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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仰起面庞,目光澄澈如水,关孤安详的道:“南宫兄,当在遭遇到某一种厄困惊险之际,每个人的感受,心里,想法,与反应大多不是完全相同的,以我来说吧,自我出道至今,在任何凶险情况之下,我都未尝惴惴不宁过,逢到我认为顺应天理之事,我满怀挚诚,一腔义愤的去干,遇到我憎厌鄙夷的卑劣龌龊行为,我则深痛恶绝,不屑一顾,而不论我兴奋、激昂,或唾弃憎厌只能引发我的固执决心,一些情绪上的变化而已,该做的,自会去做,不该做的,绝然不为,没有什么不安。”

  南宫豪问:“难道说,你就未曾‘怕’过?”

  似笑非笑的,关孤道:“怕什么?”

  南宫豪呐呐的道:“譬如说死亡?”

  笑了,关孤道:“老实说,我不情愿死,但并非畏惧!”

  南宫豪迷惘的道:“怎么说法呢?”

  关孤凛然道:“生为男子汉,应做大丈夫,死要死得其所,要有价值,该死则死,须生则生,如此而已!”

  南宫豪猛然点头,道:“对!”

  吁了口气,关孤道:“多少年来,南宫兄,在杀伐的感受上,我也已十分麻木了,生与死的场合看得大多,形形色色,各般各态什么样子的全有,在某些时候,我会觉得,一个人的生命乃是非常渺小又非常可悲,如果在人间世上没有什么事情值得留意,生命对一个人的重要性来说,就并不似想像中那样重要了,我对人家的看法是这样,对我自己的看法也没有什么分别!”

  搓搓手,南宫豪干笑道:“你这看法,呃,有些奇特与众不同。”

  沙沙的脚步声响,丰子俊走了过来,他笑接道:“大哥,‘果报神’的人生观确是颇为超然的吧?”

  侧首,南宫豪道:“子俊,马匹喂过了?”

  点点头,他又道:“关兄的坐骑却是关兄自己喂的,那匹马不肯让生人接近。”

  南宫豪颔首道:“宝驹忠主,不足为怪!”

  丰子俊深沉的道:“是的,因此,使我觉得,往往有些人连畜生全不如,像舒子青那好贼!”

  “嘘”了一声,南宫豪道:“别这么大嗓门,你还怕这个王八蛋的臭名子惹不起嫂子的心酸来?”

  丰子俊恨恨的道:“一想起那贼,就令我怒火三千丈!”

  南宫豪道:“谁不这样?”

  这时,关孤平静的问:“方才,舒家母女又在伤感了?”

  叹了口气,南宫豪沉重的道:“可不是,老的掉泪,小的酸鼻,唉,看在眼里,我这个历尽沧桑的大男人也不禁同声一悲!”

  关孤沉沉的道:“到底是妇道人家,想不开。”

  南宫豪干笑道:“这个……当然,只不过,少兄,这种事如果出在一干男人身上,恐怕也有很多人会想下开呢……”

  双目一闪,关孤道:“我知道,南宫兄有点不以为然。”

  连连摆手,南宫豪忙道:“不,不,少兄之言,也颇有道理,女人家的确情感脆弱,遇上打击,便消沉悲观.难以承受事实。比起男人来是要差远了……”

  用大氅紧裹身子。关孤微微笑道:“其实,南宫兄,以舒家母女听遭遇到的灾难与迫害来说.在人间世的某些黑暗及悲惨事上,只能算是件小波折,她们大可不必如此灰心沮丧,悲痛绝望。应该化悲愤为力量,不想别的,只计划怎么样惩凶除好,重收故产。”

  南宫豪苦笑道:“道理是对的,但……唉,她母女二人又何来力量可言?”

  关孤静静的道:“二位不是力量来源之一么?”

  呆了呆,南宫远老老实实的道:“我?子俊?唉!少兄!我二人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纵然在关外有点名望,但‘强龙不压地头蛇’,便是将我们在关外的一千班底都拖进中上,也不见得就敢断言吃得注对头仇家!”

  丰子俊也道:“何况,‘悟生院’在中上的实力,与我哥俩关外的力量比较,可以说只强不弱,而远兵攻坚,胜算就更不多了!”

  南宫豪又接口道:“若在关外比较一下嘛,大约还差不到哪里,关外一带我们占人和地利,总不至太吃亏!”

  关孤冷然道:“二位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悟生院’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我关孤就自认可为舒家母女暗效薄劳,为其一尽心力!”

  丰子俊立即道:“关兄此言当真?”

  关孤缓缓的道:“丰兄不用以话相套,关兄说一是一,从无反悔,老实说.当我决定伸手揽下此事时,也已有心为舒家母女雪冤伸义,贯彻到底!”

  一拍手,丰子俊喝彩道:“关兄真义士也!”

  南宫豪亦钦服有加的道:“所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就正是像少兄这个样子了,我哥俩不但赞佩,而且感激,与舒家母女一家如同身受!”

  微微一笑,关孤道:“不敢当,二位是太抬举关某了,路不平,有人踩,仅是如此而已,何值这般褒扬?”

  丰子俊长叹道:“当今之世,不平之路甚多,又何尝见到多少人去踩呢?江湖道上,含冤受屈的可怜人不胜枚举,又几曾见过什么英雄好汉去打抱不平?关兄,能择善而固执,崇义又尚信的真正武士,如今可以说寥若晨星,少之又少了!”

  南宫豪亦道:“子俊的话不错,少兄,我们全是久历沧桑的江湖人,见过的,听过的,可以说大多了,今天的武林道士,谁不是但求自保,兔惹麻烦?尤其是免惹像‘悟生院’这样的麻烦?遇着一些寻常的不平事,大家也已缩头缩脑,不愿沾上干系,似这等的艰险事情,就更不会有人甘冒本身危难强行插手了:人,一活得久,或在某个圈子里混得长了,便不免学得‘世故’学得‘圆滑’,又学得‘灵巧’,可是,拆穿了说,这‘世故’‘圆滑’‘灵巧’还不是畏惧、自私、狡诈及幸灾乐祸的总和?”

  关孤淡淡的,道:“多少年来,也已是如此的了,南宫兄!”

  南宫豪激昂的,道:“但却终于叫我们碰上一个并不如此的——你!”

  关孤笑笑道:“可能,我天生的‘好管闲事’与‘自以为是’吧。”

  丰子俊忙道:“哪里,关兄是太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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