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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突兀间,屈归灵长身而起,身形甫动,剑芒幻作漫天的光雨喷罩孟天复,而孟天复的反应真是个“尘缘已尽”的架势,他猛然以无比迅捷的动作打横斜飞,双掌刹时分成十六个不同的角度,却全挟着裂碑碎石的威力合涌齐集,屈归灵立刻身与剑融,有若一道翻滚矫腾的光柱居中暴射,于是,焰彩在迸溅、在散乱;狂飚在抖动、在冲激,两条人影倏触倏分,屈归灵一个倒翻斤斗没有站稳,踉跄后退中身子一阵抽搐,痛得他单膝跪向地下!

  孟天复的形状显得相当安祥,屈归灵那透过他心脏的一剑,并没有令他感觉到多大痛苦,这位“白眉仙翁”就好像睡觉一样,微微卷曲着躺在那里,毫无一般死亡者惯见的狞怖之态,他的白眉白髯,仍在风中轻轻拂,只是,却欠缺那股子生气了……

  死去的人模样安祥;活着的却几乎发癫狂,山莫古像野兽般嗥号着,硬拿那瘦棱棱肩胛接了常毅庵一刀,杖首猝点,已把闪让不及的贺晚晴左膝敲碎,大旋身,他再接荆之浩的“铁鬼手”,一边不似人声的凄厉长叫:“屈归灵,我要扒出你的心肝五脏,活啖你身上人肉,我要把你挫骨扬灰啊……”

  滚跌在地的贺晚晴,猛然向前扑进,左手一枚金瓜锤,使尽生平之力投掷山莫古,黄光才现,已被山莫古杖尾磕飞,贺晚晴决不怠慢,一咬牙,右手的金瓜锤又紧接投出!

  山莫古大吼一声,横起杖身,“当”的一记震落了第二枚金瓜锤,杖首如电,直指贺晚晴扑来的躯体,而在鸠首杖的尖啄嵌入贺晚晴腰肋的一刹,这位“丹心七志士”的勇者已发死力紧紧抱住杖首不放!

  一抽未能抽回杖身,山莫古立知不妙,他第二个反应尚未及付诸行动,荆之浩的“铁鬼手”已“噗”声闷响,重重扣住他的后颈窝!

  “杀啊……”

  山莫古尖号着,奋出全力猛抡鸠首杖,杖端还拖着贺晚晴的身子,就这么晃悠而起——荆之浩猝向上跃,“铁鬼手”借势翻扭,“咔崩”一声骨骼断裂的脆响传来,已将山莫古的颈骨生生折拗!

  那颗骷髅似的脑袋,以一种奇异可怖形状垂挂在肩膀上,但山莫古并未即时倒下,他仍在嘴里发出窒息般的嗥号,舞动鸠首杖追赶荆之浩与常毅庵,直到两圈之后,才一头仆倒下去!

  另一边,魏长风业已混身浴血,至少带了六七处创伤,他的死敌何起涛胸口亦已见彩,情况却显然比他强得多,“丹心七志士”的首领“赤棍”潘光斗双手紧握朱漆生铁棍,在一旁虎视眈眈,为何起涛掠阵,眼前的形势,再外行的人也看得出,早就优劣分明,胜败定局了。

  握在何起涛手中的“摄魂剑”,长只三尺,窄如拇指,通体蓝芒莹莹,晶亮璀灿,稍一晃动,剑尖尾焰流闪,恍同秋水一泓,剑锋饮血之后,却点滴不沾其上,杀人夺命,端是利器!

  魏长风双斧交叉,横竖胸前,他粗浊的喘息声宛似拉起风箱,面孔上布着一层令人伤感的死灰,瘦长的身影越见孤独凄凉,他和每一个在场的人同样明白眼前的事实——他是绝对没有指望的了!

  现在,荆之浩、常毅庵正缓慢又小心的往这边接近,甚至屈归灵也在何如霞的挽扶下蹒跚行来,只有霍邦仍跌坐原处,目光惨然的凝注着与宫子郁叠做一团的屠难生……

  于此片刻的沉寂中,魏长风彷佛看到了他一生的过往,往事像潮水股映现在他的脑海,一幕幕、一场场,有如活动的图画极快的拉扯、重叠,其中或是英气风发、或是咤叱自若、或是壮阔威猛、或是血光隐隐……然后,他打了个寒噤,又回到了现实,现实又是多么冷酷悲惨,没有英气风发,没有咤叱自若,更没有壮阔威猛;有的,只是血光隐隐,隐隐血光,真个月落星沉,世事如烟啊……。

  看一眼执剑卓立的何起涛,魏长风突然霹雳般大吼,双斧并举,却在瞬息间化为四飞的片片流电,交织翻泻而出!

  何起涛半步不移,等到冷芒近身,他手中“摄魂剑”蓦而长吟若凤鸣,剑尖抖出七个光弧,光弧旋动着像月初升,又刹时扩展开来,紫焰清辉炫目奋魄,不但将飞到的缤纷斧芒完全吞没,更连魏长风的身形也一起罩入!

  不错,这是“大寂四剑”的第四招“天地冥寂”。

  魏长风的身子猛然向外撞扑,他几乎是不停的打旋转,每一次旋转,都抛洒出热赤赤的鲜血,斑斑点点,甚至让人嗅得着那股鲜血特有的铁腥味!

  “赤棍”潘光斗一起又顿,他目定定的瞧着魏长风仆翻下去,刚待举步前往查验,何起涛已挥了挥手,神情萧索又乏倦的道:“罢了……”

  荆之浩一个箭步抢上前来,朝何起涛躬身称贺:“恭喜当家的血仇得报,替夫人与霜儿湔除了冤恨……”

  长叹一声,何起涛无限沉痛,也无限酸楚的道:“之浩,白骨叠山,血流成河,这仇、这冤,未免报得代价太大了……”

  荆之浩唯唯喏喏,没有出声,常毅庵向他使了个眼色,走上来道:“当家的,战火已熄,大局已定,我方已获全胜,还请当家的早些回去传捷报、安军心,这里自有荆首座与我收拾残余,处理善后——”

  缓缓颔首,何起涛走向岗顶,默然注视着无边无际的大海,此刻,水面平静,波浪不兴,在海洋的壮阔里,凝聚着自然的永恒,人的生命,人的死亡,对浩瀚的大海而言,简直是太微不足道了。

  东方,天色已经透亮,晓晖将起,云霞反射一片淡红,这血腥的一夜,终于是过去了。

  何如霞抬头仰望屈归灵,单只屈归灵的憔悴疲惫,就令她心痛不已,但心痛却掺杂着喜悦,有如新生的喜悦,她一再告诉自己,好歹,这场浩劫业已安渡,往后的岁月,该是充满和祥安宁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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