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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三


  苦笑一声,古独航道:“如果——令义父不承认这桩婚事,将水姑娘你软禁起来?”

  一昂头,水冰心凛烈的道:“古大哥,我嫁给浪云以后,便是卫家的人,生是卫家人,死为卫家鬼,且我们的婚姻是正大光明的,有仪式,有媒证,我义父承认与不承认全无关紧要,因为事实已是如此的了,当然,我亦不背叛我的义父,亦不与他老人家为难,但我也有权选择我的终生幸福所系的对象,我不能因为这人的身份立场关系便改变我的主见,换句话说,义父是我不能拂逆的,而我的丈夫也须我自己来选择,我不能为了某些其他原因便以自己的归宿来做牺牲交易!”

  一拍手,古独航钦佩的道:“你是对的,水姑娘!”

  叹了口气,水冰心道:“但是,古大哥,事实上也并非没有这种可能,我已抱定了主张,从始而终,希望能以二十多年来的父女之情感动我的义父,我想,就算他老人家真的恨我不该这样做吧,一旦气消了,也终究将宽宥我的……”

  说着,她又面对卫浪云道:“浪云,我只是不放心你,怕你冲动不稳……我要你答应我,在我回到‘六顺楼’之后,任何情形下你却不准轻举妄动,以免事情越闹越大,你听我的消息,我相信我会有法子劝说我义父的……”

  卫浪云迟疑的道:“这样——太冒险吧?似乎有点不妥,只将你一个摆在那里受折磨……”

  冰心坚持道:“我一定要你答应我以后,我才能放心回去进行这件事……”

  卫浪云低声道:“问过二叔再说吧,冰心,此事体大,我们全不能自行作主,还是多商量一下比较好。”

  水冰心忧郁的道:“我一定要获得这样的保证以后才能回去,浪云,我不能看着我的夫家与我的义父发生流血争战!”

  古独航同意道:“水姑娘的顾虑也颇有道理,但少主的意思却是怕水姑娘回去以后受了委屈,这种情形在一个做丈夫的人来说,往往都是无可忍耐的……”

  水冰心点头道:“我也知道,可是眼前的环境与平常大不相同,我宁肯受些委屈,也不能让事情扩展至不可收拾的地步,否则,我们的努力白费了不说,我与浪云将来又怎么向彼此的尊长交待呢?”

  舐舐唇,卫浪云道:“现在不急着谈这些煞风景的事,过两天我们大伙再同二叔好好研讨一番,务求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就在这时,门外人影一闪,哈,包不同已经哈着腰,满脸堆笑的走了进来,他一进门,先和卫浪云躬身道喜:“恭喜少主,贺喜少主,明晚小登科,谨祝少主夫人百年好合,白首偕老,比翼双飞。”

  卫浪云笑着还礼:“多谢多谢!”

  水冰心福了一福,边也笑道:“果是与众不同……”

  风干橘皮的一张皱脸立时一红,包不同诚惶诚恐的道:“少夫人恕罪,少夫人宽宥,所谓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好撑船,我混蛋,糊涂,我放肆,狂妄,我放屁,下流,以前得罪少夫人之处,务祈少夫人看在我不知会有今日这种结果上赐予恕过……”

  哈哈大笑,卫浪云道:“包不同啊,你可也真老实!”

  水冰心笑着抿嘴边道:“你可把我欺负得惨啊……”

  不自觉的一身冷汗,包不同可是一点也笑不出来了,他忙道:“请恕罪,少夫人,若是那时便知你会成为少夫人,就是老天爷给我做胆我也不敢有半点怠慢,少夫人,我真后悔极了!”

  水冰心笑道:“别这样,没有人会记着这些小事的,包不同,今后我们是一家人了,你可得多帮着我点呀!”

  立即举起右手,包不同肃容赌咒道:“只要少夫人吩咐一句,赴汤蹈火,出生入死在所不辞,有半句虚言,叫我包不同不得好死!”

  水冰心赶紧道:“行了行了,哪个叫你赌咒来着?你这样我反倒不好意思!”

  卫浪云笑问:“有事么?包不同。”

  包不同忙道:“二爷交待,叫我来请示少主少夫人,看少夫人喜欢哪种颜色式样的衣裳,我好马上派人去买!”

  暗暗一想,水冰心道:“这样吧,简单一点,给我买三套绸质衣裙,颜色要湖水绿的,花色不要大,最好镶嵌边,另外头钗环佩随便些,胭脂花粉也买点,哦,莫忘了买两条丝带……”

  包不同唯唯答应,一面默记,卫浪云接口道:“绣花鞋也买几双,小号,记着货色全办上上等的……”

  包不同笑道:“错不了,包管买来称少夫人心意,与众不同!”

