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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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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乃魁是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哭丧着一张面孔道:“多谢师叔体凉,弟子亦知道罪孽深重,恨只恨自身无才无能,有了麻烦犹得拖累师叔七姨随同吃苦受罪,这全是弟子不孝、弟子混帐……” 笑了笑,贾如谋道:“乃魁你不必自责过甚,你七姨是火暴性子直肠人,有什么讲什么,别说是你,我老头子吃起屁来的辰光,你也不是没见过,但等她火气一消,便雨过天晴啦……” 阴七娘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老不羞,在晚辈面前也敢讲这种往脸上抹灰的话,不怕自贬身价?” 贾如谋一拂白髯,倒是洒脱:“我们也算老夫老妻了,百年修得的缘份啊,便退让一步,又有什么难以为情的?” 朱乃魁乘机拍上马屁:“师叔和七姨真是神仙眷侣,感情老而弥坚,人家说伯老婆是大丈夫,师叔可不恰称充当?” 不待贾如谋开口,阴七娘已笑骂道:“听听朱乃魁的话吧,简直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郎五在旁边憋了这一阵,有些忍不住了,他谨慎的道:“请示老贾,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走法?” 贾如谋似乎早已成竹在胸,他不徐不缓的道:“我方才说过,仅以我们六个人的力量,想在这辽阔险峻的山野里搜寻雍家父子,无异大海捞针,成事希望极其微渺,因此我们不去找他,端等他来找我们。” 呆了呆,郎五迷惑的道:“等姓雍的找上门来?呃,贾老,这,这行得通么?” 贾如谋道:“如何行不通?” 郎五忙道:“在下的意思是,雍家父子好不容易才脱离我们的追拦正好远走高飞,逃之天天,岂会反过头来自投罗网?再说,他身边还带着个小孩于,行动不便,易受拖累,孩子又是他的心肝肉,他怎么可能冒这样的风险?” 贾如谋形态深沉的道:“郎五,你分析得很有道理,然而这只是对一般人而言,若把这套假设放在那雍狷身上,就不一定能切合了,姓雍的我虽只见过一次,但深深感受到此人强韧的反抗力与旺盛的攻击心,尤其为了保护他的独子更会不顾一切,豁命以拼;我问你,他就算今天晚上逃得掉,莫非永远都能躲得开?” 郎五道:“我们知道他的老窝在哪里,原就是打算直捣他家去的,既使他弃家而逃,我们也会想出办法逼他出来:” 点点头,贾如谋道;“这就是了,他的家乃是他的根,一个人不到万不得已的境地,谁也不肯轻言毁弃家园而自甘飘泊异乡,更何况还须时时提防、日夜忧心,雍狷决非这种忍辱苟安,得过且过的人,他必然会全力抗拮甚至主动反击,郎五,这便是我判断他极有可能先来找上我们的原因!” 吸了一口凉气,郎五喃喃的道:“他真会有这大的胆子?” 贾如谋笑道:“郎五,不是我倚老卖老,天下形形色色的人,我见得多了,哪一个大约是种什么德性,只要接触个一两遭,便可揣摸七八分,我告诉你,世间真有此等的角色─一─悍不畏死,当机立断,而且勇猛无比,决无返顾,如果你不曾见过这样的人物,唔,那雍狷差不多就是了!” 郎五又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他连连翻动着白果眼道:“幸好有贾老及阴前辈在此坐镇,要不然,我还真有点心里发毛哩……” 朱乃魁双眉竖起,颇不服气的道:“五哥,别讲这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你是上一遭吃姓雍的整怕了,把你四攒马蹄,像只肉棕于一样搁在山坡上,你要知道,他坑得了你一次,难道还能叫他再坑第二次?这里有师叔、七姨在,有我们在,容不得他连翻撒野……” 郎五好象被人掴了一记巴掌也似,顿觉满颊火辣,怒火上升:“朱老二,人说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你他娘把这些窝囊事给抖出来是什么意思?莫不成你就没有在姓雍的手下栽过斤斗?我只是为了慎审起见,才向贾老及阴前辈请示机宜,你犯得着就给我这么难看?” 朱乃魁也省悟到自己的话未免说重了些,场面上打滚有人最忌讳的就是被当众奚落,尤其那些丢人显眼的事更加提不得,他嘴一快溜了出来,莫怪郎五要冒火,于是脸色一转,嘿嘿笑道:“五哥,你别误然,我哪敢给你难堪?我的原意是要给你打气来着,就是这张口拙,言词上运用不当,你千万莫生气,算我放屁不就结了?” 贾如谋接过嘴道:“你们哥俩还吵什么?现在岂是斗嘴斗气的辰光?