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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暗里一咬牙,冯德恩苦涩的道:“大掌旗,我实在是不得已……”

  冷冷一笑,狄用疆道:“你不用再提任何理由来辩解,冯德恩,你是罪无可逭,决难饶恕,我也知道你既存叛心,便不会就此认命,不过惩罚大逆倒不必挑拣地方,哪里方便哪里行事,现在,你就准备接受报应吧!”

  随着狄用疆的话尾,两条人影闪了出来,冯德恩打眼一看,不由头皮生麻,心跳加速,这两个人他自然熟悉,那体型矮小、却异常结实的一位,是“十八翻”卫王振,满面病容,模样要死不活的仁兄,则正是“病太岁”童光一都为“豹房”的猎手,亦是“豹房”仅存的一点实力了。

  两个人一现身,先向狄用疆行过礼,然后毫不犹豫的围近冯德恩,他们的行动,显然亦是早经安排,连话都不必多说了。

  冯德恩猛一摔头,双手伸到腰后,抬腕翻时,已亮出他的一对“阴阳刀”来,他的这两把刀与寻常的刀式不同,宽窄只有两寸,刀首微微勾曲,而一把刀的刀锋向外,一把刀的刀锋朝内,阴阳两面,颇见犀利!

  “十八翻”卫玉振嘴唇紧闲,手上两面斗大的铜钹金华灿丽,闪闪生寒,“病太岁”童光则斜扛着他的“虎矛棍”,一副有气无力的德性。

  “豹房”的人,素来是冷酷寡绝,不讲情份的,他们只知奉行命令,完成任务,任何旧谊故交的关系都影响不了他们的行动,冀图网开一面或手下超生的想法,则根本就属妄想;冯德恩深深明白这些人的传统与特质,因此,他丝毫未存侥幸,心中的念头,只是豁死一搏!

  盯着冯德恩手中的“阴阳刀”卫玉振突兀铜钦互敲,“哐”的一声嘹亮撞响,童光扛在肩上的“虎矛棍”已挑飞起来,猛捣冯德恩天灵!

  “阴阳刀”倏忽绞翻,“铿啷”一记便架开了棍头,而卫玉振偏身暴进,双钹分挥,一斩冯德恩咽喉,一斩下盘,流芒闪烁,凌厉无比。

  冯德恩的刀刃回弹,同一时间震出了卫玉振的铜钹,双刀猝分,又砍向正在逼近的童光,动作剽悍,有进无退,分明是不要命了。

  卫玉振和童光亦决不示弱,二人交相扑击,合攻夹杀,恨不能一时三刻便将冯德恩“就地正法”,替“鬼王旗”出一口怨气!

  这种自相残杀式的拼斗,看在狄用疆眼里,当然别有一股不同的感受,他阴沉着面孔,眸瞳中充满了怨毒,若非碍于身份,几乎就想亲自下场了。

  雪地上,毒魄、南官羽、冯德恩三个人分成三撮在厮杀,而且情况都不算乐观,此外,除了狄用疆未曾出手,尚另有一批“鬼王旗”的硬把子虎视眈眈,重围之下,远景更为可虑。

  毒魄开始逐渐向冯德恩这边移动,虽然移动的速度很慢,却无形中一寸寸拉近了距离,他之所以这样做,只有一个原由——他说过,要尽一切力量来保全冯德恩,既要保全冯德恩,隔远了怎么行?

  现在,南宫羽正把他的银枪幻化为圈圈光环,光环随着他的身形游走滚动,大冷天里,这位“七巧枪”业已混身汗湿,喘息吁吁,他知道,他的敌人们也知道,均势就快要转变,越变对他越糟了。

  一个闪晃中,毒魄忽然振吭高喊:“南宫,还记得‘江都’道上我和你的约定?”

  枪飞枪掠,掺着点点汗水,南官羽略略一愣之后随即回应。

  “记得——”

  毒魄钩刃旋舞,紧接着道:“如果形势到了那一步,南官,你必须依照我们的约定的方式去做……”

  迅速避过龙彪的循环六拳,南宫羽枪尖伸缩穿刺,又排开了递来的六把利钩,但是,他却沉默着一时没有出声。

  毒魄身形掠绕,有若惊鸿,声音里流露着明显的焦急:“南宫、南宫,你听到我的话了?你明白我的意思?这不是充英雄、表义气的时候,南宫,要留青山,就得留你这一座!”

  银枪在跳动,南宫羽咬牙迸出三个字:“我明白——”

  一侧,狄用疆冷森的道:“二位不用在那里打哑谜,你们谁也走不了,通通都要打横于此!”

  毒魄摹地一个贴地蹿起,仿佛一只出洞攫食的狸猫,其快其急,难以言喻,商鳌大喝如雷,“龙头杖”挥截不及,毒魄的“祭魂钩”已石火也似脱手劈斩而出一目标竟是正在夹攻冯德恩的“病太岁”童光!

