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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这时,两位满口泥沙的朋友也摇摇晃晃的爬将起来,一边朝外吐着唾沫,一边嘶哑着嗓调叫嚷:

  “咱们并肩子上,活做了这个杀千刀的野种,四个对一个,压也压死他!”

  左耳半缺的那位猛的挽了个刀花,劲风呼呼里,似是勇气顷增:“围上去,兄弟们,宰了这王八蛋,还有那骚婆娘留得玩!”

  “穿心刺”的银芒只若深云浓雾中的那么一抹电闪,稍现即逝,左耳半缺的这一位已猝然全身僵直,双目凸瞪着,宛如不敢相信这样的结果似的空茫望向前方,紧接着一阵抽搐,人像脱了水般萎缩于地。

  这人并没有遭受什么重创,只是,喉头对穿后颈,多出一个小小的血孔罢了。

  俄顷的震窒之后,大猩猩似的仁兄狂吼如雷,挥刀暴砍,刀刃划过一度半弧,光亮还凝聚在空间,“穿心刺”已从他前心进出三次,血水喷洒得像开了泉,不禁令人怀疑,这家伙身上哪来这么丰盛的源头?

  剩下的两个刚待往上冲,才骇然发现在起步的前后一瞬,已与他们的伙计告了永别——幽明异途,就跨得如此快法!

  于是,那两位再也顾不得颜面,顾不得地下的伴当,双双向后转,拔腿便逃,而“穿心刺”便活似魔鬼的咒语,如影随形,附骨钉肉,闪掠的刹那,奔逃中的两人尖嗥着前仆,更同在后胸勺下标出一溜血箭!

  “锵”的一声收回竿身,屈归灵把手中的尺长银管掖回腰间;四条人命的幻灭,在他手中只是一瞬,而一瞬并非快意,却亦是一种无奈的苦恼,他一直有这么一项观念——人的行为如果失去做人的最低准则,活着便是多余,这些多余的人,总该有个慈悲的人站出来送他们上路,很不幸,他往往就扮上了这个角色,对他而言,实在也叫不得已。

  少妇的一声呻吟,唤回他的注意,转过身来,他的视线却投向另一个看不见少妇身体的角度:“希望我来得尚是时候,没有使你遭到进一步的屈辱,这位嫂子。”

  覆盖在枣红长衫下的躯体微微蠕动,传来的声音依旧是悸惧颤栗的:“多谢相救……要不是壮士你伏义伸援,我,我便死了也不能瞑目;壮士,那几个丧天害理的强徒,你已经把他们赶走了?”

  少妇是被横缚在地上,由于目力能及的方位受到限制,当然看不真确始才发生的那一幕打杀,但由声响的回示中,至少她知道必已经过一番冲突,而施救的人站在面前,多半便脱难有望了。

  屈归灵低沉地道:“放心,我已经把他们赶走了,从这个阳间世整个赶走了,这位嫂子,你也好起来收拾收拾,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处吧。”

  少妇哼唧了一声,显得十分羞窘地道:“壮士,还要麻烦你一下,因为……因为我现在没有法子起来……”

  屈归灵小心地蹲下身子,口中应道:“我来帮你——”

  这是一只纤细白嫩的足踝,五趾修长,有若半透明的象牙骨般依序并排,叫人见了,有忍不住轻轻摸上一把的欲念;足踝关节部位,正好被那一圈软韧的鹿皮筋紧紧缚套着,鹿皮筋打了死结缠绕在深钉入土的木桩上,受缚之处的肌肤便被勒陷下凹,四周的表皮突浮,业已泛青显紫,瘀肿起来。

  屈归灵从软皮靴附连的暗鞘中抽出一把长只三寸的柳叶窄刀,弯下腰来,轻巧的将那圈鹿皮筋割断,同时注意着不使自己的手指沾触到少妇的脚踝。

  就在刀锋挑起,鹿皮筋截断的刹那,他感到背后猝然起了一阵极其细微却来势急锐的劲风,虽在绝对的意外之下,本能的反应仍促使他往斜刺里飞扑而出,他的动作够快够猛,但依然稍迟半步——躲过了锐风袭击的主目标背心位置,却未能毫发无损的全身退避,“嗤”的一声轻响下,他的右臂衣衫已被那股锐劲洞开,肤绽肉裂,血花涌现,模样仿若是遭到什么利器划过!

  缓缓回身,屈归灵视线所及,那原来被四仰八叉绑在地下的少妇,这时刻居然已好端端的站在那里,身上披着他的枣红色外衫,半敞着前襟,玉体玲珑,丘壑隐现,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和刚才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挑眉瞅着屈归灵。

  屈归灵望一眼呆在远处的那个稚童,孩子依旧不明所以,满脸惊惧空茫的形色愣愣看着这边,似乎实在弄不明白几个大人在玩什么把戏。

  目光又落回少妇的面庞上,只有这时,屈归灵才算较为仔细地端详过对方的颜容,这是一个看上去大约二十六七岁的女人,肤色如雪,显露着脂玉似的柔润光泽,但面貌五官却不是很美,脸庞稍嫌宽大,嘴唇略阔而厚,尤其是那双眼睛,流波欲滴,睥睨之间宛若带着几分挑逗,此情此景,她以这付姿态站在全然陌生的屈归灵身前,竟怡然自得,毫无忸怩之状!

  于是,那女人稍稍昂头,轻轻笑了,语声清朗中透着不欲掩隐的得意:“千思万想,你都不会想到我有这一招吧,屈归灵?”

  屈归灵吸了口气,好像不曾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以他惯有的冷凝音调道:“你是谁?谁支使你来做这件事?另外,现在你就笑,未免笑得太早了。”

  那女人向前走近一步,有意无意使披在身上的长衫开合着:“我叫沈鹰艳,知道我的人,都喜欢称我为‘水鹫’,屈归灵,你明白‘水鹫’是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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