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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黎嫱可怜生生的拭了一下限角,怯怯的道:“我知道他不会,他刚才还说我再逼他,他就跳海……”

  大罗汉豁然笑道:“别理他,这小子是吓唬你,他若能撇得下你,早就活不到如今了……”

  楚云露齿一笑,道:“小嫱,严大哥说得对,这世上若没有你,我又焉能独存?”

  黎嫱不禁破涕一笑,呻道:“厚脸皮……”

  紫心雕仇浩已将一切食物饮水搬上皮舟,这艘乳羊皮特制的小舟,这时正张开了帆,伸展着那精巧透明的四片水晶翼,静静的停在沙滩上,看去轻便而利落,有着一股乘风欲去的味道。

  楚云扶着黎嫱下了马,向仇浩道:“副盟主,坐骑便散置此林之内,它们训练有素,不会乱跑的,这林中有杂草为食,此处闲人其少,待吾等返回,即可策骑归去。”

  仇浩颔首称善,令快刀三郎季铠将八乘坐骑赶入林中,由狐偃罗汉及煞君子盛阳合力将羊皮舟抬至水面之上,楚云指挥各人慢慢上船,于是,待大家坐定后,轻巧的小舟亦缓缓离岸荡出。

  碧波万顷,一望无涯,海面上波平浪静,澄澈柔和,蓝色的海水与蓝色的长空连成一片,像煞一个硕大无朋的弧盖,几抹白云横浮空中,淡淡的,悠悠的,令人心旷神怡,心胸为爽,尘念涤空,烦嚣一净。

  黎嫱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望着四周轻波千重,海鸥数点,不由兴奋的道:“啊!真美极了,我整年看见的都是深山峻岭,绝壁陡切,就是看见海,也只是遥遥一瞥就过去了,想不到我现在已如此接近的亲近它,更已浮在水波之上了……”

  小翠急忙为黎嫱披上一件浅蓝色的披风,狐偃罗汉侧坐在右弦,双手抓得紧紧的,面色苍白,正襟危坐,一点也不敢稍动。

  楚云亲自掌舵,悠闲的举着酒囊慢慢啜饮,这艘皮舟在他熟练而巧妙的操纵之下,帆面满了风,速度渐行渐快。

  帆的两边,快刀三郎与煞君子分侧而坐,楚云将皮舟轻巧的转了一个大“之”字形,安适的道:“季铠,盛阳,你们二人在拐子湖住了许多年,湖中操舟之术想必甚佳,你们看我这半路出家,无师自通的掌舵手法可称上乘么?”

  这两大护卫相视一笑,季铠道:“回禀盟主,湖上操舟与海上掌舵全然不同,湖水平静无波,乃属淡水,浮力较小,海上风云变幻无定,波浪汹涌,浮力较大,其用力,使劲,转折各般技巧都大不一样。”

  坐在船首的紫心雕仇浩与狂鹰彭马正谈笑,闻言回首笑道:“盟主的掌舵手法十分高妙,光看这风帆用力的程度及转向的平稳已可揣测一般了。”

  楚云连连不敢,黎嫱已凑近了他,低柔的道:“云,我想不到你在水上也有两手呢……”

  楚云抿唇一笑,正待答话,大罗汉已嚷了起来:

  “唉唉,俺不去了,这摇摇晃晃的滋味真使人提心吊胆的,像在半天空一样线毫着不上力,这可叫俺又回想起大洪山那两界桥上的享受了……

  大罗汉说到这里,却忽在令楚云想起一件事来,他忙道:“对了,老兄,你在青衫奚樵父子离开之际,跟在后面与白心山庄庄主诸葛图说些什么?我看你指手画脚的,好像还十分带劲……”

  狐偃罗汉打一个干呕,苦着脸道:“俺向那老小子解释与三戟绝魂拼战的那档子事,这老小子口风尚硬,俺便告诉他,俺已帮他夺回了玉狮球,已算对得起人了,若他胆敢再向俺们找碴,奚瑜便是最好的榜样,诸葛老小子一直沉着脸没有说话,快到桥边了,他才狠了心说些什么山高水长,后会有期的场面话,哼,俺看他也罢了……”

  楚云笑了笑,道:“还有那花刀洪引,大约现在正急得晕头涨脑的到狐偃山去找咱们解他的穴道呢。”

