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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贾如谋─笑道:

  “不气不气,这乃表示七娘年纪尚不够老,正是花样的年华,还留着一大段青春哩……”阴七娘只手掩唇,又嗔又喜:“你就是爱调侃人家……”两个人公然调情于对阵之前,虽说举止略显轻佻,但又何尝不是把握十足、泰山驾定的表示?他们看雍捐,似乎已经成为阶下之囚了。

  轻挥袍袖。

  贾如谋道:

  “时间不早了,我们尽快办完了事,郎五也可少吃些苦头,这就开始吧。”踏上一步。

  朱乃魁哈腰道:

  “不劳师叔费神,且容弟子与姓雍的先过几招─”贸如谋稍做沉吟。

  道:“你要小心,我们虽说不曾亲见雍狷身手如何,可是据府里人传述,技艺应是不弱,郎五的失算,就是一个例子……”朱乃魁凝重的道:

  “弟子省得,郎五哥恃技轻敌,弟子不会。”贾如谋向阴七娘使厂个眼色。

  微微点头道:

  “好,记得谨慎将事。”霍然转身,朱乃魁只在这─转之间,已亮出了他的兵器……两枚拳头大小的“流星锤”,正银光闪闪的悬挂腕底,锤头上的尖锥灿亮生寒,细刃的银链连着杆柄,仿佛随时都能够弹飞袭敌。

  雍狷左手紧握皮鞘,右手五指平贴刀柄,大砍刀高举齐眉,纹丝不动。

  慢慢往前接近,朱乃魁目注雍狷双眼,肩胛微拱闭息如寂。

  忽然,雍捐垂下头来,模样似倦乏了,要先盹歇片刻,但是,他的起手式毫未变动,依旧横率齐眉,执刀的手稳如盘石。

  朱乃魁贯注全神,不敢稍有大意,他当然明白雍狷不是在盹歇,进一步说,越有这种反应,形势便越加凶险,宛若遥迢谷底,雾起烟生,茫茫然讳莫如深!

  火把的光辉泛映着青红,而银烛灿亮,那抹刀芒像是由这两种隔合的光亮中淬分而出,锐利的劲道四溢回旋,影摇焰晃,空荡的库房里流波交叠,幻魅如真,朱乃魁怪叫半声,人已蹦出老远!

  雍狷大滑步,刀锋斜挺,“铮”声颤吟,十九刀化为一刀劈出,朱乃魁的流星锤急速反扬飞击,仓促中却只封住九刀,他忙乱之下,只好竭力贴地窜避,更差一点就当堂见彩挂红。

  刀贴有肘,雍狷闪向对角位置,骤而挥臂朝后,去势快比惊鸿,朱乃魁的流星锤倏弹暴砸,竞双双截空,姓朱的猛然缩颈挫腰,抖锤再起,大砍刀声震盈耳,镐锋炫竖,就那么准确的将一对流星锤“当”“当”磕开!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上阵对招,往往不用簏战多时便能看出高下,经常只须三两回合,即可明辨强弱,眼前的场面,哪怕外行人也瞧得出来,朱乃魁的这出戏,只怕唱不长久了。

  此刻,阴七娘已自圆橙上起身,不着痕迹的往外慢慢移动─

  被逼出几步之外的朱乃魁不止是一头的汗水,尤其目瞪如铃,咬牙切齿,模样是既愤怒、又狼狈,他手上的流星锤摇荡转晃,却楞是不敢轻易出击,生恐再次落空,就又不知会演就成个什么光景了。

  雍狷的刀鞘不知何时已插回腰带之中,现在,他双手并握刀柄,刀尖稳定的指向一点不动,然而,怪异的是刀尖所指,并非朱乃魁身上的任何部位,谨乃稍偏左方的虚空角度。

  这样的蓄势,实则包涵着至极的信心与无比的艺业肯定,因为用刀的人已经能够确知自己的刀法足以回环自如、随意挥洒,刀锋的走向只是一种形式,方圆之内,俱为可达之处,指往哪里,效果全部一样。

  朱乃魁渐渐呼吸粗浊,豆粒大的汗珠子顺着额头流到眉梢,汗从眉梢滴淌面颊,他不停的眨着眼,终于忍不住用衣袖去拭抹一双环震动是刀出以后的事,朱乃魁擦汗的手肘还不及放下,盈目的紫电精芒已卷罩全身,他觉得好象蓦地里被一波连一波的怒涛骇浪所淹没,放眼看去,上下四周皆是流灿的刀花、掣掠的光焰,想要还击招架,都不知该从何处着手了。

  一条长蛇似的黝黑皮索,便在这时“嗖”的一声卷入,缠绕如电般拦腰扯起朱乃魁,眨眼里已将他兜空摔出寻丈之外!

