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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说到这里,楚云蓦然厉声道:“霍良,你们心自问,假如今朝双方互易其位,楚某等是否会有一人生还?假如在血战之前,你方力量较为强,尔等是否亦会尽量容让,忍气吞声至极限?横尸之前,楚某早已预睹此情,横死之后,更证明楚某言之不虚!”

  他顿了一顿,又道:“楚某自来不愿流他人之血,但是,亦要在他人不欲流楚某之血的相同情况之下,若有人必欲取楚某之性命而后己,那么,楚某便不会稍留退路,须这存心之人付出代价,霍良,尔等为人亲、为人子,为人侄、为人友,楚某亦是相同,尔等有血有肉的情感,楚某亦无迥异之处!”

  楚云双手互搓,深刻的道:“在江湖之中闯荡,过得更是惊涛骇浪,血雨腥风的生活,受的便是仇恨与友爱的相互组合,经的全为刀山剑林,刀头舐血的生命不算什么,财物更不算什么,知道公理,明白道义,才是真正的江湖好汉!”

  说到这里,他吁了口气,语声放得十分缓和的道:“楚某言尽于此,再说,也不会有什么意义了,老实讲,你我年龄相差极近,但是,楚某却希望你能似楚某这样衡量世事,今后的日子极长,愿楚某再见你时,你会以友善的态度相待。”

  他又对智狂士梁胥一抱拳道:“日远流长,异日若有缘份,当可会见,那时,梁殿士,想阁下对‘智狂士’之名号已可当之无愧!”

  智狂士梁胥嘴角抽搐,面色木纳,心中万感交集,一句话也说不出,在这个时候,这种情况之下,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对方的后到底是对了呢,抑是错了。

  楚云回身向天狼、大漠屠手等人微微点头,数条人影,已迅速向远远的,一排就着山势所筑的草厩奔去,那儿,有六乘骏骑正在等着他们。

  玉虎霍良嘴唇半张,似有心事,却又只字未语,他讷讷地,有着无限愁苦的注视着六条人影逐渐隐没,再听到蹄声得得,逐渐远去,冥寂,远去……

  梁胥长长的叹了口气,抹去脸上泪痕,幽幽的道:“经历人生沧桑数十载,受到的折磨与坎坷也数不清了,但是,唉,这却是最为刻骨铭心的一次……”

  玉虎霍良悲切的望着满地残尸,两眼凄凉,哀痛的道:“梁叔叔,全完了……”

  梁胥的老眼茫然,他低沉的道:“我们都太糊涂,太鲁莽,看着这遍地惨像,实不禁要问问自己:得到了什么?为的是什么?”

  霍良惊异的看着他这位憔悴的老叔,道:“梁叔叔,这……这是那楚云所讲的话啊……”

  “啊?是……是的……”梁肯一阵惶然,若有所失,若有所悟的清泪再淌,半晌,他喃喃的道:“罢了,罢了,良儿,在这名湖之畔,让我们安葬了他们吧,是的,安葬了他们,人,再强的,也逃不出这个永远寂息的命运……”

  于是,二人噙着瞒眶泪水,互相搀扶着行向遗尸之处,背影落寞而孤单……

  六条铁骑,在旭阳的光辉沐照下,不缓不疾的奔驰着,每个人的脸庞都带着疲惫,只是,深浅各自不同。

  楚云为首,他的旁骑是狐偃罗汉,大罗汉神色委顿,面色带着病黄,他唉声叹气的用手反复抚揉背脊喃喃低骂:“鲁又成那老小子可恨到j”极点,唉,背上这一下可真不轻,张复这老鬼临死前还那么歹毒,就那么硬生生的在俺肋骨上蹴了一脚,幸亏俺一口真气聚得足,否则,这条老命也就不多了……”

  楚云已用一宽大长衫遮裹在外,他舐舐有些于裂的嘴唇,道:“老兄,我们分配的敌手十分恰当,刚好可以压制他们,要不,错开一下,可不敢准言全胜……”

