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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六


  张浩哈哈地道:

  “兄弟,那就不要喝了,我们还是清醒点好。”

  东方独孤忽然握住了张浩的手,道:

  “兄弟,有句话我一直想问问你。”

  他想起断魂崖那凄惨的一幕,所有大龙堂的兄弟陷在一片苦难之中,锋利的刀刃,毁掉了无数兄弟宝贵的生命,他看见自己那些情若手足的弟兄,一个个倒下去,一个个送掉了命,那残酷的一夜,使他夜夜在梦中惊醒,每当他午夜梦回,在他耳际,却传来兄弟的呼叫和惨嚎,在那回荡的哀号声里,他天天都在激励着自己,警惕着自己,血要血还,兄弟怎么死的,他要怎么讨回来,在众兄弟的灵前,他会发下重誓,决不放走一个杀人的凶徒……

  如今,他面对的是至生好友,是他生死好友,可是这个好朋友却卖了他,处心积虑的设计了大龙堂,仅差那么一点,连他都逃不过那次的劫难,无情的打击,击不倒这个坚强的汉子,友情的变化却击溃了他的精神,他不知道自己如何处理这段仇,这段恨,是好友情重,置兄弟的仇于不顾,还是好友翻脸,置朋友于死地?他在慌乱中有些茫然的苦涩,他自问自己,到底要怎么办?

  张浩润红的脸上闪过一抹笑意,道:

  “说,兄弟,咱俩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沉思了片刻,东方独孤道:

  “好,既然大家都是痛快的汉子,我们又是多年好友,我也不必再吞吞吐吐了,告诉我,张浩,大龙堂可曾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一震,张浩双手一摊,哈哈大笑道:

  “兄弟,这是哪儿话?大龙堂和我真命君子张浩如同一家人,那分过什么彼此,别听人胡说八道,任何人都分散不了我们兄弟的情感……”

  东方独孤嗯了一声,道:

  “我也相信你不是那种人,可是,兄弟,有许多事是瞒不住的,今天,我来看你,是把我们的友谊放在第一位,等我们那份友情真不可收拾了,兄弟,那场面会使我们都很尴尬……”

  张浩面上抽搐了一下,讪讪地道:

  “你酒喝多了,兄弟,别说了。”

  东方独孤冷涩的道:

  “兄弟,我把你当朋友,当兄弟,却没想到你却卖了我,张浩,我不怪你,怪只怪我这双眼珠子,没认清楚,现在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惨杀我的兄弟……”

  他的声音有些冷,更有些激动,真命君子张浩脸上虽然有些苍白,那抹令人迷惑的笑意依然挂在脸上,他仰天一声大笑,道:

  “你真要知道原因?”

  东方独孤道:

  “当然,否则我给人卖了,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兄弟,你晓得,那滋味不好受……”

  想了想,张浩面上笑容一敛,道:

  “我恨你……”

  一愣,仅仅这三个字,已使东方独孤僵立在地上,他面上神情在急速的变化着,在痛苦中有些茫然,他待他如手足,他敬他如兄弟,而换来的却是恨字,这话从何说起?打哪边扯起?爱一个人不容易,恨一个人更难,而他日夜思念的朋友,居然是那么的恨他,恨的居然要毁了大龙堂,恨的居然要死了那么多好兄弟……

  他愣了半晌,才长吸口气,道:

  “说明白点,兄弟让我更明白点……”

  张浩嘿嘿地道:

  “记得吧,你、我还有江浪,咱们是三个互相仰慕的好朋友,咱们一块玩乐,一块打架,甚至上酒楼茶室都在一块,还记得么,咱们三个人同时喜欢上怡春院的艳秋,结果艳秋独独钟情于你,那是为什么?我和江浪想通了,有你,任何事情都没有我俩的份,你抢尽了我俩的风头,就拿大龙堂来说吧,江湖上都知道大龙堂的主是你老兄,而我和江浪虽也薄有名声,但跟你比起来,气度上就差多了。”

  眉头略略一皱,东方独孤苦笑道:

  “兄弟,咱们都是好朋友,应该勉励鞭策,而不是嫉妒猜忌,我的成就是你的光荣,这些成就都是虚幻的,不值得夸耀,但是我们的交情,远比金石贵重,我们的血浓于水,彼此间,应照应爱护,友爱敬重……”

  闻言后,张浩的眼睛睁的很大,突然长了那张微醉的红脸,紧紧摇憾着东方独孤的双肩,吼道:

  “别光说吉祥话,威风你要,场面你摆,人前人后,大伙都捧着你,呵护着你,而我呢?永远是个不被重视的人,永远躲在你的身后,享受冷落和轻视……我曾想过,只要有你就没有我,有我就不能有你,所以,我发誓要干掉你,毁了你,同样的,只要除掉了你,我也一样可以达到你那样的成就,一样被人捧着哄着……”

  东方独孤长叹,道:

  “兄弟,你这是何苦,只要一句话,这些虚幻的名利,我都可以不要,我只要你这位朋友……”

  他语音低沉,心在淌血,那幽然的眸光里透着一抹隐隐的泪光,张浩的话语比歹毒的利箭穿过他的心中还要难过,这就是他的好朋友,这就是交友的代价,他以赤诚之心换来的却是如此的回报,可怕的人心,可怕的友情,还有可怕的收获。

  交友的下场既是这样的可怕,真情如寒露,经不起风霜磨练,风雪虽疾,犹有寒梅独傲霜雪之中,而友情与义魄,却经不起名利的摧残,是那么淡薄,那么冷酷,这沉重的打击,令他晕眩,令他心碎,他步履有些跄踉的摇晃了一下,沙哑而悲怆的又道:

  “兄弟,这件事,你要我如何处理……”

  张浩的双眉一扬,畅声的大笑道:

  “很简单,不是我杀你,就是你杀我……”

  东方独孤痛苦的道:

  “没有别的选择么?”