大伙好好歇着,养精蓄锐,说不定今天晚上就会有状况。” 郎五与朱乃魁都不吭声了,走到一边偕同单彪、罗锐等一齐靠墙坐下,默默闲目养起神来,贾如谋则携着阴七娘并倚香案之前,却四目圆睁,形色戒慎,毫无一丁一点的睡意。 望出去是两眼漆黑,不辨东西,任非在雍狷强有力的大手牵引下,跌跌撞撞腾云驾雾似的跟着奔跑,没片刻功夫,已经来到一片斜坡上,这片斜坡的坡度不大,生满杂木林子,在背风的所在,有一个崩塌下去的土洞,雍狷的坐骑“乘黄”加上任非那匹马儿,便悠闲的拴在洞边喷鼻购蹄,侧身入洞,哈,雍寻可睡得正香正酣哩。 这个土洞坍陷的面积说得上浅窄,三个人挤在里面稍嫌拥挤,不过既温且暖,足遮风寒,至少要比露宿荒野舒服的多,而鼻间闻着那股隐隐的泥土气息,心里就越加踏实多了。 任非喘息着一屁股坐将下来,手捂胸前,刚算转过一口气,雍狷已把水囊递到,他接过来仰起脖子狠命灌了一阵,才长吁一声拿手背偕去唇角水渍,望着雍狷呵呵低笑,笑得有点傻气。 在任非对面盘膝而坐的雍狷,黑暗中仍然目光灼亮,他平静的道:“你笑什么?” 任非又喝了口水,压着嗓门道:“有两个原因令我发笑,第一,我总算交对了朋友,在危急的当口,朋友不但未弃我而去,更冒死相援,其二,你干的好,把郎五和朱乃魁两个王八羔干整得团团打转。呼天喊地,不但剜下他们的人肉,更叫他们丢尽了丑,老弟台,这才真是大快人心,你说,我能不笑不乐?” 雍狷道:“你以为我丢下你不管了?” 任非坦白的道:“在那种情形下,老实说,我有一阵子的确是如此以为,我当你领了孩子跑啦,我只是一个孤苦无依的糟老头,对你只有牵累,毫无助益,你要拋下我,并没有什么损失,我的生死,也无关乎你的痛痒……” 雍狷笑道:“任老大,亏你白活了这大岁数,居然还认不清什么人是什么人!” 任非感慨的道:“不是认不清,当时我可真慌了手脚,有一种,呢,穷途末路,命在旦夕的绝望与沮丧,直觉里是束手无策,一点办法都没有了,那光景,如何还有信心?” 雍狷道:“其实你是过虑了,任老大,姓郎的在庙门外和你搭腔,我立即警觉情况有异,随以最快的行动抱起小寻,越东墙之侧牵了“乘黄”便走,只绕了两圈便找到这个地方,我看看倒还隐密,嘱附过小寻之后马上就回头摸到庙,那正是你打翻蜡烛的时间,你们彼此的一场追逐好戏,我全躲在神像后面看得清清楚楚……” 任非不由埋怨起来:“原来你早就摸回来啦,却为何不及时现身搭救于我,害得我狼奔濯突,担足了惊险?老弟台,你不知道,人躲在黑影里,差一点连尿都吓出来了!” 雍狷哧哧一笑:“不要说得那般可怜,任老大,你的反应还挺不错,相当机伶沉着,你趴在那半付栅架之后,屏息如寂,一动不动,看上去就像栅架的一部分,在那种形势下,亏你还如此沉得住气!” 吁一口气,任非余悸犹存:“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老弟台,人家逼命业已逼到头上来,能不豁力挣抗?总不合束手待毙呀,不过我那时的心情,咳,悲惶透顶……” 雍狷道:“任老大你莫怪我没有及时出手助你,其中实另有原因,因为我不确知对方来了多少人,所具实力为何,只好暗中留意观察,并做防范,至于你的安危,早在我掌握之中,以我的能耐而言,郎五和朱乃魁两个还伤不了你。” 任非好奇的道:“老弟台,难道说在那样漆黑一片的情形下,你也完全看得见?” 雍狷平实的道:“我从小就苦练‘密室入微’的功夫,这种功夫,专门训练眼力,学成之后,可以凭借任何细弱的光线在黑暗中洞察景物,譬如说,兵刃的反光,星月的余辉,远处的灯火,甚至人们瞳孔中的光芒,都能利用来扩展视野,并产生极佳的效果;破庙里你们望出去是沉沉暗暗,在我来说,还算看得清白。” “这就是了,少时不好学,老大徒悲伤,我他娘以前年轻的辰光,跟师父学本事总然取巧投机,敷衍马虎,根基哪还扎的牢靠?赶到这一把年纪,才明白仍是自己害了自己,艺业不精,把式粗拙,难怪处处吃瘪受气,抬不起头来,老弟台,我好悔恨……” 拍拍任非膝盖,雍狷宽慰着他:“你也不必失悔,任老大,我说过,你亦有你生存的条件,适应的本钱,功夫学得精,并不一定全是好事,你没听过人家说:‘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这两句话?多少好本领的人,到头来都落得横死的下场,还不如像你这样自知藏的好。” 任非苦笑道:“娘的,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我就因为自己功夫不行,手下稀松,才屡屡遭人欺凌买落,又不得不忍气吞声,活的痛苦,更活的窝囊,这样的条件和本钱,唉,提起来未免令人脸红……” 雍狷淡淡的道:“看开一点吧,任老大,是你说的,好死不如赖活着,即便活得苦,也要苦中作乐,天下境遇乖蹩的人很多,到底拿根绳子上吊的还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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