  他望了大罗汉一眼,又道:“因此,你虽受了些内伤,却应该满足,想想那些现在已可能躺进泥土中的敌人,比起他们,吾等是太幸运了,至少,今天这美丽的阳光抚摸着我们,而他们,却永远也看不到,享受不到了……”

  大罗汉哼了一声,道:“咦哈,你说得倒很松脆,俺受的活罪谁人知晓?唉,可怜俺旧伤尚未痊愈,新创却又上了身,现在,只觉得身子虚飘飘的,四肢酸软,有气无力,唉,俺真是弱不禁风,人比黄花瘦了……”

  楚云并没有笑,他低沉的道:“老兄,我给你配的药都按时服了?”

  狐偃罗汉点点头,道:“当然,俺还没有活够,有救命的玩意为何不吃?老实说,俺对人生的期望还大得很哩。”

  楚云皱了皱眉,正色道:“上次与五雷教之战,你所受的创伤虽已好了十之八九,却没有完全复原,在昨夜的激斗里,因为你精神充奋,所以一时未曾发作,现面,经过了这一阵疲劳,又在心情松弛之下,今昔的积创,自然会一直迸发……”

  狐偃罗汉忙叫道:“果真如此?怪不得俺总觉得全身不是滋味,完了,完了,想俺老严纵横江湖大半生,却就此休矣!”

  楚云坦荡的一笑,道:“假如没有区区的灵药主丹,不错,老兄已休矣,不过,现在么,你日日进补在下的奇功妙药,还有个三五十年寿命好活呢。”

  狐偃罗汉咧嘴笑道:“呵呵,俺也知道死不了,只是唬唬你罢了,有你这样一位华佗再世的兄弟在旁,俺老严若有了个三长两短,以后你的日子还能混么?”

  楚云抿唇微笑不语,大漠屠手已策马跟上道:“盟主,吾等现在何往何从?”

  楚云淡淡的道:“该是斩草除根的时候了。”

  大漠屠手兴奋的道:“只不知为何方之敌?”

  楚云又淡淡的道:“是那对奸夫淫妇。”

  大汉屠手知道自己盟主的心情,立即沉默无语,偏辔一旁,大狼冷刚朝着这位煞手耸耸肩,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狐偃罗汉去插口道:“伙计,方向好像有些不对吧?这对狗男女逃走的可能路途似乎应在北方,咱们却是朝偏南奔驰……”

  楚云点点头,道:“他们不会笨得照常理去逃亡,必定走着以为吾等预料不到的方向,其实,他们是过于聪明了。”

  大罗汉呆了一呆,又道:“伙汁,你如何知道?”

  楚云平静的道:“依据经验及预感,吾等偏南而行,绕着圈子向北转,或者,可以遇见他们,这一次,没有任何保留的余地了,杀尽宰绝,落个心静平安。”

  狐偃罗汉悄悄伸了伸舌头,笑道:“老实说,这些日子来,据俺想,无论在精神上,在肉体上,这对狗男女所受的折磨痛苦也够深重了,伙计……”

  楚云看了大罗汉一眼,慢慢的道:“也罢,我便给他们一个痛快。”

  于是,狐偃罗汉松了口气,虽然,他自己亲历的大小场合己是多得不可枚举,无可算数,见过的凄惨之事也极为不少,但是,像楚云这般的报复手法,却是生平罕见,令这位黑道巨枭也不禁暗自心寒。

  往往,有人认为,罪恶的最大惩罚,便是一死,可是,这茫茫的尘世之中,却有较诸死亡更来得痛苦与悲厉之事,这就是精神上的煎熬,意志上的折磨。

  六匹铁骑奔行加快,蹄音起落如雷,没有多久,一片小小的村集已经展现在各人眼前。

  进得村来,一家客栈的招牌就在不远之处,旁边还挑出一面青布酒帘,狐偃罗汉一见之下,嘴巴便“吧砸”响了一下,大力咽了一口唾沫。

  楚云关切的望了他一眼,放缓坐骑速度,轻轻的道:“这村子不大,却有一家客栈,正是添了不少方便,咱们连战经宵,刚好在那店中休息一下,只是,老兄,你却切须戒酒,否则,后果难断。”

  狐偃罗汉大大的摇道:“酒性凉烈,能除百毒,有益而无害,何言饮之不得?”