  救了朱乃魁一命的人是阴七娘,她仍然站立原来的位置,只是手中多出那条浑圆的、粗细约拇指般的黑色皮索……说真话,这婆娘的动作确实是快!

  朱乃魁这一跤跌得十分沉重,似滚地元宝,又若黄狗抢食,反正怎么难看他就怎么演弄,可谓洋相出足,但他却毫无怨恚,到底摔上一记却挽回了老命,这笔帐横坚算都绝对划得来。并没有跟着再行追杀,雍狷以刀拄地,静静的等待着另一个状况接续。

  当然,另一个状况是一定会接续的。

  桌后的贾如谋,一张童稚的面孔上并没有什么奇特的表情,然而这并不是说他内心里也一样无动于衷,正好相反,眼见形势的逆转,大出他的意料,失算之余的震愕,已带给他不小的冲激,不过他见多了世面,经多了阵仗,自恃的功夫尚能使他不将个人感受形诸于色罢了。

  阴七娘的修养就比不上贾如谋了,她的银盆大脸涨得紫赤,两眼圆睁,握着皮索的十指紧捏成拳,张开大嘴,活脱要一口吞下雍狷!

  从地上鼻青脸肿的爬起来,朱乃魁灰头土脸的向阴七娘谢恩:

  “多谢七姨娘搭救,只差一步,我这条命就卖给姓雍的啦……”冷冷一哼,阴七娘没有回答朱乃魁,却冲着雍捐道:

  “姓雍的,你可叫真人不露相,看你外面,不怎么的,没想到一手刀法竞练达这等化境,更厉害的是你那股狠劲,方始接招,你就待赶尽杀绝呀?”雍捐有些无奈的道:

  “不是我狠,这动手过招,原本就带着三分凶险,即使我想刀下留情,却不知人家是个什么打算,稍有不慎,一片好心立将变做自己的催命符,你说,我岂能不紧着点?”阴七娘怒道:

  “好个毒辣东西,你血刀杀人,连眼都不眨,偏还有……

  套说词狡辩?姓雍的,不要以为你有两下子,就认定横行无阻,朱乃魁吃不住你,我来!”雍捐道:

  “阴七娘,我不想伤害你,我只是要领回我的亲生骨肉双瞳中的神色转为凌厉。

  阴七娘重重的道:

  “你可以领回你的亲生骨肉,但不是你想象中的方式,雍狷,只要你能把我和贾如谋双双摆平,孩子自然交你带走!”雍狷生涩的道:

  “阴七娘,这不是在逼人上梁山么?”阴七娘幽冲的道:

  “在我们两个眼皮子下,你如此挫辱朱乃魁,又将我们置于何处?姓雍的,不是我们逼你上梁山,而是你也太不给人留余地!”吸─口气。

  雍狷沉缓的道:

  “我的心意已经向你表明,阴七娘,假若你坚持动手,我也没话说,不过刀枪无眼,当场不让,谁栽了都得自己认命!”阴七娘扁平的鼻孔翕合。

  声音进自齿缝:

  “不要自视太高,雍狷,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那几手把式,我瞻仰过厂,挺不错,但还不到举世无敌的地步!”转向贾如谋。

  雍捐道:

  “贾前辈,你也同意阴七娘的说法?”贾如谋轻轻额首:

  “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她的说法。亦即我的说法。”雍狷舔舔嘴唇。

  道:

  “那么我就只好舍命奉陪了。”阴七娘脚步一动,贾如谋又跟着叮吁:

  “七娘,争的是胜负,不是意气,你要稳着点,你那条‘九尾索’到时候只怕还不够应付,。得拿出你的看家本领来才行!”白了贾如谋一眼。

  阴七娘低阵道:“我知道,用得着你罗嗦?到时候,到时候还有你呀!”贾如谋闭口不言,形态间却洋溢着深挚的关注之情,把阴七娘比起朱乃魁来,这位还“不老金刚”显然是要体恤多了……

  雍狷双手执刀,刀身斜肩举起,流芒闪焙中,垂挂的双环丝毫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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