  在卫浪云、水冰心、古独航的笑声里,这位包不同躬身退出,忙着张罗去了。

  虽然在忧患困窘的情势之下,田寿长也竭尽所能的替卫浪云及水冰心将婚礼筹备得庄严隆重,当然,这远远比不上他们在“勿回岛”所能摆出的场面与气派,但是,在目前的境遇来说,业已非常难得了。

  第二天的傍晚。

  贴着金“喜”字的大红灯笼闪映着喜气洋洋的红色光晕,炫罩着人们,以至人脸上的笑容便全沉浸在更深的欢欣气氛里了,“翠竹轩”的大门口贴着喜联,檐楣及窗户上贴着彩图,正堂里儿背粗细的龙凤花烛吐着艳艳红舌,香案上摆齐香烟盆果,中间的红绸帐上也有一个斗大的“喜”字,左右两边高悬着“和合二仙”图,“和合二仙”在咧嘴笑,每个参与婚礼的人同样闭不拢嘴了!

  令田寿长感到遗憾的是——没有爆竹与鼓乐,这是为了保密,为了隐蔽形迹,他们不能鼓乐喧天或爆竹盈耳的叫人家怀疑这深山之内有什么名堂。否则,就是自找麻烦了。

  婚礼的进行,一如千百年传统的仪式,那是兴趣盎然又喜气洋洋的,一对新人,真是天作之合,郎才女貌,卫浪云是一袭新的衣袍,新的孔雀羽新郎冠,越发衬托得他玉面朱唇,丰神俊朗,气宇堂皇轩昂,水冰心是满身的红,红巾、红鞋、红罗衣,红昨一团火,一团喜气四溢。

  拜过天地高堂,自也由田寿长笑呵呵的承担,他说不出心头有多么个欢喜法,他亲自扶起了一对新人,当挤满正厅的观礼者欢呼声声,当一对新人牵着那条横在两人中间的采红“连心结”互拜过后,权充媒人的古独航、杨宗、段凡三人便簇拥着新人上楼了,是的,这才是最令人羡慕的,引人暇思的仪式,——入洞房。

  人们闹哄着,热腾腾的涌过来向田寿长道贺之际,他犹不忘急急向身边的包不同交待:“赶快上去叫新郎官新娘子吃‘百果子’呀,将来多子多孙,还有,做好的甜糕记得马上叫浪云吃一块,步步糕‘高’呐……”

  包不同飞赶上楼后,舒沧凑在田寿长耳边道:“看不出你这老家伙还蛮懂这一行的,只是人家小两口子今夜恩恩爱爱,被翻红浪,我们这些老光棍子便单拿着黄汤猛灌干熬啦!”

  “呸”了一声,田寿长笑骂道:“去你的,老不正经的东西!”

  开筵,筵开十二桌,一时杯觥交错,猜拳行令,喧闹笑语之声腾达户外,彩灯高悬,花烛连又炸了几次双蕊灯花。

  包不同是最忙了,他是总管兼警戒,一会屋内到处张罗,一会屋外巡视桩卡,但他却忙得高兴,忙得起劲,一张风干橘皮似的脸孔红通通的,也不知是抽空喝多了老酒还是累得浊气上升了……

  楼上。

  古独航、杨宗、段凡全笑吟吟的围绕在新房的芙蓉帐前,目注卫浪云用一双小的秤杆挑起了新娘水冰心的红色罩巾来,显露出的是一张美艳绝伦,面带浅笑的俏丽脸蛋,龙凤冠下的水冰心在今夜看来,另有一股子特异的美,正所谓“浓妆淡抹总相宜”,好一个红粉佳人!

  古独航、杨宗、段凡三人齐齐躬身;齐齐说道:“恭喜少主称心如意!”

  卫浪云笑着答谢,于是,以古独航为首,这三位大媒人又鱼贯而出,他们不敢多事耽搁,因为他们知道——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

  卫浪云亲自掩上门,下了栓,回过身来,静静的,也是满足的凝视着定坐榻沿的水冰心——如今是他的妻子,晕红的烛光下,水冰心看上去是那么美丽那么甜,又那么妩媚,正如一颗熟透的,芬芳多汁,水蜜桃一样的诱人。

  甚至没有理会摆在桌上的“合卺酒”,卫浪云含笑走向前去,嘴里不自觉地轻吟:“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新婚燕尔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的,在那种浓醇甜蜜的情意中,还没有什么感觉,业已过了七天了。

  早晨,卫浪云方才起床,接过水冰心替他亲手熬煮的一碗冰糖莲子粥来,尚只呷了口,门外,已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卫浪云一手端碗,一手紧捏着水冰心的柔荑,漫不经心的问:“哪—个?”

  门外,传来的是包不同的声音:“启禀少主,二爷有事相请!”

  卫浪云微微一怔,道:“现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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