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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九


  气得南宫豪一巴掌扇过去,丰子俊急急跳开,边笑不可抑:“别冒火……大哥,我一想起那大愣子来才更觉可笑哩……人家算是怎么回子事嘛?凭自认了个爹,还得披麻戴孝真个如丧考妣似的淌一路的眼泪……比起你来,那大愣子岂不更冤枉委屈?”

  一边的关孤忍住笑,忙道:“二位贤昆仲,过午了,你们光在互相调侃,也不觉腹中饥饿么?”

  南宫豪狠狠瞪了丰子俊一眼,道:“气都气饱了,哪还觉得饿?”

  丰子俊笑道:“我去车上拿吃的,也算拍拍我大兄的马屁。”

  说着,这位“不屈刀”赶紧走向篷车那边,而银心也正好捧着一大包食物往车下攀,丰子俊赶上去接了过来,顺手又拎起一皮囊的饮水,招呼过李发,四个人就在这正殿里享用起来。

  李发的食欲仍弱,仍毫无兴趣的啃着一块干饼,边若有所思的道:“大哥,如果你越城潜行,所经的也是些徒峰峭壁,群山叠岭,那种地形根本不可能骑马,你的‘黑云’怎么办呢?”

  关孤举起皮囊喝了一大口水,用手背拭去唇角的水渍,低沉的道:“我看也只有暂时存放在‘三灯洼,李二瘸哪里了!”

  丰子俊用力咀嚼着一块卤牛内,咽下后,接着道:“看看胡起绿是不是有法子也将马匹的毛色改变一下,能混过关最好……”

  关孤淡淡的道:“等他回来再说吧。”

  匆匆吃了点东西,关孤擦净了嘴,独自个人踱向了殿外,在残垣颓壁中默默静立,望着他的背影,丰子俊有些忧虑的道:“关兄似乎有很多心事……”

  南宫豪点点头,小声道:“不错,他的情绪不大好。”

  丰子俊轻轻的问:“他大腿上的伤,大哥,有影响么?”

  南宫豪道:“影响不能说没有,但却也碍不了什么事……唉,他就是这样,承担的责任太重,而这些个责任又全是那等艰巨和令人烦恼的……”

  李发叹了口气,道:“这关大哥是我有生以来所见到的唯一的义士,他几乎是个完人……他这半生岁月,差不多全在忧患中渡过,他担的心事都是别人的心事,他受的痛苦也是些原可不用受的痛苦,他放弃了这么多——逸乐、财富与富裕的生活,所求的却只有一样,心灵上的平安,为了求这一样,他付出的代价已是太大了——今天有许多过着美好的或奢华的生活的人,有几个会想着这一点?又有几个能注重这一点心安?处在他这种环境与阶层的人,如果谁都能和关大哥同样这般去想,这人间世,这江湖道,恐怕早也是那般的和平及安宁了……”

  深有同感的点着头,丰子俊道:“你说得对,关兄是这样的一个人,是这样一个嫉恶如仇,重仁尚义又崇礼维伦的人,他是一个以暴力起家的剑子手,却也是一个心地宽慈的善士!”

  南宫豪也感慨的道:“不说别人,就以我们而言吧,谁肯冒这大的风险去帮助一双陌生的母女?谁又肯抛舍原有的一切去万里亡命?如果我有关兄这样的身份地位,我也不会去理它什么事有义,什么事无道了!只要自己过得安逸,自己活得顺当,叫我去为了某桩与自己无于的事做牺牲,我是决然不肯的……”

  丰子俊吁了口气,道:“所以说,大哥,你不是关孤,比不上关孤了,他是追求的一个理想,一个远景,一个希望——那就是仁义忠信,礼伦大同的实现;这是看不见的,摸不着的,但却可以感觉到、承受到,那将是多么光灿的人生!”

  李发接口道:“是的,关大哥便要做一个像这样的卫道者!”

  丰子俊道:“能多几个像他这样的忠义之士,天下人便有福了,武林道也不会如此蛇鼠横行,乌烟瘴气了……”

  南宫豪低沉的道:“他年纪比我们轻得多,但他知道的,懂得的道理却远远超过我们,最难得的,他不尚空谈更且身体力行……”

  庭中的关孤,这时已走了回来,他的脸色是悒郁的、苍灰的,而且透着无可掩隐的疲惫之态,他踏在石阶上站住,涩涩一笑,道:“从现在到午夜三更之前,不会有什么事须要我们去办,大家趁着这个空隙好好休息一会,养足了精神,以便去应付即将来临的艰险!”

  南宫豪忙道:“你呢?”

  关孤道:“我先四周转一转,然后就在观前那半堵坍墙之下歇息,顺便也可兼做警戒。”

  丰子俊急道:“这件事我去办吧,不劳关兄了。”

  说着,不待关孤答应,丰子俊已头也不回的奔到外面巡视了,关孤笑笑,就要转身往那堵断壁行去,他刚一挪步,篷车尾部的江尔宁已低叫道:“喂,关孤!”

  关孤站住问:“有事?”

  江尔宁轻轻的道:“我想下车来松动一下,行不?”

  关孤眉峰微皱道:“你身子不便,怎么下来松动法?万一不小心弄裂了伤口,又是麻烦,我看你还是老实点歇在哪里吧。”

  江尔宁杏眼一瞪,立即又想起对方是谁来,她连忙脸色一软,央求道:“帮帮忙嘛,关孤,你知道我是个好动的人,在这又窄又热的篷车里闷了两三天,差点就把我闷疯啦,你行行好,我出来透口气也就成了……”

  关孤沉着脸道:“叫银心扶你下来吧。”

  江尔宁娇声道:“天爷,银心怎么扶得动我?看她那付身架骨,怕不压跨了她!”

  关孤烦了,道:“那怎么办?”

  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祈求神色,江尔宁道:“你抱我下来嘛……”

  关孤微吃一惊,道:“我?”

  江尔宁点点头,柔腻的道:“我要你抱我嘛,是你伤了我,应该你抱我下来,也算是你对我挨了这几剑的一点小小补偿,行不行?”

  关孤有些面红耳赤的斥道:“不要胡闹……”

  南宫豪本已铺下外衣要躺下了,闻言大笑道:“江姑娘,我来代劳如何?”

  白了南宫豪一眼,江尔宁嗔道:“省省力气吧,老前辈——”

  暗里窃笑着,李发把头巾盖上脸装睡……

  篷车里,舒婉仪的心头起了一阵莫名的抽搐绞痛,她深深垂下头,装着不在意的样子,但无来由的,脸色却苍白如纸了……

  ◎第五十八章 刁、蛮、小娇娘

  关孤一转身,半声不响的独自走到那墙坍壁之下,靠着坐下,闭上眼,默默养起神来……

  懊恼的咕哝一声,江尔宁只好招乎银心扶着她放下篷车后的挡板吃力的走了下来,银心将她扶到关孤面前,才低着头匆匆回到车上。

  瞪着关孤,江尔宁一股子火气从她双眸中冒出,她咬着牙道:“喂,你这人怎么这样不给面子嘛?”

  关孤闭着眼,懒懒的道:“江尔宁,你太任性,要不得!”

  江尔宁十分辛苦的坐了下来,气咻咻的道:“我任性,我什么地方任性?我再任性也没像你这样,硬梆梆、冷板板、阴沉沉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关孤笑了笑,道:“我何尝拒入于千里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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