  “虎矛棍”抖成一朵庞大的棍花,凶悍成性的童光竟仰身硬抗这突来的一击,钩刃切入翻滚的棍影之中“嚓”“嚓”两响斩断了棍头上的两枚锥矛,童光斜掠急跃。肩背上血彩已现。

  “冷面金刚”勾维长身扑来,“方天画戟”罩顶劈落,毒魄脚步交锗,鬼魅般闪旋到勾维视线的死角,“祭魂钧”蓦往上扬,冷芒映处,指的正是勾维后颈!

  人影飘现于虚无,说他来了,就毫无征兆的来了——魏东篱的白玉萧适时破空点到,沉厚的力道触及钧刃,毒魄但觉手臂倏震,人已抢出三步。

  “嘿嘿”一声阴笑,商鳌的“龙头杖”居中挥至,嘴里更讽刺不停:“我早说过,今晚上场面不比以前啦,毒魄,你可尝到,束手束脚,施展不开的滋味了吧?!”

  毒魄尚不及有任何回答,丁慧又从幽暗中一跃向前,她的“蛇矛剑”炫漾着积雪的反光,有如一群四窜的银蛇,毒魄微微抬头,“祭魂钩”“哗”的一声凝做一道晶莹的匹练倒卷过去,匹练的舒展范围,亦同时涵括了商鳌。

  魏东篱的身法之快,简直已到了“如影随形”的地步,这边,毒魄堪堪逼退了商鳌与丁慧,他的白玉箫已翩然临头,勾维也不迫后人,长戟飞掠,状如冲锋陷阵一般紧跟着杀到。

  一直凝视观战的狄用疆,不禁微露笑容,信心自见——手下个个用命,且在绝对优势的情形下,胜算应该可期,不但可期,当属眼前才是。

  每一个人都是一个迥异的个体,因此,人与人之间的思想观念便难以尽同,狄用疆有他的看法,毒魄亦有自己的打算,而照毒魄的打算,虽然后果一样可悲可虑,不过,却要比狄用疆的臆测壮烈得多!

  魏东篱会合勾维再次展开夹击、毒魄的反应已有了截然不同的转变,他不再缠斗、不再退让,决死的心意既定,他就要拿血和命来搏斗了。

  白玉箫的来式晃摇不定,箫端所指,包含了周围丈许的任何方位,长就飞撅,笼罩的是上下两度空间,在魏东篱与勾维的念头里,毒魄这一次只怕不易全身而退,多少都得缀补点什么下来。

  就在这时,毒魄钩刀骤出,弦月似的寒芒猛击来萧,他的身躯更随着抛钧力道猝然吊升而起,在离地七尺的距离全身倒翻,“祭魂钧”“霍”的一声波颤幻化为回卷的天河,眨眼里已把勾维连人加戟一齐卷入!

  紫电精芒迸溅成涌荡的光涛,长戟断裂为各种不规则的残铁,合着血肉肢体浮沉于透亮灿丽的光河中,情景好不惨厉!

  魏东篱自半空暴泻而下,白玉萧刹时抖映出千百朵莲瓣似的冷焰聚射毒魄,毒魄的“祭魂钩”光华浸漫,像潮水一样往回横溢,两个人的身子乍触又分、俱在流闪穿击的芒彩中翻滚不停!

  于是,笑颜僵凝在狄用疆的脸孔上,惊愕愤怒的表情替代了方才的自信,他近乎膛目的直视着两条落地的人影——魏东篱没有站起来,着地的同时人已翻倒,但见这位“鬼王旗”的首席堂主浑身上下伤口纵棱,脖颈位置更绽裂开一道可怕的血槽,鲜血泉涌下,他瞑目张嘴,五官歪扭,已经完全不像原来的魏东篱了!

  毒魄脚步踉跄的在雪地上勉强站稳,灰白的脸色衬着他的满头银发,越见形容萎顿枯槁,他的唇角边血迹殷然,左臂软软垂塌,连呼吸都显得那么滞重艰辛……可是,他却直挺挺的站在那里。

  商鳌及丁慧甫始返过头来,场面业已发生了剧变,眼看着遍地狼藉的血肉,走了原样的尸骸,两个人都不由惊得张口结舌,手足失措,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继续下一步行动……

  除了南宫羽和冯德恩两边的战局仍在胶着,全场是一片死样的沉寂,火把燃烧的“哗剥”声清晰可闻,再有的,就是周遭那一阵重似一阵的呼吸声。

  狄用疆仰首望天,似欲啸而无声,他的脸孔肌肉紧绷,一条条的纹褶更见分明,多少沧恨、多少痛惜,好像溢满其中。

  雪花、不知打什么时候开始,又悄悄的飘舞起来,缤缤纷纷,宛似落下一声声叹息。

  商鳌望了望丁慧,后者的容颜惨淡而扭曲,他又仔细观察毒魄的现状,看着看着,竟奇异的在唇角上浮起一抹阴冷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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