又弄倒了十多个敌人,向何铁手拱手道:“教主姑娘,再见再见!”哈哈长笑,背脊贴在墙上。倏忽游到墙顶。老乞婆何红药大叫一声,五枚钢套向他上中下三路打去,心想他身在墙上,必然难于闪避。承志左袖一挥,五枚钢套倒转了反向五毒教众人打来。何红药大叫:“你是金蛇郎君的弟子么?” 袁承志怔了一怔,心想:“她与金蛇郎君必有极深渊源。”他心中念头转得快,身法也快,未及张口回答,早已翻出墙外。这时哑巴等人已护着青青等奔到第四重黄墙之下,只听红墙上轧轧声响,露出数尺空隙,承志知道那是机关门之所在,身子如箭离弦,直扑到门口,一招“排山倒海”,双拳把首先冲出来的两个五毒教徒锤进门内,两人几个筋斗,直跌进去,余人一时倒不敢再攻出来。 潘秀达一声号令,四名五毒教徒举起喷筒,四股毒汁猛向承志脸上喷来。承志见毒汁未到,已是腥臭扑鼻,暗叫不妙,一提气,倒退丈余,毒汁发射不远,溅在地下,犹如墨泼烟熏一般。这黄墙比红墙已低了五尺,承志纵身一跃,手攀墙头,在空中打了一个圈子,翻过墙头去了,姿势委实美妙之极,何铁手望见,不禁喝了一声采。外面三道围墙一重低过一重,已可不纵而过,片刻间众人到了最后一重黑墙之外。承志虽见静悄悄的无人追出,但也不敢停留,把青青负在背上,和众人疾奔进城。 将到住宅时,承志忽觉头颈中痒痒的一阵吹着热气,回头一望,青青噗哧一笑,承志知她没有大碍,心中很是宽慰,进宅后忙取出冰蟾给铁罗汉与单铁生两人治伤。青青足上被何铁手打了一环,雪白的皮肤全成瘀黑,高高肿起,可见何铁手的功夫实在了得,折腾了半日,等伤者毒气吸尽,敷上药料之后,承志才向单铁生问起五毒教的来历。单铁生道:“五毒教教徒足迹不出云贵两广,从来不到北方来,不过大家知道他们厉害,武林中人提到五毒教谈虎色变,从来不敢去招惹他们。”程青竹一直在旁倾听他们谈论刚才剧战恶斗的经过,皱眉不语,这时忽然插口道:“袁相公,武当派的黄大道人听说就是死在他们手里的?”承志道:“怎样死的?有人见到么?”程青竹道:“要是有人见到,只怕这人也逃不脱五毒教的毒手了。不过江湖上许多人说,黄木道人死得很惨。武当派后来大举到云南去寻仇,却又一无结果,也真是隐秘古怪得紧。”沙天广“嗯”了一声,道:“程兄,你真的不识得那老乞婆么?”程青竹道:“我今天到了诚王别墅之外忽然回来,各位一定觉得奇怪,不过我实在有难言之隐。”沙天广笑道:“我跟你打过,知道你老当益壮,谁也没说你怕死。”程青竹道:“我受人之托,立过重誓,有一件事决不能说。我不愿走进诚王府别墅之内,就和这件事有关。”众人知他是一帮之主,决不能出言相欺,也就不再提这回事,各自低头沉思,忽然一名家丁进来报道:“有一位姓焦的姑娘要见袁相公。” 青青秀眉一蹙道:“她来干什么?”承志道:“请她进来吧!”家丁答应了出去,过不多时,领着焦宛儿进来。她一走进厅,跪在承志面前拜了几拜,伏地大哭。承志见她一身缟素,心知不妙,连忙跪下还礼,道:“焦姑娘快请起,令尊他老人家好么?”焦宛儿哭道:“爹爹…给…给那姓闵的奸贼害死啦。”承志吃了一惊,站起身来,问道:“怎么死的?”焦宛儿从身上拿出一个布包来,放在桌上一一打开,只见里面是一柄精光耀眼的匕首,刃身还残留着乌墨的血迹,承志连布包把匕首捧起细看,见剑柄上用金丝镶着“武当门下弟子辈弟子闵子华收执”几个字,显然是武当派弟子艺成下山时师尊例行所赠的防身利器。 焦宛儿哭道:“爹爹和我那天在泰山开了大会后回到家,在徐州府客店里住宿,第二日他睡到辰时过了还不起来,我去叫他,那知……那知……他胸口插了这把刀……袁相公,请你作主!”说罢号淘大哭。青青本来对她颇有疑忌之意,这时见她哭犹如梨花带雨,娇楚可怜,心中难过,把她拉在身边,摸出手帕给她拭泪,一面对承志道:“大哥,那姓闵的已答应揭过这个梁子,怎么又卑鄙行剌?咱们可不能善干罢休!”承志沉吟不语,隔了一阵道:“焦姑娘,后来你见过那姓闵的么?”宛儿哽咽道:“我……我……见过两次,我们一路追他,是昨天到这里的。”青青叫道:“好啊,他在北京,咱们这就去找他。 妹妹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报仇。”