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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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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满腔仇恨一夕解 南幻岳留神倾听,默不出声,狄修成叹了口气,继续下去: “哪知就像我们这样的清贫日子,也有人不让我们过下去,两个月前,在深夜里,我的那片小店突然起了火,火势—起,便不可收拾,惊慌之下,我携着女儿仓皇奔出火窟,只一转眼,整片店便烧得片瓦不存了,事后,我觉得这场火起得太奇,我父女二人既未失慎留下火种,四邻也没有人起灶,这场火又是怎么烧起来的?但我虽说怀疑。却一无实据,二尤嫌疑,又到哪里找人申诉?况且,紧跟着来的生活问题也逼慌了心,更没工夫去追究这些了,就在我父女两个面对一片焦墟措手失策的当儿,城里南校门那边—个专放印子钱的潘老三自行找了来,他先是安慰了我一番,接着表示他愿意借我五百两纹银重整店面,再建新宅,由于五百两银子的数目颇大,再加上我对他深存戒心,便犹豫着没敢答应,但潘老三却一再拍胸脯保证,说他决不会坑我,又慨然允诺降低月息,我也因为实在没有法子了,这才同意借他的钱,当下双方言明借银五百两,月息三分三,限定两年内还清,唉……” 低下头,这位白发如霜的老人道: “我做梦也想不到,如此—来,正上了人家的圈套,就在我收下他的借银,重盖了房子,再将杂货店进足了货以后的第二个月中,潘老三即带着他的两个爪牙前来讨账,你想想,我重盖房子就用去了两百多两银子,店里一进货,又去掉将近两百两,剩下的零碎除了还还旧欠,全添补了家私衣裳。 “我们道了灾以后,可怜父女二人连换洗的衣物都没有了……潘老三在第二个月就来讨债,更言明不要抵押,只讨现银本利,这还不说,当时借他的五百两银子竟一下子变成了一千两,月息也由三分三成了十分,就算我连房带店一起押他也不够,哦,何况他还根本不要抵押!” 南幻岳忍不住了,道: “你借他的钱便没有借据么?容得这小子这么胡说八道?” 狄修成羞惭的干笑一声,道: “是他不要我填借据的,他还说,大家是老朋友,老乡亲了,填借据不是显得太生分?他说,只要双方一句话,守住信用就成啦……我却未曾估到这原来是他的计谋!” 南幻岳忽道: “既无借据,他如此坑你,你就干脆来个不认账,妈的,要耍赖大家赖!” 狄修成摇摇头,苦着脸道: “你是有所不知了,小哥,潘老三在大理府有着极大的恶势力,是出了名的土霸,他诨号叫‘没牙虎’,非但与当地的官家有着勾结,连江湖黑道上的人物也大多与他有交情,他人面广,关系足,我一个小小的生意人如何和他抵挡!只要他说的就是假也真,我讲的便真也假了……欲待拚命,唉,我除了挨一顿狠打之外,可怜十娘还是被他们掳了去,我眼睁睁的看着十娘哭叫挣扎着连声音也哑了,却毫无办法的由那些虎狼押进车里带走,潘老三上马之前丢下几句话,叫我在二十天以内凑足银子去赎女儿,否则,他即要将十娘转卖出去之外连房店也一起收回……我在以后的十来天里,拖着疲痛老迈的身子到处张罗求救,哪知这道却连半两银子也借不着,我越想越悲,越想越恨,也越想越觉得人生无趣……人心这么险恶,世情这般淡薄,家破产败,父女生离,犹要道到此等压迫凌辱,我……我就来到这深山绝崖顶上,求一个解脱,求一个一了百了,求个眼不见心不烦……” 南幻岳一撇唇道: “我还是说你没出息……” 狄修成含着满眶的热泪道: “小哥,你是没走上这一步,未曾受过这等欺侮啊……” 南幻岳若有所思的摇摇头道: “你的女儿,大约生得十分标致吧?” 狄修成呜咽道: “还算端整……” 南幻岳道: “可能这才是原因,他们不是要对付你,是在动你女儿的脑筋,显然这还是一个预谋,说不定连那场火也是他们暗纵的,老丈,这是一种最为原始简单却通常有效的诈骗伎俩,不错,正如你先前所说,他们不需用刀用枪来加害你,那样将麻烦得多,他们只需简简单单按步就班的做完这件事,再丢下几句话——给你一个你做不到的限期也就够了,妈的,这种原始的骗术,也是最叫人痛恨的骗术!” 