  楚云抖缰而去,回头骂道:“这大约是你狐偃罗汉自己创造出的医理!”

  众人一阵哄笑中,马匹已在这家不大的客栈前停住,一个年纪轻轻的店小二连忙迎了出来,哈背弯腰的往里直让。

  楚云向这家客栈周遭打量了一下,和气的道:“要上好客房三间,越清静越佳,任何来客不会,酒菜送到房中,多备热水洗浴,坐骑好生喂饱。”

  店小二一连声应着,又叫唤过两名小僮,将六乘坐骑牵到屋后马厩去喂,自己诚惶诚恐的招呼着楚云等往房里行去。

  这客栈一共有十来间房屋,大致还算清净,楚云等人挑了最靠里的三间连屋住下,忙着为伤处换药包扎起来。

  午膳后。

  大家都在享受舒适的午睡,楚云却闭不上眼,他脑中想着太多的事情,索回着大多的思念,这一切,令他的精神陷入极度的亢奋之中。

  于是,他穿好他的黑色长衫,缓步踱出房间,在客栈里无聊的看了一阵,举步行出大门之外。

  天空是一片蔚蓝,太阳毒得似之火盆,嗯,初秋了,气候却仍是这般炎热,热得令人烦闷。

  楚云往路旁树荫之下行去,目光随意向四处流览,于是,他发觉了一件十分惹目的事:两个秃老人,正睁着一双精光闪闪的眸子向他凝视,眼中的神色,很明显的没有善意。

  有些怀疑,楚云向这两名秃顶老人打量了一下,二人身材相仿,但一瘦小桔子,一个威猛沉浑,俱是六旬上下的年纪,只要一眼即可看出,这两名老者,必定是江湖上的人物无疑。

  在这并不繁荣的村集中,在这炎热的中午,在这一条街上行人寥落的时光,却有眼前两个怪异角色向自己注视,楚云淡漠的笑了,他明白,这不是象征什么好路数。

  缓缓的,他仍朝前面走去,在一条岔路小径,他却故意拐了进去,走到一条小溪之旁停住,缓雅的转过身来。

  果然不错,那两名秃顶老人,已经有意无意的跟了过来,二人发现楚云已停步向这边注视,互望一眼之后,坦然不惧的向前行近。

  楚云身上没有带着他的长刃,但是,他却丝毫没有惊慌,一抹嘲弄的微笑浮上他的唇角,他安详的道:“滨溪之旁,可以清谈,二位有何见教?”

  两名老者停下脚步,精练而沉稳地向楚云一再打量,半晌,那形态威猛的老人始苍劲的道:“老夫冒昧,请问尊驾高姓大名?”

  楚云淡淡一笑道:“浪子楚云!”

  这四个字,好似有着无比慑人的力量,两名老者面色一变,已齐齐退后一步,神情中,却搀揉了极度的悲愤。

  楚云平静的道:“敢请二位台甫?”

  形态威猛的老者重重哼了一声,生涩的道:“五雷教首座教头,千雷手朱辉。”

  枯瘦老人亦冷厉的道:“五雷教二教头,火雷手于仪。”

  楚云并不因为这两个名号的人耳而引起心情的紧张,他尔雅的道:“久闻大名,如雷灌耳,今日识荆,三生有幸。”

  那枯瘦老者——火雷手于仪,愤怒的喝道:“楚云,还我五雷教血债来。”

  楚云凝视这位五雷教的二教头,缓缓的道:“于二教头,不要明知事不可为而去强为,亦不要做得不到代价而又须付了代价之事。”

  火雷手于仪悲哀的狂笑起来,他激厉的大叫道:“楚云,楚云,吾等日追夜蹑,受心辛苦,便是要与你一决生死,果然,天可怜见,让老夫等遇见了你,老夫明知无望,也要以这条残命和你一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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