她见程青竹、沙天广等不明这事的前因后果,于是把承志在金陵击破两仪剑法为焦闵两家解仇的事说了,众人听说闵子华如此不守江湖道义,都是愤慨异常。沙天广道:“闵子华什么东西,我老沙倒要斗他一斗。”焦宛儿向众人盈盈拜了下去,凄然道:“要请众位伯伯叔叔主持公道。”程青竹在桌上用力击了一记,喝道:“闵子华在那里?武当虽然人多势众,我老程可不怕他。”宛儿道:“爹爹逝世后,我和几位师哥就在徐州给他老人家收殓,灵柩寄存在徐州广武镖局的云镖头家里,我们马上遍请武林同道搜寻闵子华的下落,总是爹爹英灵知护,没几天河南的朋友就传来讯息,说有人见到那姓闵的奸贼正从河南到北京。我们金龙帮内外香堂的众香主和和各路水陆码头的舵主,一路路分批兜截,曾交过两次手,都被他滑溜逃脱了,小妹不中用,还被那奸贼刺了一剑。”承志见她左肩微高,知道里面包着绷带,想来她为父报仇,必定奋不顾身,可是谈到武功,自然远远不及闵子华了。宛儿又道:“昨天我们大伙追到北京,现在已确实查到了那奸贼的落脚的地方。”青青急道:“在那里?咱们快去,莫被他溜了。”宛儿道:“他住在西城傅家胡同的一所宅子里,咱们帮里已有一百多人守在附近。”承志暗暗点头,心想:“她年纪虽小,却是十分的精明干练。这次金龙帮倾巢而出,那是非杀了闵子华不肯罢休的了。”宛儿又道:“刚才我在大街上遇着一位在泰山大会中见过面的朋友,才知道袁相公和各位住在这里。”沙天广大姆指一翘道:“焦姑娘你做事十分周到,闵子华已在你们掌握之中,但你还是来请盟主主持公道,让江湖上的朋友说一句闵子华该杀,好好!”承志道:“你们几时动手!”宛儿道:“今晚二更。”她把匕首包回在布包之中,青青道:“妹子,待会你还是用匕首刺死他。”宛儿点了点头。 承志想起焦公礼一生仗义,到头来还是死于非命,不胜浩叹,又想只怕武当派与金龙帮此后怨怨相报,纠缠不清,不知如何了结?闵子华暗中伤人,理应遭报,但这事要做得让武当派十分心服,方无后患。各人用过晚饭,休息一阵,青青、铁罗汉两人受伤不能前去,单铁生已被送回自己家里,承志带同程青竹、沙天广、哑巴、胡桂南、洪胜海五人,随着焦宛儿往傅家胡同而去。青青不能同行,连连叹气,咒骂何铁手这妖女害得她动弹不得。 众人将到胡同外时,焦公礼的众弟子已悄悄迎了上来,说闵子华和他师兄洞玄道人在里面说话。他们见承志出手相助,欣慰已极。上次承志饮酒吃鸡,谈笑间把武当派的两仪剑法一举破去,金龙帮的人是个个见到的,这次他来为老帮主报仇,那闵子华岂有不手到擒来之理?宛儿对承志道:“袁相公,咱们可以动手了么?”承志道:“叫大伙儿守在外面,咱们几个人去探一探。”宛儿道:“好!”低声与帮友们说了几句话,和承志等跃进墙去。洪胜海轻功较差,落地时脚下微微一响,屋中灯火忽地熄灭。 宛儿知道仇人已经发觉,不能再探到什么,轻轻一声胡哨,突然屋顶,墙角,四周的屋子上,到处都探出头来。宛儿叫道:“姓闵的,你出来瞧瞧是谁来啦!”屋中人默不作声,宛儿道:“点了火把进去!”金龙帮四名帮友取出火折,点着带来的火把,昂首而入,旁边四名帮友执刀卫护,突然拍拍数声,四根火把打灭了三根,两条黑影从人头上飞了出来。金龙帮帮众一涌而上,乒乒乓乓的打了起来,各人忽哨招呼,四下围住,火把越点越多,把一个大院子照耀得如同白昼。洞玄道人和闵子华知道已落重围,但仗着剑法精奇,两人背靠背的力拼死战,转瞬间把金龙帮帮众刺伤了七八人。伤的一退下,立即有人补上,再打片刻,两人眼见要被乱刀分尸! 再斗一阵,闵子华和洞玄又杀伤了三四人,但洞玄左臂也已受伤。他剑交右手,猛扑力战,势如疯虎,但两仪剑法本来是他用左手剑,威力立减,片刻之间,洞玄与闵子华身上又各受了几处伤。承志在一旁观战,他想:“一命还一命,杀闵子华一人已经够了,不必缠洞玄也陪在这里。”眼见两人就要命丧当地,他涌身一跃,跳入圈子,只见金光闪动,呛啷啷一阵乱响,不但洞玄与闵子华两人手中长剑被承志的金蛇宝剑削断,金龙帮诸人的兵刃也各断头折身,大家出其不意,都大吃一惊。袁承志自得了金蛇宝剑以来,从未仗剑与人正式交手,想不到宝剑竟有如斯惊人威力,连自己也呆了一呆,见把众人兵刃一齐削断,心中好生歉然,心想这都是各人合用的兵器,自己不过想把大家的兵器挡开,那知无意中一鼓予以砍坏。 