  大罗汉龇了龇牙,说:“叫这家伙急一急也好,等到过了限期他还不死,这小子就知道上了大当,白白担了一年的心了……”

  说到这里,狐偃罗汉又若有所思的道:“唉,想来想去,伙汁,俺实在沾了你不少光彩,不说诸葛老儿忍下那口冤气全是为了含糊你的关系,就说大洪山下对俺的那份客气,还不是全看在伙计你的份上,老实说,若不是俺有了你这么一个好兄弟,只怕大洪山不会与俺消解大柳坪的那段梁子呢。”

  楚云摇摇头,真诚的道:“老兄,别这样说,你我原就不分,又能说谁沾了谁的光彩呢?别忘了大洪山之事原本由我引起,自该由我化解,而且,小嫱也不会任它扩大的。”

  黎嫱银铃似的笑道:“哟,严大哥今儿个怎么客套起来了?莫不是大海的旷怡使你衷怀尽诉?大哥哟,我劝你还是坐得安适一点,别那么拘拘束束的,还要两三天才到得了呢,云哥的掌舵手艺好,你又怕些什么嘛?胆子比我还小!”

  狐偃罗汉转头向小翠于笑了一下,皱着眉道:“小妮子别吵,到了水上,俺不和你抬扛……”

  于是,舟行又加快了,帆鼓得涨绷绷的,远处,可以看见渔船点点,正向全福村的方向归去,薛家那两个朗爽的汉子,也该在那些渔船上吧?

  太阳西斜了,暮云重叠,配红的晚霞染红了大海,星辰闪烁了,万万千千,眨呀眨的像是一颗颗黑天鹅绒上的明钻,风吹着,这些景致真美,尤其在海上,在楚云低沉的诉说着回魂岛上一些如梦的回忆里……

  在这小小的皮舟上,载了八个人,是够得上拥挤了,不过,凭着楚云的丰富天候知识,他选择了这深秋里最平静的时间启行,是而他们没有受到大海愤恕时的颠簸及辛苦,在楚云的熟练技巧下,皮舟,就像情人的甜吻一样轻柔的航驶着。

  海上的风光是美丽的,与莽莽的草原,峻拔的山岭,渺渺的大漠,都有着一股截然迥异的韵味,假如你爱它,你就会爽朗多了。

  日月星辰在移换着,波纹在荡漾着,风拂着,水柔着,这是些奇异的平和的日子,尤其是在容易冲动发怒的大海上。

  于是,望见回魂岛了,在他们出发后第四个日子的清晨。

  回魂岛依然屹立无恙,四周边缘的波涛仍旧飘涌激荡,岛像一个寂寞的孩子,但是,它却似在向楚云热切的呼唤着。

  在那里居留了几近三年,这岛上的一切,楚云是太熟悉了,他知道哪里有暗礁,哪里有漩涡,哪里水流平静,哪里可以泊舟,更明白什么角度代表生,什么位置象征死,于是,他聚精会神的操纵着皮舟,像操纵着他自己的命运一样,在七只大睁的眼睛中,在各人屏寂的呼吸里,有惊无险的,巧妙的靠上了陆地,皮舟颠簸了几下,却已安适的吻着了一堆礁石后柔软的沙滩,像一个久别故地的游子吻着故乡的泥土一样,这地方,正是楚云当年离去之处,那时,他只有孤伶伶的一人,而现在,他却已带来了千百颗心。

  上了岸,大家合力将皮舟抬了上来,妥善安置在一处隐秘之所,在楚云率领下,朝那地下石室的方向行去。

  一路上,紫心雕仇浩及狂鹰彭马等人,极为仔细与依恋的瞧视着每一个地方,无论是一块石,一株草,一片沙,或者一方平岩,都能引起他们大多的追思及回忆,这所狭长的岛屿,虽然他们是初次到来,却宛如已经极为熟悉,仿佛己与他们的老盟主息息相闻,心灵相通了。

  紫心雕仇浩叹息着,狂鹰彭马感伤着。一路默默无语,黎嫱却凑近了楚云,悄然道:“云,这海岛好荒凉,怎么岩石都是黑色的呢?看起来真吓人,在晚上,一幢幢的矗立着,假如再起了雷雨风暴,不是更令人心惊胆颤吗?”

  楚云淡淡一笑,道:“而我,却在这里一个人待了将近三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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