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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危蓉激烈的叫:“放肆匹夫,你以为我们便收拾不了你?”

  左手轻抚着挂在腰间的黑皮方形口袋,毒魄像在自言自语:“如果‘危家堡’要先替‘鬼王旗’祭钩,我又怎能不加成全?”

  危重咬咬牙,道:“毒先生,你是打定主意,不肯妥协?”

  毒魄颔首道。

  “我是不能妥协,少堡主,列位又何不退一步?退一步海阔天空——”

  危重喃喃的道:“简直逼人太甚……”

  一扬头,危蓉轻叱:“‘盘龙四棍’何在?”

  伫立四方的那四名彪形大汉齐声轰喏,同时各自从后腰带上抽出三只两尺长短的螺纹铁棍来,四个人动作划一,双手接旋扭转,铿锵数响,每人手中的三只短棍已利落的结合为一只长棍,乌黝黝的长棍。

  毒魄双眼半合,眼皮下垂,并无丝毫搏命之前应有的戒慎之色。

  他的模样不似老僧入定,如果细加分辨,倒有点目中无人的味道。

  危蓉看在眼里,越发有气,她猛然挥手,尖声叫道:“拿下!”

  四名大汉立刻往前围拢,不过他们的举止并不鲁莽,四个人以各异的姿势举棍亮招,极其小心的逐渐包抄,隐约中,令人体会到他们阵形的严整与网路的密合——显然他们早已练就了一套彼此支援呼应的联手战法!

  毒魄的左手缓缓伸进腰际的黑皮口带里,又缓缓取出一把刀来,那把刀,仿若铡镰,锋刃呈显弦月般的半弯形状,把柄部位圆直浑连,长约尺许,而不论刀刃刀柄,全打磨得银灿锃亮,尤其是刀口薄利锋锐,望之生寒,刀柄底部,还接系着一条丈余长的银色锁链,闪闪泛光,这刀看上去,像一把巨号的镰刀,然而,它却另有一个不似刀的刀名:“祭魂钩”。

  石堤上,危蓉紧张的叮咛她这四名手下:“你们要留意,姓毒的出刀极快——”

  毒魄不带笑意的道:“快到出乎你们预料,各位。”

  “呼”的一声劲力破空,一只黑铁棍兜头砸下,另三只黑铁棍亦在须臾之间从各个不同的角度,或是横扫、或是捣戳,以快如石火的速度交击而来。

  “盘龙四棍”,果然凶悍!

  毒魄刀在左手,淬然划起一轮大圆,一颗如斗的头颅已飞抛半空,赤热的鲜血标射仿若怒矢,四只铁棍已稀哩哗啦的相互震撞而出!

  三个人的脚步还来不及站稳,毒魄手中的“祭魂钩”摹地发出一声冷颤,“嗡——”——刀花如雪,在同一个时间分做三个不同的方向斩入三人的胸膛,锋刃翻扬,绞抛起漫天的五脏六腑!

  夕阳的霞照猩红,遍地瘰疬的肠脏也一样猩红,晚风徐徐吹拂,空气里散溢的竟是浓稠的血腥味,只是瞬息之前,犹生龙活虎般的四个大活人,就在瞬息之后已经变成了四具尸体,四堆模糊的血肉!

  毒魄将“祭魂钩”迎向晚霞,锃亮的刃口上居然晶莹如昔,滴血不染,但黄昏夕照的赤艳光晕炫映春刀锋,那闪耀的锃亮便也似血彩斑斑了。

  “小风铃”危蓉站在石堤上,虽然尚不致于膛目结舌,却也面上色变,她早知道毒魄的功力极高,可是决未料及高到这种程度。

  她开始后悔,“危家堡”事先未免过于低估毒魄的能耐了。

  危重的神情凝肃。

  喃喃自语:“‘毒一刀’不愧就是‘毒一刀’……”

  毒魄半合着眼,声调平淡得像是不曾发生过任何事件:“贤兄妹也有兴趣一试么?”

  一句话不禁又激怒了危蓉,她铁着脸,柳眉倒竖:“姓毒的,你不要自以为大不了,一刀一命,只是坐实你的心狠手辣,并不代表其它意义,如果你当我们兄妹因此怕了你,你就是大错特错了!”

  毒魄道:“危姑娘,我有事,不克久留,然而贤兄妹的心意,我一定遵从,现在请告诉我,你们打算到此为止、抑或继续下去?”

  危蓉激动的道:“‘盘龙四棍’的四条人命,就得拿你顶上,姓毒的,血债必须血偿!”

  毒魄目注危重,道:“少堡主,你也是这个意思么?”

  危重生硬的道:“他们都是人,是我‘危家堡’的人,毒先生,他们既然为了‘危家堡’而牺牲,我们就有责任替他们索取代价!”