这时洞玄和闵子华全身上下都是斑斑血迹,见承志到来,更知无幸,洞玄把断剑往地下一掷,惨笑道:“咱们兄弟不知那里得罪了阁下,如此苦苦相逼?”一翻手从腰里摸出一柄晶亮的匕首,猛往自己胸膛上插去。承志左掌如风,在他胸前轻轻一推,右手已拿住他的手腕,施展空手入白刃绝技,夹手把他刃首夺了过来,火光下一看,见匕首和闵子华刺死焦公礼那一柄一模一样,柄上刻着“武当门下子字辈弟子洞玄收执”一行字。洞玄铁青了脸,喝道:“好汉子可杀不可辱,我既学艺不精,不是你的对手,我死给你看便了,快把匕首还我。”承志怕他又要自杀,把匕首往腰里一插,正色道:“待咱们料理清楚之后,我自然还你。”洞玄大怒,叫道:“你要杀就杀,不能如此欺人?”说着劈面一拳,承志退后一步避开,愕然道:“我何敢相欺?”洞玄凛然道:“这匕首是我们武当派师尊所赐,宁教性命不在,也不能落入旁人之手中。”承志一楞,疑云大起,心想此物既然如此紧要,闵子华如何能刺杀焦公礼后插在他身上不拿回去,掌下把洞玄的匕首双手奉还,道:“我有一事要请教道长。”洞玄接过匕首,听他说得客气,道:“请说。”承志转过身来,对宛儿道:“焦姑娘,把那布包给我。”宛儿把布包递给了他,手握双刀,紧紧监视闵子华。承志打开布包,露出匕首,洞玄和闵子华齐声惊呼。金龙帮帮友眼见凶器,想起老帮主惨死,目眦欲裂,各人逼近数步,闵子华道:“这…这…我的匕首呀?你从那里得来的?”伸手来取,承志手一缩,宛儿左手刀呼的一声往闵子华手臂上砍去。闵子华疾忙一避,这刀没有砍中,宛儿待要追击,承志伸手拦住道:“先问清楚了。” 宛儿停刀不砍,眼中流下两行泪来。闵子华怒道:“当日我们在南京言明,双方解仇释怨,金龙帮为什么不顾信义,接着几次暗地来伤我?你叫焦公礼出来,咱们三对六面,说个明白,要是我姓闵的道理亏了,我当即自己了断,决不含糊……”他话未说完,金龙帮早有数人纷纷怒喝:“我们帮主给你害死了,你这奸贼还来假撇清!”闵子华和洞玄都大吃一惊,齐声道:“什么?焦公礼死了?”承志见他们脸上流露出来的惊讶神色,倒颇不似作伪,暗想:“或许内中另有别情。”当下道:“你们真的不知道?”闵子华道:“我把房子输了给你之后,没面目再在江湖上混,就到开封府去和掌门大师兄水云道长商量,那知师兄没会到,途中却不明不白,和金龙帮的人厮杀了两场,焦公礼好端端的怎么会死?”宛儿为人很是机伶,听闵子华这么说,也瞧出情形有点不对,哽咽道:“我爹爹… …是给……给人用这把匕首害死的……就算不是你,也总是你的朋友。”闵子华恍然大悟道:“嗯,嗯,这就是了。”宛儿喝道:“什么这就是了?”闵子华似乎待要分辩,一时拙于言辞,却又说不明白,金龙帮众人以为他心虚,声势汹哅的又要操刀上前。洞玄道人接过闵子华手中半柄断剑,连着自己的剑往地下一掷,凛然道:“各位既然宁愿焦老帮主被害的大仇永远不能得报,宁愿祸首奸人在一旁暗中冷笑,咱们师兄弟饶上这条性命,又怕什么?”挺起胸膛,束手就戮,众人见他如此,面面相觑,一时倒拿不定主意。 承志道:“这样说来,焦老帮主不是闵兄杀的了?”闵子华道:“我姓闵的虽然本领不济,可还知道人生于世,信义为先,我既然输在你手,又知有奸人从中挑拨,怎么还会再到南京寻仇。”承志道:“焦老帮主不是在南京被害的。”闵子华道:“在那里?”承志道:“徐州。”洞玄道:“咱们师兄弟有十多年没到徐州啦,除非我们会放剑,千里外取人首级。”承志道:“此话当真?”洞玄伸手一拍自己项颈道:“我的头在这里。”宛儿道:“那么这柄匕首从何而来?”洞玄道:“我这时说出真相,只怕各位还不相信,现在我领你到一个地方去,你一看就知。”闵子华急道:“师哥,那不能去。”洞玄道:“袁相公和焦姑娘都是好朋友,不碍事。”闵子华才不言语了。宛儿道:“到那里?”洞玄道:“我只答应带领袁相公和您两位同去,人多了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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