  摇摇头,张浩坚定的道:

  “没有,我也曾想过几条路,没有一条比这个更直接,我俩之间,只要除了一个,任何一方都是真正的胜利者,兄弟,我们已没有妥协的余地……”

  东方独孤的心已碎,泪自眸眶里流出来,在朦胧的泪眼中,他忽然觉得这位生死与共的好朋友离自己愈来愈远,愈来愈让人不易理解,他们的心已不再连在一起,在友谊的桥梁上,两人之间,已隔上了一道墙……

  黝然的一叹,东方独孤已是那么憔悴,仿佛在忽然间,他已苍老了许多,那无情的伤害已使两人陌生了许多,他苦叹道:

  “既然你那么恨我,你动手吧。”

  张浩嘿嘿地道:

  “你不还手?”

  东方独孤黯然的道:

  “站在友谊的立场,我愿挨你一剑……”

  张浩面上杀机一涌,突然厉酷的道:

  “别装的像个熊样,我不吃这一套,要杀你,也要像条汉子,拔出你的剑,各凭本事决一生死……”

  摇摇头,东方独孤悲怆的道:

  “你知道我用的是铁牛角——”

  张浩兴奋的哈哈大笑道:

  “那更好,我如果在你铁牛角下击败了你,江湖上就不会说我不如你了,东方独孤,动手吧。”

  东方独孤面色一寒,道:

  “兄弟,我为我们的交情悲……”

  说着,手里已多了一柄闪颤的匕首,那是他随身的东西,他从未轻易用过,他记得这柄匕首是张浩送给他的,张浩曾为这柄匕首起了个名字,称它“夫人”,当初张浩曾语重心长的说过,愿“夫人”能随你一生,象征我们的交情,永远不变,如今,交情已无,他拿出了“夫人”,望着这柄价值不菲的匕首,希望张浩能有所感动,可惜张浩心念已决,这柄匕首对他已无意义。

  张浩瞄了“夫人”一眼,嘿嘿地道:

  “你想干什么?用匕首和我交手,老友,别太自大了,那样你准死无疑……”

  东方独孤深长的叹了口气,道:

  “这柄匕首象征我们的友谊,现在友谊已不存在了,要它还有何用,但,我们毕竟有那么段好的时光,张浩,我很重视这段感情……”

  匕首已扬起了,刷地一声,他已向左手臂戳了下去,只见血光一涌,那匕首已进入肉中,东方独孤眉头都不皱一下,匕首已拔了出来,然后运劲一震,那柄匕首已断了三截,片片碎落在地上。

  而鲜血正如泉涌般的滴在地上。

  张浩一愣,道:

  “你这是干什么?”

  东方独孤大声道:

  “昔日有割袍断义的创举,我自认比不上古人,只有用你送我的匕首戳自己一刀,了断我们之间的交情,毁掉匕首,是告诉你,我俩已是真正的敌人了……”

  张浩闻言大笑,满脸不屑的道:

  “那又能证明什么?你就是割下自己的脑袋,我也不会感激你,东方独孤,这样一来,增加了我取胜的信心,我不相信你挨了一刀后,还能赢了我……”

  点点头,东方独孤冰冷的道:

  “这一刀已将我俩的感情完全割断了,张浩,你我的友情已无,现在,我要为大龙堂那群死难的兄弟,向你讨回他们的血海深仇……”

  说完话,他将那颗创伤的心,硬是收了回来,撕开了袍角的一块衣角,将受伤的手臂扎好,然后,铁牛角已冷厉的扯在手里。

  那泛射着冷艳寒光的铁牛角,有如是发怒的慑魂幽灵,厉怖的闪颤着锋利角尖,握在东方独孤手里,威懔的似要杀尽天地间的邪恶和不平。

  张浩忽然大笑起来,他终于逼得东方独孤扯出了铁牛角,他曾发过誓,一定要击败这个最可怕的敌手,一定要在对方的成名武器下击败他,他蓦地斜跃起来,斜跃向八角亭旁的那棵树上,在那棵树上,一柄古色的斑斓的长剑斜挂在树上,张浩身子腾空,伸手抓住了剑柄,一道耀眼夺目的光华随着他那滑落的身形而颤闪出来。

  碧冷的剑芒,有如空中曳过的寒星。

  面对着这柄千古的利刃,东方独孤心里是何等的滋味,他还记得自己和江浪在白陀山作客之时,张浩曾特别展示过这柄白陀山的传家宝刃——血冷神剑,那的确是柄难得一见的好剑,不仅锋利的吹毛断铁,尤有镇邪怯恶的神奇功能,剑若龙吟,寒森冷艳,剑依然如故,而剑的主人张浩如今却已判若两人了。

  剑在张浩手中抖起了片片寒光,他面上布满了一片杀机,浓烈的令人惊怖,而双目更是透着那略有讶异的冷光,如一道火炬的瞪着东方独孤,那毒邪的神情谁又会想到他俩的有过过命的交情,有过纯厚的友谊……

  张浩斜举长剑,挥洒的长剑,已瞄准了东方独孤的眉心,厉声道:

  “动手吧,我不会对你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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