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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


  郭文才选声哀号:“你是说的什么风凉话?我他娘早已两眼如焚、被石灰灌满了,老孙,你倒是想法子救救我、救救我呀……”

  厨房外,管俊的声音冷冷传来:“郭房头,沉住气,莫要慌张,我们这就设法来搭救你……”

  管俊略略一顿。

  又提高嗓门道:“孙房头,你还好么?”

  孙良急忙呛咳着答应:“我没事,右卫,万没想到小小一间厨房也设有机关埋伏,我们可上了老当啦!”

  管俊沉声道:“你也稍安毋躁,孙房头,同时提高警觉,说不定对方还另有花巧。”

  孙良不由背脊上一阵泛凉,人也栖惶起来。

  他疑神疑鬼的四处张望,直觉中,恍似处处危机,八方陷阱,连腿肚子都在打转了。

  单足倒吊在半空间的郭文才忍不住又在号叫:“你们先要想法子把我弄下来啊,我这么上不巴天、下不沾地的倒挂在这里,五脏六腑都快呕出来啦……”

  管俊回道:“这就救你来了,郭房头。”

  白花花的烟氲仍未完全消散,阴暗沉晦中宛似浮漾着淡淡薄雾。

  孙良正不知如何是好,但闻一声轻响,一团黑黝黝的物体已从旁边的厨柜顶端斜翻下来。

  早成惊弓之鸟的孙良反应又急又快,他猛然旋身跨步,跃向右侧的面案之前——实际上,左边的空隙较窄,加以遍地碎物,他本能里也只好往右侧走。

  而这一跃之下,双脚落处已“扑通”踏进一个长阔与面案相当的木制浅盘里。

  浅盘深仅三寸,置于面案底部,约一半外露,盘里满盛浓稠的粘胶,孙良两足踩踏进去,顿觉不妙,他奋力拔扭,却如何拔得出来?身子反而因此失去重心,一屁股摔跌倒地!

  便在孙良仆倒的一刹,他才发现那从橱柜顶端坠落的物体只是一只空桶,一只什么也没有装的空桶!

  当他双手撑地,慌忙再次挣扎的时候,面案底下,在浅盘的里头,一柄雪亮的三尖两刃刀已猝然刺出,刺戳的部位,是孙良的下裆。

  那样惨厉的一声长嚎,就拿椎心沥胆来譬喻犹嫌不足,这声嗥叫出自孙良喉咙,这时惊住了厨房外面的一干人众,连悬吊半空里的郭文才都不由窒愕得突兀噤声。

  三尖两刃刀沾染着血迹,很快的从孙良裆下抽回,于是,这位“红灯门”“火字房”的房头两胯间顿成血肉模糊——命根子都绞烂了,如何还有命在?

  要了孙良老命的人,不是别个,乃是任非。

  他一向善找机会,无可讳言的,这一次他也把握得相当准确,此际,他正推开厨房靠墙的小窗,利利落落翻身而出。

  外面,管俊焦急发问:“孙房头,孙房头,刚才是你在叫么?发生了什么事,你倒快说话呀!”

  孙良人便伏卧地下,双目凸突,嘴巴半张,整张脸孔业已歪曲得变了原样,一口气早就断了,他又怎么能向管俊回话?

  没有得到答复,管俊心知必有变故,他的语气有些控制不住的激动起来:“孙房头,孙良,你到底遇上什么,你出声呀,郭房头,你就近替我看看清楚——”

  郭文才骤然一股怒气上涌,也顾不得眼下是个什么处境、管俊是号什么人物了:“我就近看看?右卫,慢说我的今身子还倒吊在半悬空,即使人站在地下,两眼也烧得一片火红,任什么事物亦瞧不清楚,你们只隔着我几步远,莫非就不敢过来先把我救下?黄鹤楼上看翻船不是?”

  管俊沉默俄顷。

  不快的道:“这里是杀机四伏,机关遍布,随时皆有突变的可能,郭房头,我们不能不谨慎小心,步步为营,你且稳着,这就来救你下地啦……”。

  一边说着话,管俊一面慢慢靠近,猝然身形弹起,手上白光倏闪,已快不可言的割断了吊在郭文才脚踝上的皮索。

  姓郭的怪叫半声,人往下坠,洪似玉动作如电,右臂伸缩,已一把将郭文才接住!

  洪似玉屏住呼吸,以防郭文才身上那股呛鼻的石灰气味侵入,他刚把这位“土字房”的房头放落,郭文才已两腿一软,整个颓坐下去!

  管俊掩近门边,抖亮火把子向里探照,却在火把子一晃之下赶紧退回,虽在黑暗之中,却也令人体会得到他脸上的表情难看得出奇。

  洪似玉强持镇定。

  沉声问:“里面是怎么回事?孙良的情况如何?”

  管俊叹了一口气:“先前那一声惨叫,我就知道事情不妙,刚才抖亮火把子一看,先生,真叫不忍卒睹哪,孙房头简直被人生闭了,下半身全捣烂啦!”

  鼻翅急速翕了几下。

  洪似玉缓缓的道:“姓雍的一干人也未免过于歹毒了,交手拼搏,杀人落刀亦该拣个方式,挑挑地方,怎么可以这般阴损捉狭、不让死者留脸?实在可恶至极!”

  管俊苦涩的道:“他们要能顾虑到这些,当初就不会结下恁深的梁子了;先生,是不是继续朝前挺?”

  洪似玉道:“我们无可选择,管老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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