正说到这里,南幻岳忽叫; “停手,老丈,暂且不用割了——” 狄修成慌忙停止拉切的动作,低头一看,哈,“寒水红”的锋刃竟已将南幻岳左脚踝上的“锁龙扣”切得只剩一层薄底了! 南幻岳轻轻的道: “请退后一点,老丈。” 狄修成立即往后倒退,就在方始退出,尚未站稳的一刹那,只听得南幻岳蓦地吐气开声,紧接着“嘣”的一下轻响,那个扣在他左脚躁上的“锁龙扣”业已断成两截,弹飞坠地! 南幻岳注视着掉在地下成为两半的黑色环扣,脸庞上的表情说不出是忧是喜,他唇角在轻轻跳动,双颊肌肉也在微微抽搐,喃喃的,他自语着: “终于解脱了……这是只黑色的魔爪……” 狄修成似乎比南幻岳还高兴,他笑皱了满脸的纹褶: “小哥,恭喜你哪,这什么‘锁龙扣’再也锁不住你这条龙啦,呵呵,你就可尝到海阔天空翱翔上下的滋味了!” 狠狠朝那只剩了一只空杆的黑支柱踢了一脚,南幻岳吐着气道: “这玩意害得我好苦!要不是经过‘寒水红’的刃口这么切割到只存一层薄皮,恐怕这一辈子我都脱不开它的束缚了!老丈,怎么样?我方才运力反震的这一口‘黑龙真气’还有那么几分火候吧?” 炙修成笑吟吟的道: “妙极了,小哥,你看,这‘锁龙扣’的套扣全吃你震掉了,只留下那只黑杆子啦,等会你再如法炮制,将左手腕的套扣也震裂它!” 南幻岳大笑道: “一定!” 于是,狄修成鼓其余勇,又开始兴致勃勃的为南幻岳割起手腕上的套扣来,他边割边道: “小哥,你这柄软剑却是好锋利哪!” 南幻岳笑道: “将一根毛发,或是一条丝帕,轻轻放落在刃口上,不用使力,毛发或丝帕就会迎刃而断!” 伸伸舌头,狄修成道: “好快的剑!” 南幻岳叹了口气道: “也全亏了你,古潇然那王八羔子将它藏在洞顶的石钟乳间,就隔着这么几步,只转一个弯儿,我就无法取到手,咫尺天涯,也就是这样的了!” 狄修成忙道: “你看你,又客气起来啦,我两个乃患难之交,正应互相帮助,又有什么好客套的呢?” 想起了什么,他又道: “哦,小哥,那姓古的也好大胆粗心,他不想个更好的方法将你这剑藏好,却只缠绕在洞顶的石钟乳之间,岂不太也明显容易了?” 南幻岳哼了哼道; “他一点也不粗心大胆,反之,他更精明无比!” 狄修成微微一怔,迷惘的道: “此话怎说?” 南幻岳冷笑道: “你不知道,老丈,隐藏东西有个原则,越放在最明显寻常的地方,才越不引人注意,换言之,也就越不好找,你想想看,你不是什么角落都找遍了,最后还是偶然间才发现的么?所谓‘大隐隐于朝,小隐隐于市”,就是这个道理了,藏人和藏东西是同一个法门!” 说到这里,南幻岳忽然皱眉,他苦笑道: “多麻烦你点,老丈,我要蹲下来揉揉脚踝。” “揉揉脚踝?” “是的,那里被铐久了,肌肉筋血全僵麻啦,还亏得我经常运气行功,藉以活动被铐部分的肌血,否则,只怕早就腐烂,就不腐烂,也会枯萎成残了!” 南幻岳坐地下,撩起破碎的裤管,可不是,方才被环扣套着的足踝部分,有一圈白得像死肉般的白痕,白痕四周的肌肉都浮肿红紫得老高,白痕的范围微微下陷,表皮干皱枯缩,就好像那个地方天生便是这样干皱枯缩似的。 用力在那里搓揉着,南幻岳低声道: “好在没弄伤骨头,这是我,若换了个人,就算将套扣去掉,这一手一足怕也难保全了……” 又在一段颇为长久的时间之后,南幻岳小声道: “行了,老丈,你让一步!” 狄修成立即执剑后退,目光瞧向业已切到底部的“锁龙扣”,这时,南幻岳同样的吐气开声,“啪”的脆响,那只套着他左手腕的环扣也突然断折,坠落地下! 南幻岳一个跄踉,但他却不找东西倚恃,歪歪斜斜的在石洞里疾走,边双臂高伸,长啸复长号,其声若龙吟,如风泣,似虎嗥,昂烈极了,尖利极了,仿佛能直入九霄贯金透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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