  毒魄点头道:“我了解二位的苦衷,人生在世,常有些不想做,却不得不勉强去做的事,这叫无奈,二位,我亦曾无奈过。”

  危蓉的双手抄进披风,抬臂之间,两柄金芒闪闪的短矛已亮了出来。

  危重则拔出斜挂背后的长剑,但见剑锋青光流动,宛若秋水一汛,显然是一柄上好的利器!

  毒魄把左手的刀柄换到了右手上,一面以缓慢的动作将连系在刀柄底座的银色锁链缠绕一圈于腕际,然后,他微笑着道:“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灵,因为,人在某些时候——我是说并非十分适宜的场合,往往会产生奇想,形成一股冲动。”

  石堤上的兄妹两人不由面面相觑,都不明白此情此景之下,毒魄为什么会突兀冒出这么一段毫无相干,不知所指的话来。

  危重警惕有加的道:“毒先生,我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莫非……你现在有什么奇想,有什么冲动?”

  毒魄道:“不错,就在方才,我居然想表演一点小玩意给二位欣赏,少堡主,你说,这是不是不合时宜,而且迹近可笑?”

  危重却不觉得可笑,丝毫也不觉得可笑,他只感到有一股无形的压力紧紧扣罩心头,仿佛有一层看不到的阴霾横在眼前,望出去,远近全是一片昏暗萧索……

  哼了一声,危蓉道:“姓毒的,你想搞什么鬼?”

  毒魄随手从地下捡起一段干瘪斑驳的枯枝,这段枯枝,大约只有两寸多长,而且呈现不规则的弯曲形,他拿在手上掂了掂,一本正经的道:“二位请看,这是一截枯枝。”

  危重双目凝聚,没有说话,危蓉习惯性的唇角一撇,讥消的道:“怎么着,你难道要把这截枯枝变成金条?”

  毒魄管自说下去:“枯枝很短,二位都是练家子,当该知晓但凡体积小,重量轻的物件,在抛空而起的时候,最不易着力,且飘动的方向尤其难以捉摸,因此欲使它转化为另外一种形体,就比较麻烦了……”

  危重不耐的道:“你到底在说什么?要干什么?姓毒的,我看你眼睛有毛病——”

  就在危重的话尚未说完的一刹,毒魄不紧不慢的把手上那段枯枝掷向空中,掷抛的高度约在六七尺之间,枯枝凌空打旋下坠,其势摇摆不定,飚然里毒魄的‘祭魂钩’,暴射而出,寒焰乍现又敛,“祭魂钩”依就握在毒魄手中,但是,那段枯枝却已化做片片絮屑,飘散而落。

  在这样接近的距离、如此短促的时间,恁般狭隘的空隙里,人们眼中仅仅看到一刀出手。便已造成这种不可思议的成果,其眼力的精准、刀法的准力,速度的把持与拿劲的巧妙,便全蕴孕于一刀之余,展示在一刀之后。

  习武的人,有多少耗尽一辈子功夫,还学不到这一刀的功力的十分之一。

  危重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口子舌燥起来、一股凉气正延着背脊往上升,他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连呼吸都粗浊了。

  危蓉的那对金矛“叮当’互击,交叉当胸而举,一个字一个字迸自唇缝。

  “你吓不住我们,姓毒的,‘危家堡’上下不是由人唬着长大的!”

  说吓唬人未免过于露骨,毒魄露一手的用意,当然不外警告,他的对象是“鬼王旗”,并非面前“危家堡”这两个死缠活赖的兄妹,要能不杀,又何苦非得流血夺命不可?

  然而,他用心不错,危家兄妹似乎并不领情,至少,危蓉就是如此。

  望着“祭魂钩”寒芒颤漾的刀锋,毒魄深沉的道:“危姑娘,不要不识好歹。”

  危蓉尖嗓门道:“你这个无恶不作。黑心肝的匹夫,天底下狠毒无耻的勾当,都叫你一个人干全了,‘盘龙四棍’英魂不远,报仇索命,便在此时——”

  毒魄像在看把戏似的看着危蓉,缓缓摇头道:“危姑娘,你还待与我见真章?”

  危蓉大叫:“废话!”

  毒魄古并不波的道:“在见真章之前,危姑娘,我要先向你请教一个问题。”

  危蓉寒着面孔:“什么问题?”

  毒魄道:“假如,刚才那截枯枝换成姑娘你、你可有自信躲得过?”

  窒噎了一下,危蓉倔强的道:“枯枝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怎么知道我躲不过?毒魄,你那几手障眼法可以拿去骗了别人,想唬我,你是做梦!”

  毒魄笑了:“危姑娘,我怕做梦的是你。”

  危蓉的眼神倏然变硬了,她脚步移动,竟然慢慢向毒魄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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