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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狄修成接口道:

  “真有这么厉害?那……你的兵刃呢?你一定有兵刃的吧?”

  南幻岳立时精神一振,慎重的道:

  “不错,你总算还想到了,我有,老头子,这是我唯一可以获救的希望,也是你唯一可以帮助我的法子!”

  狄修成忐忑的道:

  “哦,你说说看。”

  南幻岳凝沉的道:

  “我有一把剑,叫做‘寒水红’,长有九尺,宽只逾人中指,其软如带,可以缠绕于腰,此剑削铁如泥,斩石似粉,是柄上古留传下来的名器,为春秋时代铸剑名‘大愚子’所铸造的最后一把宝剑,这剑随我身畔一十三载,未尝稍离,只有在我与古潇然这次进洞求宝,谋杀了那四头红角狒狒之后,因为精神松懈,思维又全集中到取宝的念头上,才一时大意放置在石榻上面,我一旦受制,古潇然即取了此剑离开……”

  狄修成一下子泄了气,失望的道:

  “已然如此,还有什么用?”

  南幻岳冷静的道:

  “你听我说,姓古的并未将此剑带走,他一定还将这剑隐藏在洞口附近—一”

  狄修成忙问:

  “你怎知道?”

  南幻岳一笑道:

  “很简单,古潇然是个非常谨慎的人,谨慎得过了份,他十分清楚,我这柄‘寒水虹’的剑形,江湖道上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亲眼见过的亦不少,如果他给带出去,必然会落入人肯,而我一失踪,我的随身兵刃却在他手上,他陷害我的铁证就有了,我的一干朋友们是断断不会放过他的,这种傻事他决不会干。没有证据,他就可以推个一干二净,因为根本就没有人晓得我曾和他一同出来寻宝,我未对任何人提起,他自然更不会说,况且连我们见面会合之处也是挑的一处荒岭破庙,没有给人看到,他有了这么完美的条件,岂又会拿着我的剑去自找麻烦?而他也不可能将剑带出去随手丢弃。因为那也不安全,虽说此处乃深山幽壑,但难保不有樵夫猎夫经过,一旦发现拾得,流传入一般扛湖人眼中,多少总有被人追探根源找着我的希望,这个险他也不会冒,所以,最可能的法子,便是仍然将剑隐藏洞内。此洞固在群岭叠峰之内,又处于绝壁之中,被发现的机会是十分渺茫的,忖量一下,还是放在洞里最可靠,我在受制之后,曾聆听他的行动声音,他大约在洞口附近逗留了盏茶时分,方始离开,若非有所举止,他断断不会逗留这么长久的时间,大可立即出洞,远走高飞……”

  狄修成道:

  “他会不会将这把剑毁了?”

  南幻岳摇摇头,道:

  “不可能,此剑几为神兵,柔可绕指,坚能断铁,除非用丹炉烈火烧炼十月以上,再倾以四十九种腐蚀药物,才可加以损毁,否则,任何石砸锤捣,全然无法伤之分毫,姓古的又哪来这样的时间、功夫,与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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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修成略略提起了点精神,道:

  “如果似你所说,就算真找着那柄剑,是不是就可以切断这手足上的‘锁龙扣’了?”

  南幻岳苦笑一声,道:

  “我希望是可以!”

  搓搓手掌,狄修成竟汗并涔的道:

  “假如……还是切不断呢?”

  南幻岳闭闭眼,缓缓的道:

  “那就想法子先将你脱险再说,我会继续留在这里直到我能找出第二个可行的方式。”

  狄修成忙道:

  “你也别灰心,不会想不出法子的——”

  他一咬牙,又激动的道:

  “如果真没法子……我就在这里陪你!”

  南幻岳豁然大笑,笑得脸孔涨赤,额浮青筋,笑得弯了腰,甚至,目眶中的泪水也在隐隐泛动了!

  “你?陪我?”

  惶惑、羡惭的,同时也是气愤的,狄修成颤巍巍的道:

  “你以为我是骗你?以为我做不到?以为我在讨好你?你不要小看了我,我——业已将什么全看透了!”

  南幻岳止住了笑,默默的凝视着狄修成,好半晌,他低沉的道:

  “我知道你是一片挚诚,出自肺腑,老头子,我没有小看你,相反的,我很感激,你是个好人!”

  狄修成有些失措的呆立着,讷讷的道:

  “你别……哦,小哥,别客气……”

  南幻岳深沉的看着他,静静的道:

  “老头子,你的确是个好人,不论今天你能否帮上我的忙,我都会报答你,一个真正的好人是不该受欺凌,不该道迫害的。”

  狄修成觉得十分腼腆的道:

  “哦,小哥,你是太夸我了……其实……我一无可取……”

  狄修成一仰头,深深吸了口气道:

  “现在,你可以开始去找了——不过,你愿意吗?”

  狄修成连连点头,忙不迭的道:

  “愿意,一百个愿意,救人一命,胜造七层浮屠呀,我怎会不愿意?”

  南幻岳露齿一笑道:

  “很好,希望我也能对你说这句话。”

  顿了顿,他又道:

  “老头子,找这柄剑并不困难,只要你知道它是藏在这里就容易多了,你可以试试石壁的隙缝,壁脚的间缝,注意地面有无被填过的痕迹,还有,垂挂的石钟乳之间,一盏茶的工夫,他做不出太完善的手脚。”

  狄修成顿首道:

  “我这就去,从洞口开始。”

  南幻岳坐了下来,边道:

  “如今光线黑暗,恐怕你要多靠手脚去摸索了。”

  一面朝外走,狄修成一面回道:

  “就算用鼻子去闻也得找着!”

  片刻后,洞里又沉默下来,只有南幻岳目光炯亮的一瞬不瞬注视着洞前的弯曲处,虽然他尽量控制面部表情,却依旧流露出强烈的期盼与焦灼神色来,是的,他知道,狄修成的成功与否,不啻是他自由或囹圄的宣判,生与死的分野,也可能他重见天日,也可能就要埋骨此洞了!

  可以清晰的听到狄修成双手的探索,摸触声息,也可以判明他的两脚在扫动,划踢的动作,时而传来他的粗浊呼吸,时而响起他的连续咳嗽,偶尔—声低呼,偶尔半句诅咒,但是,却俱为失望的喂叹。于是,时间就这么一点一滴的过去,光阴也就这么一分一寸的流逝了,在焦灼中过去,在祖丧里逝了……

  南幻岳没有吭一声,他沉默着,独自凝视黑暗的转角,他脑海里如今是一片空白,心膈间却充满了翳闷,粘湿的汗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沾了满脸,混着那种泥垢,那种油污,那种熟悉的臭味淌向颈间,他觉得无限急躁,无限烦窒,加上无限的悔恼,希望没来时不觉得这些,而当有了一线曙光之际,意志反倒有些动摇,精神竟也仿佛紧张起来了。一千多个日子有如一千多个噩梦啊,而噩梦串连在数不清的仇恨上,一千多个日子也破灭了不少的希望,像幽幽的黑潭底下冒升起的泡沫,三年了,被囚在这个只囚了他一个人的人间地狱里,豪情幻向虚无,威武趋于暗淡,连那昔日的爽朗笑声也禁不住喑哑,这是一种什么生活?一种什么时光?像是用刀子在一点一点分割他的灵魂,以毒药在一点—点侵蚀他的心志,多长久的时间了啊,锁住满眼的青春绮华,不见云在蓝天窈窕,不见星在夜空妩媚,哪有横波的眼?哪有聚蜂的眉?芳泽如隔世,呢语似哭泣,心都阴郁得像压顶的雾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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